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孝珏动作比辅宛慢,所以占到了上面的位置,辅宛手按着汉生的头,蹲在中间,可怜汉生被压在最底下当辅宛的座椅,三人像叠罗汉一样挤在一起。
汉生被挤的头都抬不起来,低声怒吼:“干什么,干什么?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可惜上面的两个人谁都不是有恻隐之心的。
辅宛脑袋终于伸到帘幕之前,她预想中,应该能看见演员和台下的观众的,可眼前却还是朦朦胧胧的黑暗。
辅宛怪道:“什么也看不见啊。”
林孝珏眼睛转了转,最后向下看,找到一丝光明,那光明之处,能看见演员的鞋子在来回走动。
“应该是道具柜挡住了。”她想到一种可能。
辅宛回忆自己看过的戏,一般戏台中间都会摆放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明白了,他们现在就在桌子底下。
辅宛弹了汉生一个脑瓜崩,道:“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你猫这里什么用?”
汉生十分不耐烦的道:“我就是要看他们的脚步,师父说,身段好不好,脚上功夫是根基,你懂什么。”
林孝珏默认她的话。
辅宛道:“原来你不是偷看,是在学习啊。”她也扒着帘子往那光线处看。
不一会她就道:“我看见了一双绿色绣鞋,哎,我认得,是程先生穿的戏服。”随即又感慨道:“先生若是穿的再艳丽些,那更是芳华绝代,没其他人的活路了。”
今天程秋砚的戏服是白底绿花的戏服,有些朴素。
汉生不耐烦的道:“师父今日唱的的文姬归汉,一个刚从契丹人手里赎回来的女子,你指望她如何艳丽?再说了,这戏服分上五色,红黄黑绿白,主角都穿上五色,那些粉啊蓝啊的,是下五色,不重要的角色才穿的。”
辅宛嗤笑道:“就一个唱戏,扮相好看嗓子好听不就行了?你讲究那么多。”
汉生一撇嘴:“你懂什么,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这戏服,宁可穿破不可穿错,怎么可以乱穿?要是让师父听见,一定会罚你的。”
辅宛不服一翻白眼:“我还没拜他为师呢,”又道:“那你们祖师爷也还说女子不可以入后台,我们不是也来了?”
“那不同,师父说有些东西要固守,比如唱戏的规矩,这些规矩越固守,外人才能认为越正宗,但还有那么一些唱戏之外的规矩,什么女人不可以唱戏啊,戏子就是见不得人啊,这些规矩就不对,就要改。只有既有固守还有改革,戏剧才能发扬光大。”
林孝珏对这段话深表同意。
辅宛却一哼:“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就你有理。”
“是师父有理。”
汉生再次强调师父的重要性。辅宛是最喜欢抬杠的,尤其是跟不服她的人,刚要讥讽汉生两句。
这时锣鼓又急凑起来,蔡文姬要去见曹****。
辅宛眼睛又亮,刚要说什么。
汉生就道“观戏不语,你很吵。”
辅宛鼓着眼珠子点着他的头顶,道:“上一个这个跟我说话的人,他现在已经不在世上了。”
汉生被点了一顿一顿的,却还左眼微眯,毫不示弱,道:“当年故友猖狂似卿,如今坟头绿草盈盈,我怕你啊?”
“咒我死?小样给你狂的。”辅宛揪起汉生的耳朵,使劲往外扯。
汉生疼的龇牙咧嘴,起身反抗:“我跟你拼了。”
本来三个人像叠罗汉一样偷窥前台,现在下面的两个人打起来了,林孝珏感到底盘一阵阵不稳,赶紧跳开了。
“喂,你们两个,别打了,前面还,唱戏呢。”她压低了声音劝阻二人。
可二人都是不省心的主,现在有架可以打,都红了眼,哪里能听见她的话。
还是她跳开之后,辅宛和汉生上面没了顾忌,都直起身来厮打在一起。
别人家结婚他们却在戏台后打架,林孝珏的心里:“……”
辅宛和汉生越发打的不可开交,林孝珏担心外面的人能听见。
好在锣鼓声响,外面也没传来什么异常。
她稍作安心,挺身去拉架,可还没等她插上手,不知道汉生用了什么招数,竟然把辅宛摔倒了。
林孝珏心中一惊,弯腰去扶辅宛,谁知辅宛也不叫也不哼,更没摆郡主的架势,而是反手抓住汉生的脚踝,咬牙向起一抬……
好蛮的力气,林孝珏再稳当的人也不由得震惊,心道:这位大郡主,可真是打架的好手,还好前面她没跟她为敌。
再说汉生和辅宛,汉生本是站立的,猝不及防失去重心,摔倒在地,可辅宛此时已经从摔倒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见敌手就躺在她脚底下,也没想太多,蹭就是一脚,走吧您呐。
她平时跟贤王世子打架打多了,都是这样的,所以习惯了。
本来这一脚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多汉生滑出去个仗米远,可倒霉就倒霉在他们现在是在幕帘之后啊,是后台,
林孝珏见辅宛这一脚下去,汉生直接就从帘子缝隙射出去了。
也不知道他摔在了哪里,反正林孝珏在汉生没影的那一刻,听见后台外面响起此起彼涨的抽气声。
林孝珏:“……”
辅宛也感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做起来问道:“人呢?”她可不是故意的。
林孝珏低头崇拜的看着她:“上台了,你的功劳。”
辅宛:“……”
再说汉生从后台直接滑到戏台上,并且很给面子的滑出道具柜,趴着就暴露在台下看戏的达官贵人之前。
台下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议论纷纷。
贤王世子还是跟他那三个小伙伴坐在一起,杨云飞看着那人窜出来的后台,低声道:“照哥,我怎么好像看见后台有女子?”
贤王世子蹙眉道:“而且这个脚法十分眼熟啊。”
其他两个人不住的点头,韩东宝道:“若是我没记错,福宛就这么踢过我。”
感情福宛跟这些人都打过架。
贤王世子蹭的站起来:“说不定福宛在后台。”
杨云飞赶紧把他拉坐下:“先别吵,等一会没人注意,咱们去后面看看。”
贤王世子是关心则乱,要是福宛那个家伙真在后台,被人看见就麻烦了。
这时候对女子唱戏的容忍度是非常有限的。
四个小伙伴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氛,就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其他人,准备得空去后台一看究竟。
而其他人此时的表现是很惊讶的。
有人道:“这怎么还多出一个人来?”
“是啊,还是吴生打扮。”
“妆都没画完呢。”
可文姬归汉是文戏。
汉生也懵了,缓缓爬起来:“师父。”他低声向正定在台上作造型的程秋砚求救。
班主一直在右边边角组织着演员,看着台上的一幕,也傻眼了。
“你……你……你……”他不出声但却十分气愤的指着汉生。
汉生一回头看见了,更加害怕了。
这时台下又有人喊:“你们这是什么戏啊?这人是干什么的?”
是呀,他算干什么的?汉生立在台上不知所措,他把师父的戏弄砸了。
陈大人陪在客人身边,看着台上不动声色的蹙眉,怎么他儿子结婚还有人闹场子不成?
还得说程秋砚是名角,一个造型过后就明白徒弟闯了什么祸了,见看客们跃跃不满的样子他也没就此拉着徒弟给观众道歉。
而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迈着碎步防备的围着汉生绕圈,然后用戏声问道:“小将,你,跟着奴家,是做什么的?”说完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给汉生打眼色。
这时正好是陈大人将要发怒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急中生智救了整个戏班子的人一命。
汉生听见师父用戏声问他,先是一愣,师父怎么还唱上了呢,转目一想,跟着唱道:“哇呀呀,小将我是来,杀你的。”
别说,汉生虽然年纪小,但嗓子和身段都不错。
锣鼓在此时很和适宜的敲两下。
班主离老远就兰家陈大人藏在桌底攥着的拳头松开了,心舒一口气:“这场子还有救?”
程秋砚和汉生临时改了戏码,从前没唱过,台下的观众看着稀奇,就又都安静下来。
台上程秋砚见场子稳住了,就开始认真唱戏。
他又惊又惧的躲着汉生;“我与小将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汉生有了第一句,后面就不那么怕了,他道:“枉你是大汉子民,却投靠胡掳之地,还与胡人生下两个孩儿,既然你卖国叛国在前,就不该回我中原之地,小将我身为大汉男儿,怎能不杀你。”
“奴家这也是迫不得已……”
此时林孝珏和辅宛已经在后台等着前台出乱子了,可前台只是哄闹一下,后面锣鼓又响起来了。
林孝珏听着戏词有些陌生,侧头看辅宛:“换戏了?”
辅宛梳耳细听:“还有打斗声音。”
好嘛,好端端的文姬归汉,变成蔡文姬武斗小汉将了。
林孝珏心里嘀咕,这临时改戏能行吗?
辅宛却舒了一口气,道:“管他怎么改,只要没人发现咱们在这就行,不然咱俩要是在后台被人抓出来,那就丑大发了。”
这倒是真的,林孝珏点点头。
她们自以为又开了戏,看客们的视线被吸引,方才的意外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岂不知贤王世子等人都躲过了众人的视线正往后台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