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好不亏欠,让冷老爷听得整个人有点恍惚。
这还是她的女儿吗?不是了,她一定是鬼上身了。
冷老爷走过去拽住她的肩膀:“让我收回我的血肉是吧?那我打死你好了。”他气到极限,抡起胳膊就要打冷四娘的脸。
说实在的,父亲老爷,又加上平时总是锦衣玉食,整个人都被酒色掏空了,哪有个巴子力气,如果她想反抗,一下子就能撂倒他。冷四娘一闭眼,将半边脸让出来,那意思就是你打吧。
冷老爷以前没少打这个女儿,那时她也不求饶,但是会哭,没有今日这么硬朗和不屑。
冷老爷全所未有的失落感,他缓缓放下胳膊。
预期的疼痛没有下来,冷四娘睁开眼睛,就看父亲很失落的看着他。
“四娘,把方子交给我,我知道你治好了王建裕家的,那么弟弟的病,你一定也能治好。”父亲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劝慰她。
冷四娘淡淡一笑,认真的看着父亲的眼睛:“我知道父亲特别让王建裕家的去找我对不对?就是想试探我有没有方子。”她问道。
冷老爷没有否认:“事实上他的的确确好了,府里的人都知道,是在你那病好的。”
“那他有没有告诉父亲,并不是我治好了他,是另有高人,而且用的也不是祖父的方子。”
冷老爷不信任的摇摇头:“人可以是你找来的,你的地盘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女子,你随便找个人当门面,我们又不知道。”
是啊,即使小结巴说方子是她开的,只要冷府中的人不信,谁也没办法,何况王建裕他们也搞不清祖父的方子到底是什么,误认为小结巴是她找的挡箭牌也可以理解。
冷四娘坚定的摇头:“治好她的事周氏的一位小姐,确实不是我。”她怎么也不承认,冷老爷的耐心很快就磨没了。
“冷四娘。”他咬着牙齿愤恨道:“我留你到今天,是看在我们父女一场的情分上,虎毒不食子,可如今你弟弟有难,你要一点援手都不伸的话,就别怪我不念父女之情。”
他说着领着冷四娘的衣领将冷四娘一推,冷四娘险些站不稳,踉跄退后一步回过头。
“那我也认真的告诉父亲,方子我没有。”她毅然决然的说道。
“你……”冷老爷气的用手指指着她,冷四娘以前没和他如此顶过嘴,从前她虽然倔强但也知道害怕,除非不得已她都很顺从,所以她不知道这样恼怒的父亲会做出什么吓人的事,他会不会杀了她?
她防范的后退几步。
这时,冷老爷却狠狠的拉起她的衣袖:“你跟我来。”冷四娘被她拽的踉踉跄跄的走。
要去哪里?她很好奇,但是不想问,就这么暗使着不服输的劲,跟着他走。
原来父亲是要带她去后院,过了垂花门就是母亲曾经主管的地方了。
对于这些冷四娘都不很怀念,这里如今已经没有一点母亲的痕迹,看了只能是分解怨恨。
她垂着眼皮不甘心的跟着父亲的步伐,并不欣赏园中的风景。
过了一会,父亲就将他带到一个宽敞的院子里,是父亲最喜欢的院子,不是他疼爱的人是住不进来。
一进主厢房,便能闻到馨香的药材味道,学医的不喜欢这味儿的人很少。
“你去看,去看你弟弟在受什么罪?”到了床前,父亲放开钳制她的手,指着床上的小人让她看。
冷四娘抬头打量这个孩子一番,他面朝耳赤,腮边量多火烧云,躺在那里让丫鬟抱着头,喉咙里发出呼啦呼啦的响声。
气息不畅,喘气非常费力,五六岁的孩子,可想而知多么难受。
冷四娘轻叹口气,被冷老爷听见了。
“四娘,我知道你是心软之人,你弟弟的性命就交在你手里了。”
她是心软之人,她和母亲一样,所以只能被人欺负,任人宰割。
冷四娘抿了抿嘴唇,犹豫不决。
小孩子还在那里呼啦呼啦大口喘气,偶尔喊着疼啊疼,声音跟上火的小猫一样,父亲则好像要跟她打持久战,她不语他也不催。
冷四娘将拳头攥的紧紧的:“如果我有这方子,如果早些年我就拿出来,父亲会怎么对我?”她眼泪在眼圈,接着她又加重了声音:“如果,如果母亲有这方子,将它交给父亲,那么父亲还会不会用我的姻缘来威胁母亲?如果父亲不威胁母亲,母亲会不会死?”她声音很是哽咽,但眼泪依然没有流下来,而且责问的口气也没有停止。
“如果,如果当年外祖父将方子交给父亲,父亲是否就不会到官府告他,说他医死了人?”她们三代人的人生,全都因为这方子毁了。
冷四娘眼泪重要流下来,顺着脸颊到脖颈。
冷老爷不知是什么心情,他强作争辩:“是我告你外祖父不假,但他确实医死了人。”
“你闭嘴。”这毫无人性的男人根本不配提外祖父的事,冷四娘冷眼一斜,目光如刀子般盯着父亲:“你不就是想要方子吗?我知道,我给你,但你必须保证,以后再不干涉我的事情,从此以后,我冷四娘再不是冷家的人。”
要跟他断绝父女关系?
冷老爷一副很心痛的样子,他点点头:“只要你肯说出方子,我什么都答应你。”
林孝玨一回到黑楼就去一楼客房找兰君垣。
“组织人,跟我走。”
去哪里?兰君垣好几天没见到她,乍一见,她风尘仆仆薄纱白罩衫上沾了一层灰,再网上,清冷绝尘的小脸上跑出两朵急躁的红晕,不知道是心急还是跑的急。
竟然没带幕篱,兰君垣心中吃味,面上努力保持很随和的样子。
“怎么了?遇到了什么大事?”他问道。
“没时间,解释太多,四娘有难,去救她,冷家庄。”林孝玨知道自己结巴,尽量组织简洁的语言,即使不是聪明如兰君垣,也能听懂什么意思。
兰君垣握住宝剑:“十人够了,带我去。”
两个人留下风少羽保护梁宇强,然后带着十个人直奔冷家庄。
虽然她没说什么事,但她坐下马乘飒沓如流星般飞快,兰君垣不问也知道是非常紧急的事。
冷四娘的事按理说跟他没什么关系,但是如果冷四娘出事她会非常难过,那么他一定会不余遗力。
十二轻骑飞快向冷家庄放下飞驰,所到之处尘土飞扬,飞鸟惊啼,很快的冷家庄就近在眼前。
林孝玨什么都不管,只对兰君垣道:“喊四娘,杀进去。”
她这一句话,兰君垣赴汤蹈火也拼了,何况一个冷家庄,就算几百号人也架不住他们突然来袭,还带着必杀的冷酷决心。
十一人叫开大门,不等开门的人问找谁,就骑着马冲进去。
他们挥着长剑,遇到阻拦就是刺下去,这种突袭搞得人摸不着头脑,冷府的下人尖叫乱窜,只认为是遇到了山贼白日里洗庄,也就没有人敢送死了。
林孝玨寻着血味直奔后院,兰君垣紧随其后,待他们找到冷四娘的时候,兰君垣万万没想到,冷四娘嘴角留着血,已经说不出话来。
“四娘,能挺住吗?我带你走。”林孝玨跳下马,抱起摊坐在门口的冷四娘,冷四娘对她含笑的点点头。
林孝玨就要抱她起来,却发现她一点都不配合。
林孝玨眼泪在眼眶打转:“为什么不,等我?我会治好你的。”
冷四娘目光无神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一点力气都没有,但她还是很信任的点点头。
林孝玨就哭了:“君垣,带四娘走。”她喊道。
君垣?!兰君垣被这称呼搞得小心肝噗通一下,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跳下马抱起冷四娘,将冷四娘放在马上。
待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却发现小姐不动。
“小姐……”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担忧的喊她。
“先走。”林孝玨给他个背影,她迈步走进屋子。
桌子上刚好有副没收拾的碗筷,林孝玨捡起桌上的筷子四处寻找着人,却无一人。
人呢?那老畜生伤害了自己的女儿,然后跑哪去了?
林孝玨疯了一样在屋里转圈。
兰君垣想,这些人一定是听到哭喊声跑了,所以才会扔下废了双手的冷四娘,如果他们再晚一步,或许四娘就没了。而这些人也不一定都是逃跑,或许有去搬救兵的,如果此时不走,一会怕有麻烦。
不能让她再逗留。
兰君垣冷不丁将还在困顿中的人儿扛起:“小姐你向来冷静,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我们有的是时间。”
林孝玨挣扎一下,听了她的话瞬间安静下来,是啊,她再活一回,什么恩怨看不透?什么仇恨等不了,想及此,她老老实实的呆在兰君垣的肩膀上不动,好像要汲取什么温暖。
兰君垣感受到她胸前的起伏非常压抑,一股浓烈的悲伤拢上他的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攥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呼吸不畅。
“别难过,浊气吐出来,你和四娘还有我们。”
她还有什么?记忆都没了。林孝玨缓缓的将头全部贴在兰君垣的肩头。
兰君垣知道此时不是劝她的好时机,他们要赶快离开这。
他将她放在马上:“你还行吗?”他问道。
林孝玨一人的时候,再没有依靠别人的侥幸,瞬间就清醒了,她不行?那天下还有谁行?
“离开这。”她调转马头,先一步跃出院子。兰君垣看她恢复了以往的精神,一跃也上了马,揽着冷四娘打着口哨。
属下的一听就懂了,这是撤的意思。
十二轻骑如过无人之境,路上只遇一阻拦,林孝玨手疾眼快,扔出手中的筷子,那家丁就倒在血泊中。
兰君垣料想过这女子的恨戾,没想到比想象中杀人更冷酷无情,
一根筷子就把人解决了,这力道要控制的多好才能做到?那可是筷子啊,兰君垣心中难以置信,不过此时不是他感叹的时候,他暗叫一声好,就跟在她后面速闯速离。
就这样鬼魅降临般的十二杀神,影子一样消失在冷家庄外。
…………………………
冷四娘被父亲灌了哑药并且折了双手,如果不是林孝玨,她就变成残废了。
她伤势未愈,孤独的躺在七层高楼的床上,如今外面的树枝都砍掉了,这里的视线很好,有炙热的眼光烤进来,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是阳气的味道。
小结巴说过,如果一个地方阴阳失调,里面的人不会有好运气,她们孝女楼里的瘟疫没有传开,也借了阳气的光,阳足了就可以制约阴,这就是为什么那家伙一进来就砍树的原因。
冷四娘想着那个小家伙,手上的伤就不那么疼了。
“四娘子。”仆人端来清水给她擦拭身上的汗液,如果没有小结巴,她以后都得让人伺候了,就是个废人,很庆幸遇到她,冷四娘看着仆人温和的笑了。
这笑容是从前没有过的,四娘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吃了大亏,怎么还笑的出来呢?
仆人留下眼泪:“娘子为何不听小姐的?小姐让您等她,您为什么不等她到了再将方子说出来?”
父亲怕她将方子再外传,所以毒哑了她的喉咙,折断她的双手,让她不能口述也不能书写。
如果小结巴再完一点去,或许父亲会改变主意,杀了她吧。
冷四娘虚弱的摇摇头。
仆人看的很心痛。
过了一会,冷四娘慢慢的抓起仆人的手,目光恬然的看着她,然后慢慢的开口。
“我知道——我知道小姐会来救我。”她怎么跟小结巴一样结巴了呢,都是毒药害得吧?不过已经解了,这是最庆幸的。
冷四娘笑意更深:“我也知道冷老爷,知道他不会轻易——轻易放过我,但是我还是那么做了,因为我身上流着他的血,这样做,我就还清了,咳咳……”
仆人忙帮她拍背,过了一会,她顺气了,摇摇手让仆人好好听着,她又继续道:“还清了,我就能过我自己了,从此后,以前那个冷四娘没了,现在活过来的是——是新的冷四娘。”
目光转向外窗广阔的蔚蓝天空,她的眼里充满希冀,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吧,她终于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