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援梁宇强的人一出现,让百官都愣了,不是这个人很权威,是这个人太渺小了。因为不光是他从没在大殿上发过言,就连他所在的所属监司,也很少有人有机会发言。
他不属于六部,也不是大理寺鸿胪寺那样的实权部门,甚至地位连宫中侍卫都不如。
百官看这人的官服,是钦天监的一个监副,
他们甚至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
也就是说一个主管历法算命的部门,平时上殿都没地位说话的部门,现在这个部门却有一个人站出来对大家说,梁宇强的话,是真的。
皇上看着这个人走到殿下对他跪拜行礼,提唇笑道:“兵部和太医院说没人,户部说没钱,工部打太极,逸风爱卿,你这时候说梁大人所言非虚,你让朕如何做决定呢?”
百官心头一跳,这么不起眼的人,竟然皇上认识。
他们哪里知道,逸风是道士出身,是道衍曾经推荐到钦天监去的,每年宫中印刷的黄历,都是他编写的。
皇上跟道衍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超越君臣,所以对逸风有些印象。
逸风拱着纤细的手臂,道:“微臣夜观天象,东方将有大批星辰陨落,预示着活力和生命的丧失,这是凶兆啊。”
按照民间的说法,一颗星星就代表这一个人,那就是说会有很多人死。
百官再次哗然。
连那熟悉的“大殿之上,禁止交头接耳”的声音在等了一会之后都没有出现,可见那位维持秩序的大人也震惊了。
皇上脸色一沉:“此话当真?”这话由钦天监的人说出来,可比旁人有说服力的多。
逸风还是一脸肃然无情的样子,点点头:“正是。”
得到肯定答案,百官们的议论声就大了。
左判大人突然道:“圣上,这监副大人分明是怪力乱神,圣上乃得道明君,四海之内无不归降,如今是国泰民安啊,圣上您这样一位君主,怎么会出现监副大人所说的星象?”
众人听了心头一动,全都看着逸风,那意思就是难道你的意思我们的圣上是昏君吗?
皇上犯了什么错吗?
如果不是皇上犯了错,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星象?
这个时代,天上有任何不详的预兆,都被跟郡王的贤能联系在一起。
皇上听了左判大人的话,脸一下子就黑了,但他好歹没有直接责骂逸风,说他怪力乱神。
方景隆一看皇上是生气了,心中高兴,上前一步表明立场。
“圣上,这梁大人听了几句神怪之言,就拿上殿来欺辱皇上,若是真依照他的办法,势必会引起百官慌乱,京城慌乱,人心难安。以微臣之见,应该将梁大人脱去官府,廷仗一百棍。”
百官中大部分人都在点头。
梁大人眉心微蹙,然后就一脸坦然的直面着皇上:“圣上,微臣愿以项上人头做保,若到时没有瘟疫,皇上请斩了微臣,可现在务必要未雨绸缪,才能让百姓有所预防啊。”
他说完当殿一跪,膝盖磕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发出可强有力的撞击声。
这下轮到方景隆和百官蹙眉了,这也太拼了,怎么那么相信那个山野隐士呢?
兵部侍郎道:“韩大人您是被下了降头了吗?您要用性命作保?”
韩大人无所畏惧的道:“我到希望到时候我能被圣上下旨处死,那说明瘟疫就没有来,也不会有人百姓家破人亡。”
皇上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凌厉的弧度,看向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会意,硬着头皮道:“圣上三思啊,才过完年,税粮要到秋末才能收上来,买药材组织人力,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兵部和太医院也是原来的观点,也就是说,就算是皇上同意,这些人也不愿意配合。
梁大人心中微冷。
逸风这时跪到他身边,他什么也没说,但跟他并肩在一起,这态度已经说明了一些。
起码还有一个人相信自己,韩大人心中好受些。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坚持着,大殿上的气氛有些沉重。
皇上看着殿下的臣子,心中也不知要相信哪一个,相信梁宇强和逸风,可他治理的天下,真的会出现这样的惨剧吗?
他心中一颤,忽然想到自己皇位是怎么来的。
是多了侄子的皇位啊,难道老天爷终于要找他算账来了?
皇上脸色一白。
韩刚尚书刚好在梁宇强身侧,偷偷踢了他的屁股一脚,梁宇强感受到屁股后的轻微力道,先是一愣,继而心中一静,他抬头看皇上的表情,皇上应该是非常排斥这件事的,如果真的发生了,好像是他为君无道一样,再说其他部门,如果这些人不愿意配合,到时候就算皇上下旨拨款拨人,也是造成了人力的浪费,银子也会收到贪官的口袋中。
他想通之后一拱手:“圣上,此事或可过后再看,但臣请圣上下一道旨意。”
“什么旨意?”
梁宇强道:“微臣今日之奏,下朝之后势必要被百官讨论,就会传到宫外,甚至大街小巷,乃至郊外。如果没有一点措施,就这么让人以讹传讹的话,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子,到时候就会人心惶惶,所以请圣上下旨,这件事,任何人出了殿门不可讨论。”
户部尚书道:“梁大人您还知道会引起百姓的恐慌啊?”
梁宇强用倔强的目光看着他:“若有官府采取措施,并向百姓表明真相,不要夸大其词,只会引起百姓的谨慎,这叫预防。只有没有束缚的谣言,才会让百姓觉得恐慌,这个道理难道大人不懂吗?”
户部尚书脸上一臊,一甩袖子哼了一声。
梁宇强回过头来对皇上道:“圣上,请您定夺。”
韩刚也跪下来:“圣上,此事当从头再议,但民心必然要先稳住,这件事不可以传到殿外去。”
很多官员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纷纷跪倒:“请圣上下旨。”接着其他没有立场或者别的立场的官员也都跟着跪下来。
皇上面色沉重道:“今日韩爱卿所言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否则廷仗处死。”
百官喊着皇上圣明。
等这仪式完毕后,方景隆向皇上谏言:“圣上,这传播谣言的人是梁大人,不让外传的人也是他,可见他是左右摇摆,当朝堂为儿嬉之所,出尔反尔,藐视皇上您啊,这样的官员,皇上要给与惩罚,让百官引以为戒,不然以后这朝堂之上,岂不是人人可以信口雌黄?”
大多数官员都纷纷附和。
皇上目光一沉,看着梁宇强道:“梁爱卿还有何话要说?”
梁宇强道:“圣上,若三月过后没有瘟疫,微臣愿向圣上以死谢罪,但现在还没到三月,方大人就说微臣是信口雌黄,未免断言的太早。”
皇上微微颔首。
方景隆欲要再争:“皇上……”
皇上道:“好了,梁爱卿的人头就暂时寄存在他的项上。”看着梁宇强的目光又变得一冷:“若是三月没有瘟疫,朕定要取了爱卿的脑袋,治其妖言惑众欺君罔上之罪。”
他语气阴寒,别说梁宇强,就是无关的人都觉得背后一凉。
来不及反应,他又道:“此事虽做不得数,但也不要掉以轻心,户部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近日要随时监控城中百姓的生活,若出现不妥的地方,立即上报。”
梁宇强心道,又不对百姓说明情况,但还派人监视着百姓的动向,那到时候不是更会引起慌乱猜忌?
他想再谏言,但看皇上已从龙椅上站起,神色沉重,太监此刻又高喊了一声退朝,他想说什么都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