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还是让人把高阳带下去了,至于觉远,问了大刘公公他身在何处,大刘公公说收在东厂监牢,皇上二话不说,做了个杀无赦的动作。
可怜觉远,也很舍不得高阳,不然他不会去而复返,他心思单纯,以为见最后一面也是好的,哪承想皇上绝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眉心带着朱砂痣的少年和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死的没有闭上眼。
终于把勾引女儿的和尚杀死了,皇上心头解了不少恨意。
听说高阳哭的吃不下饭,作为父亲的爱女之情又被引出来,皇上想了想,亲自到高阳宫中来,准备看她一眼。
正赶上太医在请脉,皇上随口问道;“公主身体可有大碍?”问完又想,肯定是自己吓自己,就哭一哭能有什么大碍。
太医不敢隐瞒,示意左右退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圣上,公主刚小产过,如果这样哭,肯定会伤身子的……”
他话还没说完,皇上眉毛倒立:“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太医吓得身如筛糠,根本想不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小产。
小产。
竟然跟那和尚珠胎暗结。
皇上差点背过气去,将隔断的珠帘一把手扯断,扔到地上,怒火中烧进到高阳的卧室:“高阳,你真是朕的好女儿,朕白疼了你这些年,一点脸都不给朕长。”说完双手已不可遏制的颤抖,寻找屋里的东西,不知道是要打人还是要摔东西。
伺候高阳的宫人强忍着,才不让自己晕倒,因为晕倒有可能会死,可是不晕倒,这样吓也吓死了。
高阳躺在床上迎着父亲的目光,眼里都是泪,十分可怜。
她道:“父皇,求您让儿臣见觉远一面,就一面,求您了,求您了。”
求到最后,只间嘴唇颤抖,却发不出声音。
皇上道;“朕已经把他给杀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袍袖一甩,又怒气冲冲出门去。
高阳忘记了哭,坐起来看着床头跪着的宫女:“方才父皇说什么?觉远已经死了?”
宫女听她声音出奇的平静,不带一丝情绪,心中顿时一惊,方才她还又哭又叫了,怎么人死了反而不伤心?
宫女不敢回答。
高阳猛然间推她一把:“去打听,去,你们都是打听,本宫要见觉远。”
觉远是真死了,宫人出去之后都不忍心回来告诉公主。
高阳在屋里等了好久,也不见宫人回来,心中已然明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动声响的吃了宫女端来的米粥,然后便说累了,要休息。
她哭了一天,是该累了。
宫人们伺候她也累的不行,再加上皇上惊吓,身心俱疲,没用她劝几声,人就都下去了。
等外面没了动静,高阳换好偷偷准备好的嫁衣,将雨后天晴色的软烟罗床帐撕成布条,打好结,踩着凳子搭到房梁上。
她脖子挂在系好的圈里,望着窗前无边月色一笑,宫殿的夜景真漂亮啊,一串串的灯笼宛如游龙,风一吹,那龙就活了,树木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从小到大,她都过着富贵的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要什么都应有尽有,本来应该很快乐,可是总感觉的缺点什么。
直到遇到觉远,她才明白为什么宫里的生活死气沉沉。
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失去了,就再也快乐不起来,人生了无生趣。
“觉远……”她鼻子一酸,流出泪来:“我真的很想你,你慢慢走,等我。”
说完将凳子踢倒,便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林孝珏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日早早醒来,紧接着,李固信就来了。
他带来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觉远被抓到了审都没审就被处死了,夜里宫人发现,高阳公主吊死在自己的宫中。”
二人是在花厅见面的,林孝珏听了捂着胸口退后两步,一下子坐到身后的椅子上:“都死了?”
李固信见她已热泪盈眶,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事实上他也非常难受,高阳和觉远,他们只是想在一起而已,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可就这么死了。
或许他想的不对,他们伤害到了皇上,伤害到了皇上的脸面,皇上的自尊心。
李固信蹲下来拉起林孝珏的双手,轻声道;“希望将来,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真心相爱的人,可以不用顾忌别人的眼光,自由在一起。”
林孝珏一下子抱紧兰君垣,泣不成声:“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断的努力,我不断的努力,我就是要告诉世人,那些个规矩,观念,都是狗屁,都是狗屁啊……”
说到最后,她嗓音都喊变了调。
李固信轻抚着她的背,心中无声的叹着气,这个世界根深蒂固的无媒苟合,厌恶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她那点努力,杯水车薪都不到,又如何能撼动皇权,撼动道德基石,办不到的。
林孝珏哭了好一通,等实在哭不动了,感觉气息都不够了。
但她还是站起来,对李固信道;“我要去为高阳送送行。”
锦衣卫和东厂都收到了消息,街上传闻高阳和和尚有染,如果这时候说高阳暴毙死了,就等承认事情是真的了。
可是不宣布死讯,又如何能掩饰得住呢?
皇上心里全是后悔,没想到自己娇惯的十分娇气的女儿,竟然有勇气死,这出乎他的意料,他也不明白,就死了一个和尚,至于就放弃做人的机会吗?公主的身份都不要了,他这个父皇都不要了。
他十分想发脾气,想把高阳从棺材里拉起来,大骂她狼心狗肺,养育之恩难道抵不过一个和尚?
可是他心里好似又明白,是他把女儿逼上绝路的。
看着女儿安静的躺在棺材里,随是吊死的,但是脸上没有淤血,还是那么干净,他一下子就颓然了,连退三步都没站稳。
身后大刘公公硬生生接住她,用身子挺着他坚实的身体。
皇上扶着额头站稳,顿时热泪盈眶。
这时小太监来报:“永安公主来送高阳公主。”
皇上没有让人给功勋之家送讣告,但是义女还是来了。
他就知道事情瞒不住。
皇上转过脸去,大刘公公忙将皇上身体挡住,让皇上调整一下情绪。
林孝珏从外面进来,没有看皇上,直接棺椁之前,手扶着棺椁的帮沿,头低下去,看着里面躺着的人。
她的眼泪一串一串滴到高阳的脸上,但高阳纹丝不动。
林孝珏本来跟高阳没什么交情。
她没办法叙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高阳的死让她特别伤心。
她想到自己对住持大师的打击,如果自己不那么做,是不是方颜夕就没有机会了?
不会,只有日日做贼的,没有时时防贼的。
所以罪魁祸首是方颜夕。
不过如果皇上稍稍能体恤一下青年男女的爱情,也不至于就闹出两条人命。
可是皇上必然不能体恤。
所以到底是谁害了高阳和觉远?
是自己?是方颜夕?是皇上?还是这个世道?
林孝珏低声道:“希望你和觉远能去我母亲的家乡,那里只要你们独立,就不会有人阻止你们,也没人能阻止得了你们,希望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说完,感受到锋芒在背。
回头一看,正是皇上拢着眉心在看她。
林孝珏忘记害怕了,只感到身心麻木,如果是以前,她一定要考虑皇上的想法,不要惹皇上生气,现在不想那样了,她甚至有满满的怨气要对皇上发泄。
于是走道皇上面前道:“父皇您心疼吗?”
皇上脸色惨白。
这位公主言语凌厉,最是能挖人痛处。
大刘公公忙叫道:“公主……”想要打断林孝珏的放肆。
林孝珏到底还是惜命的,对皇上施了礼,边往外走。
她路过皇上身边的时候,见皇上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耀,可是她没有心疼,只有悲伤,还是默默走了。
皇上没有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