周云锦还是那副文文静静的模样,他红肿着眼睛水汪汪的眼睛,怯生生的站在自己的姐姐面前。
他好似想对这个姐姐说什么,但只翕动着嘴唇,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林孝珏抬手将他轻轻揽入怀里,拍着他的背道:“云锦,你是不是很难过?可我已经不知道难过了。”
周云锦个子到姐姐耳际,听了姐姐的话,头伏在姐姐肩头顿时大放悲声。
“姐,我没有见过爹,也没有见过娘,我真的很难过,娘是不是真的被那个老夫人谋害了?”
林孝珏本也是泪窝浅的人,听他一声姐姐,就想起自己的弟弟来,他们的模样好似都模糊了,又好似就像周云锦这般。
到周家被抄家弟弟们被砍头,她都再没见过弟弟们。
她真的很想念他们,
林孝珏泪如雨注,将周云锦抱得紧紧的。
“有些事你还小,姐姐替你操心就行,你要难过就哭出来吧。”
周云锦更止不住了。
陵南和周四在一旁伺候着呢,见姐弟二人抱负痛哭,声音悲切的让人心头发酸,二人不由自主的也抱在一起哭起来。
这四个人哭了不知是什么时辰。
直到都哭不动了,林孝珏让陵南把周云锦送回去。
他们一走,她站到了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光景,目光怅然若失。
周四揉着眼睛道:“小姐,您累了就去歇一歇吧。”
林孝珏道:“我真的累了,像元气大伤一样,那么多琐事,压得我喘不过气了,可这一哭,又感觉舒服了很多,让我站在这里思考一下吧。”
周四道:“人为什么要这么累?”
林孝珏侧头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又转过头去,窗外的黑色就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要将夜空下的一切都吸进去。
她道:“上天让你觉得累的同时,也会附赠你很多别人抵达不到的成就,只要冲破这个累,你就会越来越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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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大宅子里,哭声也不比周家的小。
少施氏被打的皮开肉绽,人得用人参吊着才能喘口气。
这次的官司,林世泽也是极力反对的,但根本拗不过母亲的固执,当然他也知道是妻子煽风点火的缘故,所以见到少施氏的伤势是又解恨又糟心。
待少施名医医治走后,他对少施氏扔下一句话:“我让你不要惹她你不听,迟早要害的家破人亡你才甘心。”就走了。
少施氏挨了打本来没面子又难过,林世泽还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这心中的冷意,就像杂草一般蔓延到四肢百骸,大叫一声:“我这辈子,遇人不淑啊!”就晕了过去。
丫鬟下人们如何救治她且不提。
林世泽出了少施氏的房门又得去正院照应自己的母亲。
林老夫人虽然伤势没有,但精神状态比少施氏还不如。
她躺在床上,白头胡乱的堆积在枕头旁,衬着满脸的褶子,越发苍老骇人了。
见儿子来,她张扬着手臂叫他,口中断断续续的发着呜鸣声。
林世泽见她如此,心中说不酸楚是不可能的,但不解的疑惑在心底萦绕,使他的心疼之意减去了很多。
他将老夫人的手臂放回到她的胸口,咬着后牙槽冷着脸问道;“母亲真的谋杀了宝儿。”
周老夫人听见最后两个字,浑浊如鱼目的老眼突然瞪大,接着挥舞着双手在空中挣扎着什么。“不是我,不是我,你们别过来。”
在一旁伺候的老嬷嬷忙俯下身子按住她,知道她不再乱喊,痛苦的闭上眼,才抬起头脸看着林世泽,她眼带泪痕语带责问:“二老爷不应该是先关心一下老夫人的身体吗?您一过来就质问一些老夫人没做过的事,老奴我虽是下人,都看不过去。”
林世泽冷笑道:“我还忘了您了,您自打我记事起就呆在娘亲身边,她做过什么事,您是最明白的,现在她身体不好说不清楚,您总该知道宝儿到底是怎么死的吧?”
老嬷嬷听了眼神一慌,但一闪即逝,林世泽没有看到。
她声音很镇定的道:“老夫人从没做过这样的事。”
林世泽突然大吼了一声:“你撒谎。”拳头捏的咯咯响:“宝儿性格坚韧,我一直在怀疑她为何会想不开,还以为他是真的接受不了离开我的事实,可当时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她那么爱孝珏,肚子里有着孩子又怎么会自戕?”
“二老爷是听了小姐在堂上的一面之词。”老嬷嬷目光不敢直视林世泽。
林世泽苦笑道:“娘第一次见孝珏的时候吓到晕过去,难道不是做贼心虚?”
老嬷嬷被林世泽咄咄逼询,自然她经历过大风大浪还不至于立马俯首认罪,但也紧张的后背冒汗。
这时老太太突然嗳了一声,接着嗓子里就像住了一只非常狂躁的蛤蟆,咕噜噜发出奇怪但听来就很痛苦的声音。
老嬷嬷一急:“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了?”她喊着林世泽:“二老爷,这可怎么办啊?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林世泽也慌了神,他现在不能死娘啊,忙喊来下人,让人去请方老大夫。
方老大夫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才到,这时候林老夫人已经昏迷过去,但噩梦中大张嘴,显然是需要大口呼气才能不让自己憋死。
方老先生诊过脉之后道:“老夫人年事已高,体内积痰难化,恐有中风之照。”
老嬷嬷震惊的看着方老大夫,她们家老夫人一直是干净利落的人,如果中风躺在床上岂不是要一点尊严都没有的活着,这样老夫人就算醒了也难以接受。
她忙道:“先生没有拯救之法吗?”
方老摇摇头:“我只能开一些祛湿的药,但恐解不了老夫人多年堆积之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病不是一天得的。”
老嬷嬷听完之后自是痛苦不已。
林世泽问道:“那我娘还有多少时日?”
方老捋了捋胡子道:“老夫人胃气还很好,不是死脉,至于能活多久,那老夫就不好判断了,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但如果老夫人想不开,兴许五六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他又道:“我有一位至交好友,他的医术比我医术高明许多,可惜他这几日到城外治病去了,等他回来,我推荐给大人,兴许能帮老夫人一二。”
林世泽只要知道老太太不会马上死就行了,剩下的好好养着就是,他道:“方老已是我见过医术最好之人,家母这就是老人病,想来人老了都会如此,能麻烦方老我已经十分抱歉了,往后我会好好侍奉母亲,让她少遭一份罪。”
方老一听就知道林世泽没看上他的朋友,他心想正好周小姐不喜欢这林家,刘老又十分欣赏周小姐,那就不要麻烦刘老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能让周小姐舒心。
想及此,他便不再力荐了。
方老给老夫人开了方子走了,林世泽让下人拿去买药,这期间林老太太还没有醒,但林世泽也没等她守她。
他从老太太房里出来,回书房的路上漆黑不见五指,贴身的管事提着灯笼追上来,叫了一声老爷。
林世泽嗯声不知从哪里发出,管事的听过之后又感觉他仿佛没答应过,那声音飘飘的,他知道老爷心中难受,但有些事不得不提醒。
他道:“老爷,小姐跟家里闹成这般,好像请她回来给老夫人医治是不可能了。”
林世泽也想过找林孝珏回来给老太太看病,但根本无法开口的事,不如不去想。
他没置可否,一直往前走。
管事也激灵,知道老爷不爱说老太太的病,就道:“还有一件事,小姐会不会在朝堂之上难为老爷?”
林孝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在他心中她不可能那么做,停下脚步思索一下,然后道:“如果想对付我,她应该早就下手了吧?她心里还是有我这个爹的。”
又道“长皇孙个性仁义,我与他相处多时,他对我很是敬重,就算有人要难为我,我去求求他,他定然能护下我。”
“可他论起来是小姐的侄子啊,小姐早前不跟老爷计较,这一次夫人是将小姐往牢狱里赶,小姐还不记仇吗?”
是啊,当初这份差事,说不定都是林孝珏让人在长皇孙面前美言的,如果她真的翻了脸,林世泽始终以为林孝珏不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
但有时候又会对那个女儿没信心,周氏的死因她都当众说出来了,万一周家人生气让她整治自己呢?
林世泽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稳妥,道:“我得找机会跟她说说话,她到底要什么?”
薛世攀的书房,心腹给主子奉了茶,磨了墨,见看书的主子嘴角一直笑吟吟的,忍不住问:“少爷您今天心情很好啊。”
薛世攀看一眼多话下人,但这一次没有责怪他,而是难得和气的点头:“因为今日陈博彦来打扰我,让我更确定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那陈公子是什么人?”
“他就是个恶心的人,怕考不过我,所以三天两头来搅我思绪,上次说是瘟疫,这次说那人打官司要用我。”
心腹一向是帮他收集情报的,还是知道那个人是谁的,他低声道:“可小姐真的打官司了啊。”
薛世攀笑道:“这我你不是早跟我说过,我知道的。”低下头看着书上规矩的字,嘴角的笑意慢慢扩大:“她的手段就能赢,根本不需要我出马,陈博彦就是想耽误我的功夫,打扰我读书。”
心腹听了抿了抿唇:“那陈公子的心肠可是太歹毒了。”
薛世攀无声的点点头,所以活该他天天说不高兴。
心腹又道:“对了,听老爷那边传来的小道消息,朝堂上吏部侍郎韩大人真的说了京城要行瘟疫,会不会陈公子早些知道了,没有骗咱们啊。”
薛世攀冷冷一哼,接着呵呵笑道:“说你读书少,就是脑子不灵光,这瘟疫之时,怎可预测?你以为这世上真的有未卜先知?那都是骗人的,更何况这么多人传颂的消息,那一定不是真的,就是有人早造谣。”
“可他们造谣这种事有什么好处呢?尤其是韩大人,难道他不怕在圣上面前造谣,圣上砍了他的头吗?”
这么说起来事情还真的挺匪夷所思的。
薛世攀眉心也凝,接着慢慢舒展,脸露笑意:“或许他是被人骗了,也或许……他另有目的。”
“……”心腹见主子高深莫测的样子,可他并没有听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阴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