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春给方景隆服了药,在外面陪他来的人要接他回去。
皇上把唐春叫道跟前,问他以后要一直行医吗?
皇上竟然对一个人有了兴趣,说明要栽培这个人。
大刘公公一个劲的给唐春使眼色。
唐春没有看大刘公公,道;“我师父说上医医国,我一直牢记在心不敢忘。”
没有过多的语言,但是神色从容认真,不像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
大刘公公见皇上不置可否,深怕这小男孩的话惹皇上不高兴,上医医国,国家要有病你才能医。
不过接下来皇上和煦一笑,点头道;“唐春,很好,记得好好听你师父的话。”然后叫人带他下去。
这边大夫走了。
方景隆还没有醒,皇上没打算留到方景隆醒,所以要回宫。
但是皇上这次来什么都没表态啊,方景隆随时都可能死,方家就会成为末流,可若是方景隆醒了跟皇上说点什么或许皇上还能念及旧情再照应方家一回。
方君候心中有些焦急,正想用什么对策可以挽留住皇上,这时外面人来通传“汉王来了”。
方景隆是汉王的舅舅,舅舅弥留之际,汉王当然应该到场。
皇上道:“宣他进来。”神色颇为安慰,语气也不错。
通报的人忙去迎接汉王。
方君候双拳攥紧了,心中再次祈祷,汉王能让皇上多留一刻。
汉王神色匆匆进来,先是给皇上行礼:“父皇,舅舅可好了些?”
皇上微微抬起手:“你从哪里来。”
汉王是听闻皇上在伯爵府,就赶紧过来尽孝的,近一段日子,他都非常老实,呆在府里不惹事。
“儿臣刚出府。”
皇上微微颔首:“去看看你舅舅吧,还没醒。”
“是。”
汉王走到方景隆床前,方君候也跟过来,兄弟两个站到一起,方君候轻轻的拉汉王的衣袖。
汉王用余光看他。
方君候用弱如蚊子的声音道:“皇上要走,可是爹爹还没醒。”
汉王想了一会,便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心里想着对策,如何能让皇上体恤方家,因此给方君候一些实惠。
目光一觑,正看见方景隆的手动了。
“舅舅?”
众人的目光都被他的声音吸引。
汉王回头看着皇上:“父皇,舅舅好像醒了。”
皇上从椅子上站起。
屋内众人亦十分惊讶,还真醒了,说明方才那孩子的药管用。
方君候看着自己的父亲,见父亲慢慢睁开眼,目光涣散无神,像刚睡醒的婴儿因为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所以十分害怕无助。
他眼泪瞬间流下,抓住方景隆的手:“爹。”
方景隆目光慢慢看向他。
这时皇上走过来,汉王忙让出位置。
方君候将目光往皇上那边瞧:“爹,圣上来看您了。”
方景隆的目光一点点的聚焦,慢慢落到皇上脸上,突然又瞪大了眼睛,身子欠起,像是要起来。
皇上道:“你安心养病,不用虚礼。”
方景隆这才躺回去,张张嘴,下一刻老泪纵横。
方君候忙也让出地方,大刘公公搬了椅子过来。
皇上坐在离方景隆最近的地方,抓住他的手:“景隆。”
“皇……”
“上!”
曾经是那么顽固要强的一个人,现在连话都说不清楚。
皇上和方景隆差不多年纪的人,又自小要好,也是十分悲痛。
颤着声道:“景隆,你会没事的,朕都亲自来看你了,你会好起来了的。”
方景隆慢慢的点着头。
过了一会,又张张嘴。
他气息不足,皇上把耳朵凑过去。
方景隆看着儿子,泪光闪闪的眼睛,目光不知不觉变得骄傲。
“微臣……”
“求……皇上……”
“照顾……”
之后他大口的呼吸,脸憋成酱紫,但是“我儿”两个字就是无法说出来。
皇上顺着他的目光看,看到了方君候。
皇上道:“你放心吧,君候也是朕看着长大的,朕会善待他的。”
君无戏言,何况又是这种临终托付。
听了皇上的话,方君候和汉王都松了一口气。
兰君垣在门口站着,嘴角提了提。
方景隆那边已放下手,神色十分安慰。
皇上见他目光又越来越涣散,心道不好,叫着太医:“快些过来,看有救没救。”
太医们围过来,方景隆脸色已经黑青,他看着前方的虚空嘴里一直喃喃说着什么。
一个太医身子倾下去,听了一会回头看向皇上:“伯爷说夫人在等他。”
屋里人面面相觑。
方君候因对父母有愧,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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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天气虽然寒冷,但街上都是热热闹闹的。
武国公府侧门开着,老管家带着丫鬟婆子护院小厮站了两排。
“来了来了。”
梳着总角的小厮从巷子口跑过来:“公主回来了。”
“回来了。”
“回来了……”
众人拥在一起,翘首以盼。
清扫干净的街道,两边树下堆着半人高的积雪,三两马车缓缓驶过来,走来前头那辆车身呈灰色,没什么起眼的。
但是家里人都认得,这就是公主的马车。
老管家一边让人回去通知夫人,一边带人过去迎接。
“公主。”
车帘掀开,两个稚嫩的声音争先恐后的喊着:“管家爷爷,管家爷爷,您有没有想我?”
林孝珏去见周光祖,把周若琳和王智慧也带去了。
老管家被叫的合不拢嘴:“小少爷和表小姐还是那般精神。”
下人将两个孩子抱下车。
林孝珏一身黑色披风从车上跳下来。
“大家都还好吗?”
公主笑容洋溢,脸上没有倦色,显然心情十分好。
老管家细看之下,发现公主脸圆了些,较之之前的清冷摸样,更加艳丽了。
“公主殿下胖了,看来那帮使唤下人没有偷懒。”
三句话不离本行,他就知道看着下人。
林孝珏大笑道:“是见了大伯父和二伯父心情很好,老家的生活比咱们这自在多了。”
“国公爷和二老爷身体好?”
“好,好,都好。”
这时有婆子提醒老管家:“夫人小姐们还在院里等着呢,快请公主回府吧。”
老管家拍着腿;“是是是,回府说,回府说。”
公主终于回来了,一家人都很高兴,正热热闹闹往院子里走,一匹黑马突然停在门口。
“清野?!”
清冷的阳光下,一位青年男子身着黑色大麾,头上网巾拢发,带着一顶粱冠,儒雅又不失潇洒英气的高坐马上。
林孝珏见了忍不住低头笑,那欣喜的情绪将身边人都感染了。
众人都笑。
老管家下走台阶一步:“兰大人,您就来了?”
来人正是兰君垣,兰君垣将缰绳一扔,跳下马背,三步化作两步跨上门来:“好歹赶上了,本打算去城门口接你。”
林孝珏要回来,自然会事先通知他。
大袖挡着,林孝珏小手指勾住他的食指;“刚刚好。”
二人抿嘴一笑,一起迈进门槛。
进到院里,张氏等人都在前厅等着呢,月余未见,见面先是一顿问候,然后便要诉说离别之苦。
尤其是两个孩子也跟着去了,做爹做娘的想的心都要碎了。
一翻真情流露过后。
周若林和王智慧叽叽喳喳讲着去凤阳的见闻。
二人同时提到了周光祖和周光辉天天早上都要站在门口呕吐一翻。
张氏听了神色一变,问着林孝珏:“你大伯和二伯生病了吗?为什么要吐啊?”
说到这个林孝珏哈哈笑。
临走之前周光辉生过一场病,之后就经常跟林孝珏讨要长寿的秘方,林孝珏没有,他就自己看书,在书上学会了汗,吐,泄三法。
意思是人吃五谷杂粮,难免要带人病邪,这三种方法能把病邪带出去。
但是林孝珏告诉他会伤元气。
于是他就自己联系催吐,不吃催吐药,每天早上起来呜呜呜一阵吐。
“现在要提到吐,二伯父简直是手到擒来,随时随地,每时每刻都能吐出来,现在酒也不喝了,自己说身体很硬朗,于是就怂恿大伯父跟他学,现在哥俩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邪气排出去,站在廊下一阵吐。”
周若琳拍着小手学着周光祖兄弟的样子,王智慧受他感染,也开始学。
正常人看着是非常恶心的。
给张氏气得哭笑不得:“两个没正经的。”
同时阻住两个孩子,不让他们学了。
两个孩子做鬼脸,也是周光辉惯用的表情。
给大家逗得捂肚子笑。
兰君垣看着蹦蹦跳跳的两个孩子,脑海中勾勒出周光祖和周光辉两个人的象形,试想一下,大清早的起来,屋檐下相遇。
周光辉叫着大哥。
周光祖叫着二弟。
“开吐?”
“吐呗?”
二人走到茅房前的一棵歪脖树下开始。
“你今天吐的好嘛?”
“我今天吐的很干净。”
“我也是,神清气爽,可不咳嗽了,走路都有劲……”
兰君垣:“……”
想着想着,他笑出声。
其实上一波的笑话都已经过去了,这后知后觉的笑声立即吸引了大家的主意。
林孝珏用胳膊碰了碰他:“傻子,你笑什么?”
兰君垣羞的脸颊通红。
周清晗心直口快,一脸揶揄之态:“还用问笑什么?人回来了,这下该提亲了吧?”
说道提亲,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林孝珏脸上。
张氏点着头:“你大伯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