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风冷吹得白烛跳动,薛家祠堂,薛世攀跪在祖宗牌位前,双目喊怒。薛大人给祖宗上了一炷香,拜了三拜,然后转过头看着儿子:“你知错了?”这孩子自打听说陈六十二月十二要成亲,就开始求他参陈六的恶习,破坏人家的婚事,别说人家一个风格高尚的公子没有恶习,就算是有,能去破坏别人的婚事吗?
薛世攀头略低下:“孩儿知错了。”说的不情不愿。
薛大人爆喝一声:“大点声。”
薛世攀抬头看着父亲,目光一凝,知错了三个字却不想说出口了。
薛大人目光一沉:“怎么,你方才是敷衍我?”
薛世攀挺了挺脊背,道:“他陈六郎何德何能,能娶林家小姐,他根本配不上林小姐,孩儿求父亲给孩儿指一条出路?如何才能拆散这段姻缘。”
薛大人要不是亲耳听见,都以为说出这样话的人是疯子,可说这话的确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没疯,他快被他逼疯了。
怒道:“逆子,你说的是什么混话?这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陈家长辈还是林家长辈?人家两家订好的亲事,你说不般配就不般配?”
薛世攀寸步不让:“陈博彦只是读了两本书而已,他会打仗吗?他懂医术吗?他除了会生病什么都不会,但小姐什么都会啊,小姐天仙一样的人,怎么能嫁给他那样的愚夫?”
薛大人气的叉着腰:“人家是愚夫,人家只读了两本书 ,人家配上不林孝珏,那你能了?”
薛世攀转着眼珠,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说出答案,就道:“您是一介大儒,这样不般配的婚姻你不能不管。”
薛大人立即指着他的鼻子:“难道我是月老吗?我们读圣贤书,就是为了拆散别人家的婚事?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爹。”薛世攀义正言辞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若是告诉我阻止这门婚事的办法,您就是拯救了天下苍生。”
没听说过,当是皇帝老子的婚事呢?薛大人仔细的看着儿子,不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薛世攀见父亲不骂反而有些慈爱的看着他,急的跪走两步到父亲跟前:“爹,小姐是胸怀天下的人,她不能嫁给陈博彦,以后陈家会逼她相夫教子,那样对于天下人来说,就是灾祸 。”
薛大人心咯噔一下:“一定是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抬手就去摸儿子的额头。
薛世攀愤愤然打掉父亲的手:“爹,我没病,我说的都是真的。”当的就磕起头来:“这又爹能救小姐了,小姐要是嫁入陈家,就是跳进了火坑。”
薛大人再好的脾气被儿子这么一求,也会失去耐心,沉着声音问道:“小姐小姐的,你是不是看上了人家小姐?”内里已蕴含了暴风骤雨。
薛世攀磕头磕的昏了,没有注意到危险,身子略一怔,继而又磕了个头:“总之父亲救了小姐,就是救了孩儿的命了。”
他这话虽然没明确承认,但已经是认同了,薛大人当即大怒,真不是那小姐是什么样的人,竟然把儿子迷得五迷三道的,连破坏人家姻缘这种事都要做了,抬起一脚踹在儿子的肩头:“逆子,你是我薛家的子弟,我家世代读圣贤书的,怎么会读出你这种小人?”
薛世攀再次跪稳了身子,道:“何为圣贤?圣贤读书不也是为了升官发财吗?我不为升官发财,我就想跟小姐比肩,我没碍着任何人?有何不对?”
薛大人脚都不知道蹿在哪里好了?颤声道:“逆子啊,我宁可让你骂我,你竟敢质疑圣贤,这要是让外人听见,你老子都不用活了,祖宗祠堂都得让人扒了。”
当年就有人质疑说朱熹圣贤的存天理去人欲不切实际,当时就让皇上给杖毙了,圣贤是能质疑的吗?
薛世攀更不服了,道:“朱圣人的儿媳也曾守寡而孕,孔圣人见南子也曾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既然心中无愧,又何必发誓?圣人尚且如此,何况于孩儿?孩儿正是跟着圣贤的指引走的,爹你为何又要责怪孩儿。”
薛大人脸色范青,摇摇欲昏,但他不能这么昏过去,那这孩子就成精了,跺着脚道:“那你怎么不学好的?”
“爹也辩不过孩儿了吧?小姐经常说这样的话,圣贤也是人,所以存天理,去人欲,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爹您现在信小姐有大才,陈博彦根本配不上了吧?”
薛大人一愣,难道儿子方才说那么多,都只是为了让他相信那个小姐有才华?薛大人浓眉纠结在一起,道:“那这些又是不是你所想的呢?”
薛世攀摇摇头:“孩儿不知,孩儿自幼读圣贤书,自幼听祖父爹爹教会,小姐对孩儿说的那些话,让孩儿很迷茫。”
“她是歪理邪说。”薛大人赶紧把儿子扶起来,道:“儿啊,今后不能再跟那小姐来往了,先不说他的婚事爹爹不能插手,没这个权利,而且那陈博彦也没什么不好的名声在外,咱们破坏不了,就说着小姐,她质疑圣贤,若是默默无闻还好,若是她到处宣扬她的歪理学说,早晚让天下读书人所不容,就连陈博彦都会跟着受拖累,咱们家跟陈家还不同,学理学学了十七代了,你还受过许文馨先生的教诲,怎能让他失望啊?”
许老师是朱熹的传人,名头非常响亮,受天下读书人爱戴,对薛世攀也十分器重。
薛世攀咬着牙缓缓点了两下头。
薛大人见他有所动摇,默默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而且你也是订了亲的人了,董大人和明珠现在就在京城,董家已经催问了好几次,问咱们家什么时候准备婚事,你跟明珠也都大了。”
惊,原来董明珠的未婚夫竟然是薛世攀。
薛世攀听到自己的婚事脸色变得煞白,惊恐的看着父亲,忽的摇头:“我过完年还要下场,我现在不成亲。”
儿子对这桩婚事好像特别抵触,可以前他也不这样,跟董小姐,二人以前还通过书信呢,薛大人就明白这件事又出在那个林小姐身上,但看儿子现在对她的痴迷样子,就知道不可操之过急,道:“那就等过了会试再说,先不急。”虽这样安慰他,但心里却明白,这桩婚事得尽快了,女方家里急不说,给他们早早定下,等成了亲抱了孩子,儿子对那林小姐的心思就能淡了。
薛世攀心里却是另一番计较,跟董家的婚事是祖父订下的,更改不了,但一定要退了,要么就是董明珠死,或者他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