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高谈阔论的夜晚,大厅里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
“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去看历史,以前看的都是人,昏君,明君,忠臣,奸臣,可真的可以分的那么清楚吗?我们从债务的角度去看汉唐宋的灭亡,建国之初,社会上的财富大家基本上是均分的,或者说,人人都可以分到一些土地,或多或少,但土地就是财富。可是随着生活的稳定,人口的增长,再加上天灾人祸,有一些不幸的家庭,他们需要更多的钱财来维持家庭生活的正常运转,这时候他们却拿不出那么多钱,比如家里接连有人生病,没有钱医治了,突然老人去世,要不要下葬?不下葬就是不孝,会无法在当地立足,又不可能背井离乡迁徙,这时候怎么办?借贷,但是放债的人也不傻,你们家这么穷,还不起怎么办?这时候就出现了一种借贷形势,用固定资产做抵押,一旦还不上,房屋土地立就就成了放债之人的了。”
“当然你们会说,还上不就得了?可是你们知道有一种债务叫高利贷吧?也就是印子钱,别说那时,就算现在,还有很多人在放印子钱,印子钱利滚利,是根本还不清的,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穷人家以土地抵债给放债的人,放债的人手中有了资本,继续放债,这样资本滚雪球,穷人越来越多,富人越来越富,这种社会现象有一种术语,叫做土地兼并,等土地兼并到一定程度了,社会大部分财富都集聚在少数人手里,那么危险就来了,那三朝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也便不用我说了。”
所以若是土地兼并问题不得到解决,他们这一朝最后也会灭亡。
因为高利贷,印子钱,至始至终都没有消失过。
又是那个什么薛十三的说:“这是土匪心里,只有刁民才会成为社会的毒瘤,只要早日铲除就行。”
那清脆的声音告诉他:“你这是想当然,人性是任何人都控制不住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所以今晚又有了一句听了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跟前些晚上男女要平等,人欲既是天理等一样,都是蛊惑人心的话。
鱼玄机在外围听着,忽听离讲台比较远的小屋子里传来笑声,小屋子是大茶壶住的,比较隐蔽,平时也很隔音,此时即便传出来声音,也是十分含糊的,很快便淹没在演讲的清脆声音之中。
不过鱼玄机还是听见了。
她走到小屋子门口,推门进去:“妈妈,您在这啊?怎么不出去招呼客人?”
老鸨和大茶壶对坐在屋子正中央摆着的四方高几前。
见她来,老鸨幽幽一叹。
鱼玄机走过去坐在老鸨身边:“妈妈怎么了?”
几上有酒肉小菜,老鸨斟了一杯酒慢慢的饮着。
忽的一咬牙,一脸惆怅:“玄机啊,妈妈我做皮肉生意三十多年,想不到有一天翠红楼能成为京师大学馆,卖人肉的地方开始讲经颂道了,这一晚上下来银子如流水般的进来,公主动动嘴皮子比咱们脱光了衣服浪声浪语叫半年挣得还多,你说是我疯了还是外面的客人疯了。”
虽然没有风流韵事,虽然进门要花钱,可是给公主捧场的客人不仅没有减少,每天还成不可估量的人数直线增长,已经连续两日有人来晚了进不来了。
鱼玄机心想,好像是永安公主疯了。
永安公主在翠红楼给大家说书的事不知不觉传遍了大街小巷,内容也是传的五花八门,有说公主说的极其正确的,也有说公主在妖言惑众的。
不过大街小巷能传的信息,多半是添油加醋的了,真正去听过的人不会与街头巷尾的斗升小民说这些,他们是公主晚上讲,他们白天在自己的圈子里讨论。
所以在这寒冷的冬季里,本应该煮酒话诗词的学子们,突然间讨论的事都是民生,以百姓的生存为题,或关男主生存现状的,不再是附风颂雅、凭空争论。
可以说学子们,或者是读书人们,迎来了他们的文化盛宴,因为以前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过他们,看待兴衰成败,要从制度入手,要从社会文明入手,要从社会财富入手,而不是单纯的看待朝堂上出了那些忠奸昏明。
甚至有些本来就非常有思想并且有领袖意识的学子,开始提倡务实运动,什么叫务实运动,就是反对清谈,反对高谈阔论,一切以事实根据为准绳,倡导脚踏实地做事实。
不知道这样的新意识会给社会带来什么。
林孝珏也不知道,种子已经播下去,就只能静等看长出什么苗。
可是有个人先等不及了。
眼看七天过去,公主大人还是没有跟他共度春宵的意思。
公孙衍坐不住了,第七天,大家要散的时候,公孙衍拦住林孝珏。
“永安公主,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您是否该给我一个交代?”
林孝珏看着还没有离去的人们,笑了笑目光回到公孙衍的脸上:“公孙大人,咱们是不是应该私下里谈?”
公孙衍抬起手:“别,当时公主说好的,要当着众人的面把咱们的事定下来,现在也不用私下里谈,您到底是倾慕下官,还是戏耍下官?您今天必须给下官个准话。”
其实经过这七日,大家也看出来了,公主是为了讲课,哪里就是看上他公孙衍了?
众人都愤愤不平的看着公孙衍。
公孙衍毫不畏惧,目光坚持的盯着林孝珏。
林孝珏笑道:“本宫是想爱慕大人,可是不能,也不敢。”
之前她可是说过爱慕的,没有加后面的条件。
公孙衍道:“公主说来听听,为何不能,又为何不敢?”
“因为大人有家室,还有正房夫人,本宫爱慕大人,那大人要将本宫置于何地呢?”
公孙衍神色一变:“公主来真的?”
在顾虑对方的家室,那她的意思不就是要定名分吗?
林孝珏肃然道:“怎么,大人是假的?还是大人认为本公主可以不记名分。”她摇摇头:“本宫倾慕大人是不假,但也不想破坏大人的家庭,可是本宫到底是父皇亲笔御封的公主,大人总不能让人本宫屈人之下,或者给大人坐平妻吧。”
是,公主嘛,要嫁入也得当老大。
公孙衍这几天来只想着跟公主能有一段情,还真没细想接下来的事。
但是显然这位公主要先谈名分,再说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