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对林小姐开的方子存在疑惑,韩夫人亲自去将林孝玨从离间里请出来。
万众瞩目一般,一个年纪小小的女孩笔挺着腰身走出来,她眉目十分惹人注目,长得数一数二的好看,穿着也十分扎眼,红色长裙,秀发及腰。
这是大夫?韩夫人不是把女儿领出来吧。
但又不可能,韩大人只有一个独子。
“小姐,您开的方子,各位先生都觉得不妥,您能不能给解释一下。”那女孩走到屏风旁,韩大人便迎过去,伸手请那女孩上座,然后说着大家的疑问。
他这一开口,不用再疑惑了,就是这个女孩,就是她用孙思邈的齐方让韩公子开的口。
众位大夫小生嘀咕,合在一起就是议论纷纷。
贤王世子三人坐在上座的左边,三人相互挤眼睛,神情都难以掩饰得意,交流完毕,他们目光跟随着林孝玨和韩大人的身影,也来越短。
林孝玨对这些外来的干扰视而不见。
她走到贤王世子身旁的位子,坐下来。
一歪头,看向韩大人:“何处不解?”说的是韩大人方才的提问。
韩大人也说不好,看向提问的蒋太医。
蒋太医坐在椅子上拱拱手:“小姐这个方子之前鄙人给韩公子用过,根本没有效果,小姐再用怕是多此一举。”
太医就是太医,虽然表面看起来很客气,但这语气明明带着教导的意思,直接告诉她不要用了。
林孝玨看他下巴微扬,面色肃然,淡笑道:“敢为老先生,是什么方子?”
“和小姐一样的方子啊。”麻黄附子甘草汤,说了这么久,难道这都没搞清楚?
蒋太医看向同僚和一些相识,看见没。我说这样的女子怎么会行医,是个结巴,有残疾,他心中想着面上就表现了出来。嘴角都带着不屑。
林孝玨摇摇头:“我们用张仲景的方子,还有加减呢。同样是麻黄附子甘草汤,君臣佐使,剂量不同,则功效也不同,这个各位都是知道的,你们可看了我的方子,怎么就说无效?”
贤王世子把着呢,谁看得见,大家看向贤王世子,贤王世子神情倏然冷漠,就不给你们看。
但即便看不见。这么简单的一个方子能变出什么花样?
蒋太医道:“那小姐方子,有何高明之处?不妨说出来,大家也好领教领教。”
林孝玨道:“其实,我说与不说,都跟你没什么关系,不过你们好奇,我说了也无妨,就当解惑吧。”
好大的口气,这是跟谁呢?众人听了都有些傻眼。
再者说。小小年纪说话也太冲了,这是当面就不给蒋太医脸面。
傻眼之后就是鸦雀无声。
蒋太医也没想到这小丫头一点都不肯低头,气的胡须颤了颤。
贤王世子心道,这才是他认得的林小姐。脑子直,说话难听,但很解气啊,他不自觉的笑了。好在谁都没看见。
再说韩大人,那也是在皇上眼皮子地下讨饭吃的人啊,一向都小心翼翼的。一听风向不好,就要打圆场,这时林孝玨却已经接着说话了:“您先说说,您用麻黄多少,附子多少,甘草多少。”显然是问向蒋太医,转移了方才不和谐的语气。
众人又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这蒋太医心里憋气呢,你对我这么无礼,一下子又来找我请教,谁搭理呢?
他不屑道:“不妨告诉你,麻黄发汗,用了八分,附子保护阳气,用一钱,甘草一钱二分。”
大家听了剂量,都小声议论起来,正常麻黄是虎狼之药,发汗力度强,附子有毒,所以用起来是要特别小心,蒋太医的方子很正确。
林孝玨嘴角一勾,笑道:“若我没猜错,蒋太医治病,一定很谨慎。”
说一个大夫治病谨慎这不是骂人的话,是夸奖,大家都是这么认同蒋太医的,不过这话从这小姐口中说出,语气和表情都有点那个,好像带着鄙夷。
蒋太医得意一哼:“请小姐赐教。”
林孝玨道:“韩公子全身水肿,重在发汗,麻黄乃君药,先生却只用八分,您又怕麻黄附子太烈,重用了甘草,甘草在此方中,作何解释?遏制麻黄和附子药性的,您重用了它,那麻黄和附子的力道,如何发出来?所以先生的方子,不管用,怪您胆子太小。”
是这么回事吗?其他大夫又议论起来,像贤王世子等不懂医术的,则听的津津有味。
蒋太医被指责,不服气的道:“小姐胆大儿?那您说说,您怎么用这个方子?”
对看她怎么下药的,其他大夫的议论声停止,都好奇的看着这位小姐。
林孝玨将目光看向韩大人:“我方子上写了。”
韩大人看看贤王世子,贤王世子忙拿出方子:“麻黄二两,附子一两六钱,炙甘草一两二钱。”
他这一读完,屋里炸开锅了。
蒋太医吓得站起来,想韩大人拱拱手:“大人呐,您先小姐打住吧,这麻黄上来就用二两,会要了公子的命的。”
其他大夫也纷纷表示,用重用麻黄的,但没上来就按两算的。
贤王世子等人不懂药,还真不知道麻黄不能按两算。
韩大人踟蹰不知如何是好。
林孝玨对着声讨之声一片的场景不以为意,她人矮,也站起来,道:“韩大人,可否听我一句。”
就人家用药见效了,还是贤王世子请来的,哪敢不听?
韩大人一礼:“小姐请言。”
主人家说话,其他人也都安静下来,静静坐下。
林孝玨面对着四面而来疑惑的目光淡淡一笑:“我麻黄比附子多四钱,是为了让麻黄出头,炙甘草比附子少四两,是为了让麻黄和附子出头,炙甘草只坐镇中川就好,韩公子病的危机,不用险药,不好治水啊,您信我吧。”
说的非常诚恳。
韩大人就要点头了,他信小姐。
蒋太医和另外两个同僚一起站起来:“韩大人。”三人异口同声道。韩大人看着他们很好奇,三人相视一眼,最后还是由蒋太医做代表,出来发话。
蒋太医一拱手:“韩大人,这位小姐虽然解释的不错,但用毒药,韩大人三思而后行啊。”
“这……”又有阻挠的了,韩大人再次犹豫。
贤王世子也跟着着急,看着林小姐眨眨眼皮,意思你把他说服啊。
林孝玨朝他微微点头。然后看向蒋太医:“先生只知道麻黄附子是毒药,是不是忘了,有时候毒药也是良药?
我们医者当知道,阴阳抱负而生,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您如此绝对。是抱着什么名言做金科玉律呢?”
一阴一阳是为道,可他们学医的只要看中病人和药就行了,学那阴阳术干什么?在座的各位听着没道理。但是自己没学过的东西,无力反驳啊。
蒋太医也噎住了,她是不是说他见识少啊?
贤王世子见四座终于不再啰嗦,暗暗的点点头。
韩大人心中也有了数,听谁的?谁学问高听谁的。
他让下人去药店照方抓药。
林孝玨目送那下人离去,又看在座的很多老先生不服气。坐下来缓缓端起一口茶,对众人道:“八千两银子,我不会不卖力的。”
八千两?众人不解,韩大人更不解,什么八千两啊?他看向贤王世子,贤王世子也刚好喝了一口茶,差点喷了。
“都看我干嘛,来讨论医术,讨论医术。”他呵呵的打着马虎眼。
众人就真的听他的了,又讨论起麻黄附子甘草这三味药材来。
先不提这里的热闹,且说那抓药的下人,找到离家里最近的药铺,是个很严肃的老爷子开的,姓万,拿出方子就要抓药。
万老爷子今天坐堂,接过方子先核对一下,看完了吓一跳:“谁下的方子?”
下人看他表情有些吓人,忙道:“我家请的一位小姐写的。”
“小姐写的?”万老爷子胡子都气跳起来了:“有病不请大夫请个小姐做什么?闹着玩呢?”
“这是怎么了?我就是来抓药的,您拿着方子抓药不就行了?怎么还生气了。”下人不解。
万老爷子气的跳脚,指着方子责怪下人:“你说抓药就抓药?毒药我也给你抓?这药你爱哪抓哪抓去,我这不抓,麻黄用二两,你们家麻黄能用二两,要人命呢,去去去,不抓。”直接就赶下人走。
下人还第一次见到有把客人往出赶的,想了想,这老爷子出了名的倔强,算了。
“那您把方子还我,我去别处抓去。”
老爷子直接将方子扔嘴里:“拿着这么毒的方子,我给你不是害人吗,不给。”含糊着吃了。
下人气的无奈,他是倒了霉了,招谁惹谁了?就抓个药:“我家公子还等着呢,您可真是耽误事啊。”
下人虽气,但也不能纠缠,索性他记得方子,找个人再写一张就是,甩袖走了。
万老爷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还没骂够呢:“二两黄麻,二两黄麻?老夫平生从未见过这么重用黄麻的,一定是蒙古大夫写的……”想想又不对,根本就是一个小姐写着玩的。
“可惜那字了,配不上这方子。”他又摇头感慨下。
还说那下人,自认倒霉找人又写了一张方子,这次他来到少施家的药铺,因为有了教训,这回他长心眼了。
展开方子不肯交给掌柜的:“你先说给不给我抓?不给我抓也别撕我方子。”
那掌柜的乐了,凑近一看方子上的用量:“好家伙,麻黄二两,这是给牛发汗啊。”
下人道:“给我们家公子,您就说给不给抓?”
掌柜的道:“我们开门做生意,你家请的大夫都敢下方子,我们有什么不敢抓药的。”说着令身边的小伙计道:“去照着方子抓药且。”
小伙计点头哈腰称是,接过方子去找药斗。
终于抓到药了,下人完成任务,松了一口气,提着一包包的药走了。
药铺掌柜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小伙计不解问道:“掌柜的,您摇头做什么?”
那掌柜的道:“认识吗?这人是礼部尚书韩大人家的下人,他家的公子病了在用药,咱们老爷还给去把过脉呢。”
“那又怎么?那药是不是有问题啊?”
掌柜的嘴角提起发出不屑一哼:“麻黄用二两,这是蒙古大夫干的事,看吧,我估计那公子不用药还好,用了必死无疑了,等着听人命官司吧。”
伙计一个激灵,心道这是哪个大夫,要倒霉了。
林孝玨又觉得鼻子痒,忍了忍喷嚏没打出来,也不知道谁总是想念她。她心里好奇了。
“你怎么了?”邻座的贤王世子看出她的异样,小声问道。
林孝玨摇摇头,同样小声与他交流:“无事,只是今日怕要晚归了。”
在想家里的事。
说到林家,贤王世子忧上眉头:“你今日回去,你爹会不会罚你啊?”
“会啊。”林孝玨很平常的说道。
“不然我送你回去吧,跟你爹说明白。”
林孝玨笑意加深:“那不是,火上浇油?”
“可我是贤王世子。”他脱口而出。
林孝玨好奇的看着他:“有何不同?”
身份地位不同,谁人不卖给他面子,贤王世子想说林世泽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嫌贫爱富,还会不卖他的人情,只怕他知道他的身份,恨不得把女儿嫁给他吧。
虽然这么想,但他没有说,相比较,他女儿人还是不错的。
贤王世子想到这也笑了:“那你则自己领罚吧,我看你这么牙尖嘴利的,一定能摆得平。”
世人都是这么想她的,她也确实如世人所想一样,她摆得平。
林孝玨一笑,再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那抓药的下人就回来了。
重点来了,这么多大夫齐聚一堂,就是为了看这小姐医术是否如传闻中说的那么高明,现在开了这么一副大剂量的虎狼之药,韩公子喝了之后真的没事吗?
大家久久不肯散去,等的就是用药这一刻啊。
韩大人命下人将药煎好,端给儿子喝,一盏茶的功夫,厅房里所有人都不说话,气氛凝重的等着屋里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