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侍郎韩大人走在东宫御道两边的人行通道上,见提着水桶的两个小伙者边走边小声嘀咕,笑声不断,水桶里的水洒了一路。
韩大人抬头看着天上毒辣的太阳,立即就收回目光——光线太过强烈,不可逼视。
旱情已经显现了,这些人竟然还不知珍惜水源。
韩大人叫住二人。
两个小伙者一看这位大人贴里上的补子,立即就恭敬站好:“奴婢见过韩大人。”
韩大人道:“你们打水所谓何事?”
小伙者其中的一个道:“奴婢是紫微宫里伺候的,娘娘廊下养的花涨势不好,要浇水,紫微宫井水近日开始犯浑,所以就到这边来取水了。”
紫微宫是太子妃娘娘的居所。
外面百姓喝水都费劲,这位娘娘还要打水养花,养花的浑水还不用。
一股浊气从韩大人胸口升上来,平时没听过这位娘娘有什么不妥之处,原来也是个没有善心的。
内宫的事,韩大人没办法管,对两个小伙者交代,注意别洒了,之后就到了东宫大殿。
太子正在宝座上等着他。
韩大人跪下行礼。
太子让人给他赐座。
太子对他们这些人,很是照顾,总能礼贤下士。
韩大人坐下后将灾情呈报给太子,这些事太子已经从巡城御使的嘴里知道了。
太子道:“粮仓已经设置妥了吗?都安排了哪些人?”
韩大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设置粮仓是林孝珏的提议,但是他看过方案后觉得十分可行,不光是遏制印子钱能用得上,这样的灾荒年头,功能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
韩大人也是跟部门的其他人讨论过了的,现在方案很具体,太子早就把丈量土地和粮仓的事都交给他,人员也定好了,就落实道各地的县令头上,跟三年政考挂钩,就不怕各地不重视。
太子道:“万一有强行借贷的呢?百姓若是根本不需要,官员为了政绩强行推广,这也会伤了民心。”
王安石变法失败的部分原因就在于此。
韩大人道:“并不是借贷出去越多,政绩越突出,要看年头。”他还记得林孝珏说的话:“教书育人,要因人而异,栽种庄稼,要因地制宜,干政事最忌讳一刀切,要看具体年头和实际情况来考核,三年考核还不算,平时由各地御使监督,跟三年政考核算在一起。”
太子点着头,这倒是可行,一项政策能不能实施的下去,跟实施的人有关,但如果有良好的监督制度,会让事情事半功倍。
“好,本宫信得过韩爱卿,京郊为试点,过后全国试行。”
韩大人和同僚们几个月的努力重要可以实践了,喜上眉梢,对太子下着保证。
之后他要去忙了。
临走时太子叫住他:“江西和西北两处的案子进展不太顺利,看来要派钦差过去,爱卿可有人选提供?”
江西和西北的贪污案是顽疾,都一窝一窝的,十分不好查,弄不好就会有一群人联手,拉一个无辜的人出来顶缸,而且韩大人还听到少许风声,好似跟汉王有关。
韩大人揖礼答道:“要治江西案,必然要德高望重的朝之重臣,非内阁辅臣不行。”
太子点点头,可是他怎么看姓陈的那三人都没什么大本事,只有一个韩刚韩大人还有些魄力。
“好,本宫心里有数了。”
韩大人退下去后,礼监司太监又把内阁誊好的奏折捧过来。
一摞是重要的事,但太子看得太多了,每天国家都这么多烦心事,好像一个全身是病的废人,看多了让人心情烦躁,他随手捡了不重要的是看,是礼部的折子,他那个极有个性的表妹要请示成亲了。
公主成亲,一定要经过御批。
其实这门亲事还是他的父皇赐的婚呢,拖到现在。
太子叫来伺候的太监,让她叫礼监司送折子的太监过来。
不一会的功夫,老太监恭恭敬敬站在太子面前:“殿下,您叫奴婢?”
太子道:“永安公主的婚事,有呈送给父皇知道吗?”
太监道:“只有兵部的折子都呈给圣上了,其他事物,都在殿下这边。”
太子点头:“好,你先退下吧。”
太监不明所以的退下,之后太子拿起狼毫蘸着朱红的墨水,在林孝珏的奏折上写了一个准字。
在一旁伺候着,并且知道太子殿下对其表妹有不一样想法的冯公公上眼皮挑了挑,一副诧异的样子。
太子放下狼毫看着奏折陡然间竖起嘴角,要成亲啊?准是准了,就是不知道二位有没有那个缘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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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皎洁,但园子里已有花儿枯死,说明旱情严重,陈博彦散步到自家后园的水榭里,在栏杆前停下来,望着水位少了一半的池塘,原本就郁结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姨娘桃花抱着三岁的女儿来找他,在石子路上看见陈大人也走向水榭,为回避,忙抱着孩子回转。
陈博彦直到听见陈大人刻意的咳嗽声,才知道身后有人,回过头一见是自己的爹,眸子暗下去:“爹。”
他后退一步行礼,随后道:“儿子告退。”
这个儿子现在避他如避瘟神。
陈大人叫住他:“我是你爹,你这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陈博彦主动去找林孝珏请罪,还跟着林孝珏回府去准备帮忙平息薛家人的为难,可是林孝珏一人就够了。
根本用不到他,他还发现,林孝珏可以为任何人两肋插刀,但是他站了那么久,都没有看他一眼,直到他听到她们平安无事从宫中回来,他才离开百花深处的宅子,但是他确定,林孝珏根本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因为他的跟去,她就没放在心上。
这样尴尬局面的成型,固然有自己的优柔寡断在里面,但是跟父亲的日渐……他不好用什么不好的词语来形容父亲的所做作为,因为是生身之父,养育自己长大,他没办法责备父亲。
拱手道:“儿子明日还要早起,先走了。”
陈博彦已经进入翰林院做编修,那是一份清闲的差事,怎么需要早起。
陈大人见儿子不愿意与自己沟通,突然道:“永安公主六月初十要成亲了。”
已经迈开步子的陈博彦蓦然回过头,双眼瞬间蒙上一层水雾道:“恭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