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太在林孝珏和周老太太的质疑之下竟然晕倒了。
兰君垣头一低,悄悄问林孝珏:“她是不是装的?”
林孝珏摇摇头:“我看是真的。”
兰君垣眉心立即就蹙了起来,好不容易陆鸿判人有罪,就这么晕倒了,还怎么打,毕竟她的儿子有官身,而且陆鸿爱惜毛羽,他不可能在众人目下去为难一个生命垂危的老太太。
堂外周家人和贤王世子等人,甚至有很多替林孝珏不平的人神情也都失望起来,因为大家心中都有一种预感,这件事要不了不知。
周敬之暗暗捏着拳头,低声道:“便宜了这个老不死的。”一回头看见热泪盈眶但没有流下的周云锦正呆呆的看着堂上的什么人。
他心中一疼,低声道:“老弟,你别哭。”
周云锦憋着嘴点点头,可这一动,眼泪就掉了出来,他忙抬去袖子逝去,那动作好像要证明什么一样,十分倔强。
周敬之感到莫名的不安:“云锦,你怎么了?”他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柔。
周云锦只知道他是棺材子,以为母亲不想要他了,他从来没想过,原来母亲是被人谋杀的,但她还是在最后那一刻生下了他,七个月,说出来都没人信,可她的母亲就是那么伟大。
临死把他生下来了。
周云锦越想越忍不住,捂着脸无声哭泣起来。
周敬之因为弟弟的伤心而惊慌失措不表。
堂上林老夫人怎么叫都醒不来,少施氏抱着婆婆对陆鸿恳求:“大人,请大人准许婆婆回家就医。”陆鸿还没说准与不准,少施氏又对林孝珏道:“小姐,婆婆好歹是你的亲祖母,虽然她平时没有对你多么慈爱,但现在她命在旦夕,希望小姐高抬贵手,就放过婆婆这一回。”
她这样声泪俱下的恳求,如果林孝珏说不行,不依不饶,那么同情她的舆论都会变成攻击。
林孝珏道:“人都已经这样了,我自然无法再追究。”然后她恭敬的对陆鸿行礼:“大人,您放林老夫人回家养病吧,不然她死在堂上,好像大人与我,都十分刻薄。”
她这个被告都说了话,陆鸿自然不会又异议,说了句小姐仁义,然后命左右衙役找家什送林老太太回家。
周家人个个怒不可遏,现在这老太太不光是诬告林孝珏,还有可能跟他们有杀亲之仇。
可说不放了她,又会变成他们这边无理。
真是气人。
少施氏和林三忙着照看林老太太,在衙役来抬林老太太的时候,少施氏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周家那些人,见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仇恨却又无法发泄出来,心中痛快极了。
有时候老天就是这么作美,管你有道理千万,但它就是不帮着你。
不过她这痛快,很快就会变成痛苦,只是她还没预料到。
当衙役将林老太太抬上板子,准备送她离开,衙门口的人群也都让出来了一条路,林三和少施氏准备跟在后面。
林孝珏突然说了一句:“且慢。”
少施氏心中一突,回头皮笑肉不笑的问道:“难道小姐反悔了?我想小姐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吧?”
林孝珏笑道:“这你还真看错了,我心胸绝对不宽广,我信奉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啊,但夫人已经侵犯了我,想全身而退好像是不能够。”
少施氏左眼眯起:“小姐就不怕落得睚眦必报的名声?”
林孝珏朝她勾唇一笑,对堂外道:“大家觉得我的原则有错吗?”
百姓不是圣人,当然有仇就要报。
众人纷纷附和:“小姐说的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怎么样?我真实做人,真的不怕任何坏名声。”林孝珏见少施氏左眼皮不停的跳动,微微一笑,然后对陆鸿道:“大人,您已派人送林老夫人回去,但她们诬告我这份罪过,还没有赎清,请大人准许,让林二夫人代替林老夫人受刑。”
原来叫住她是为了这个。
少施氏怒极冷笑:“又不是我要告小姐,原有头债有主,小姐你未免搞错了对象。”
林孝珏道:“我当然没有搞错,你没有告我,难道方才你那些话是在跟陆大人聊天?我想大人没这时间听你那些家长理短吧?”
“我那不过是替婆婆陈词。”
林孝珏眼皮一垂:“夫人,有好事你就分一半,没好事你就撒手不管,夫人的人品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是啊,方才她说的话最多,到这个时候怎么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呢?”
堂外有百姓看不过去了。
兰君垣呵呵一笑:“小姐常说,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夫人您还是担下来吧。”
少施氏心中惊惧又气愤,她是翰林院院士的夫人,就算她的丈夫没有官身,一个女人,让官府的大人打板子,那她以后在京城贵妇圈中,就再没有一席之地了。
她手指紧紧的攥着帕子,狠狠的盯着林孝珏,如果她的眼睛能吐剑,就一定要把林孝珏刺死的样子,但说到底她也只能瞪着,因为她无力反驳。
林孝珏又道:“而且咱们今天说的可是孝子,夫人代林老夫人受过,这是贤孝的表现啊,难道夫人不是贤孝之人?”
少施氏头上被扣了顶大帽子,如果她不代林老夫人受过,那就是不孝。
少施氏急中生智道:“可婆婆病重,我要回去服侍她。”
林孝珏道:“林老夫人犯了罪了,你不想着挽救她的名声却还想推三阻四?就算你伺候好了她,她背负着诬告我的骂名,难道活得就能舒坦了?我想夫人应该明白,您此时替老夫人弥补过错,才是最孝顺的选择。”
陆鸿沉吟一下,点点头:“小姐说的有理。”
少施氏心中骂了有理个屁,明明林孝珏就是想侮辱她、打她而已,就算她替老太太受过,老太太诬告孙女,谋害儿媳的名声也会被传出去。
少施氏立即换做一副楚楚可怜的嘴脸,对林孝珏道:“小姐,虽然您不承认我,但我好歹也是你父亲的夫人,老夫人待你如何,可不是我让的,您不能撒气在我头上。”
林孝珏摇头道:“你是中馈夫人,将我送到无锡家庙的功劳,您是大功臣啊,功不可没,现在怎么装起无辜来了。”
少施氏一脸惊慌不敢承受这样指责的样子:“小姐完全误会了,小姐您也知道,您这命硬不祥,可不是我说的。”
林孝珏跟她说这么久,等的就是她提这句话,她憋着坏笑向少施氏挑挑眉,少施氏心头一怔,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真就见林孝珏对陆鸿道:“大人,您可知他们为何说我不祥命硬?”
陆鸿道:“不是说是道士算命的结果?”
林孝珏微微扬起下巴,大声道:“我这命是应运而生,皇上清君侧,靖难获胜之日,就是本小姐出生之时,谁敢说本小姐命硬?”
她小嘴一翘,神情无不得意。
众人心头一惊,当然也有喜的,但没人敢议论这种事。
连陆鸿都支吾的看着林孝珏,因为这件事说不好就会掉脑袋。
林孝珏看着少施氏:“你还敢说我命硬吗?”
这种日子出生的人,就算真的是****命,谁也不敢说她命硬了吧?
当年或许还行,但现在皇上已经坐稳江山十几年,谁在说她林孝珏命硬,那不就是不承认皇上的地位,不承认皇上的地位,不就是谋反忤逆。
兰君垣恍然大悟,在他的想法中,林孝珏想打赢官司,最好的办法就是搬出周老夫人,但她没有,还是他送老人家来的。
原来她早已经想好了惩治林家和少施氏的对策,就是她有点太不急不躁,害得旁人担忧。
少施氏看着林孝珏的眼充满了畏惧,林孝珏开始一点没发难,上堂的时候也完全可以不用来,但她还是来了,开始她以为她是因为耿直,不想让别人代替。
现在看来,她是故意为之,就是等到最后放出这句话,不仅能洗刷她多年的冤屈,还能将她们林家至于死地。
林孝珏听四周鸦雀无声,少施氏也傻了,她笑道:“夫人想好了没有?老夫人到底该不该打?您到底应不应该受过。”
少施氏相信,如果她敢说不,那下一刻他们林家就会被按上谋反的罪名。
她强忍着怒意,屈辱的跪了下来:“曾经的事,都是婆婆对不起小姐,小妇人身为儿媳,理应代替婆婆受过。”
林孝珏满意的点点头:“若天下人都如妇人一般贤孝,那就可以天下太平了。”
少施氏气的满脸通红,这分明是耻辱,这个小结巴心肠太坏,她的眼中他们就像逃不掉她掌心的老鼠,在她开口食用之前,一定要戏弄上一番才甘心。
少施氏终于甘愿伏法受过,周家人和贤王世子等人自然是心情激动得很,因为这胜利太来之不易了。
贤王世子喊道:“大人开始行刑吧。”
他一开口,心急看打板子的百姓也跟着喊。
陆鸿一拍惊堂木:“肃静。”然后命令左右,将林夫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两个身形细高的衙役立即挽起袖子,朝少施氏而去。
少施氏眼见大势已去,目光狠厉的看着林孝珏,那种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的心思怎么藏也藏不住。
林孝珏全然收到了,她眼见着少施氏被衙役拉下去,板子落在她身上,她咬着唇,但还是因为疼痛喊出声。
少施氏被打板子哎,应该是多么高兴的一件事啊,他们周家人都解恨的不行,周清靓甚至拍起来巴掌。
可她一点成就感也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不光是因为这胜利来之不易,还因为,这报复太轻了。
实在太轻了,她始终铭记,她们林家欠她的,不是二十大板,而是两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