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顾城第一次看到裴青衿时,看到的便是裴青衿被打扮地干干净净,妥妥帖帖的模样,让林顾城想到每天都来欺负他、看他笑话的一帮人,所以他一直都是冷眼看过去的方式看着裴青衿。
那帮欺负他的人中有没有裴青衿他并不在意,他只知道,凡是凡是那种穿戴整齐的孩子都不是好人。那帮人几乎每天都要找出点苗头来整他,以此为乐。
但什么人被欺负多了,要么从此认命,要么爆发。可惜的是,天生骨子里有反抗因子的林顾城是后者,所以后来不管什么人欺负他,他都用拳头迎上去。被打的小孩集合起来,自然也免不了给他一顿暴打。直到裴青衿的出现,他在别人打自己时,直接用身体护着。他意料之中的拳头终归没有落在林顾城的身上。
那鼻青脸肿的小男孩,身上漂亮的衣服被扯开,他笑着握了握林顾城的手说:“我们以后做朋友,好不好?”
林顾城点了点头,男生之间的感情总是这样,来得比女生之间的感情快而深厚。往往一个点点头之诺,便是一生之约。所以林顾城才会真正地被这段兄弟情谊重重伤害。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世事总是来不及你去感慨,它们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林顾城都不记得是多少次,裴青衿端过自己的馒头,就着咸菜吃掉,而把自己菜肴丰富的饭盒留个自己。那时他们的关系全校都知道是铁三角。林顾城比裴青衿高两届,但是两个人经常一起跑过全校的每个角落。
孩子之间,模样还未真正长开。裴青衿和林顾城的脸几乎一样,都有一样漆黑闪亮的眸子,都有高挺的鼻梁。只是林顾城的头发长长的无力地耷拉下来,而裴青衿确实清爽精心打理过的短发。
两个孩子之间快活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裴青衿四年级。那时候的学期制是五年制,所以林顾城考上了临城初中,上了初一。而裴青衿依旧是在临城一小。
林顾城轻轻描绘过当时分别时那天的情形,夕阳的斜晖披洒下来。两个孩子的脸都兀自埋在阴影,表情看得都不是那么真切。
“没事的,以后不会再见的,对吧?”林顾城拍了拍裴青衿的肩。
“去我家玩一次吧!”裴青衿提议道,语气中竟带了小心翼翼的成份。他害怕林顾城不答应,再加上自己家境向来很好在林顾城看来不会自卑,他林顾城的一声“好。”
林顾城,你有没有后悔当初的举动,很久之后林顾城对秋纫兰说:“我觉得当初像命运一般被推向真相,由不得你反驳,由不得你信不信,我真希望至少在我知晓这一切时,能让我不要遇到这段该死的友谊。
经过那犹如公园般的私家花园,来到豪华的玄关面前。林顾城第一次看到这样漂亮的门。进去换下鞋,走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林顾城不由前看后看了一会儿,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仍然呗裴青衿家的富有怔住。
一个穿着得体的女人向他们走过来,林顾城刚想叫句“阿姨”便听到女人小道:“小少爷,是你同学吧!长得可真和你像!”
原来这样衣着得体的女人是一个保姆而已,在大厅中喝了一杯柠檬水,便听到楼上的脚步声。裴青衿唤了一声“爸爸”那个男子,穿着便衣,轻轻一瞥,带了几分漫不经心。
“叔叔”林顾城用蚊子般的声音叫了男子一声,男子点点头,却在望向林顾城的一瞬,愣住了。两孩子的脸似乎要重合了一般,一样的好看径直,似乎是兄弟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走到林顾城面前,目光有如鹰般锐利。
“我叫林顾城。”童音犹如魔音,男子彻底怔在原地,最后却有些莫名地笑笑,便像是逃离一般离开。
林顾城有些不安,男子的眼光让他一时被吓住,裴青衿拉着他坐下来看着电视。电视里的东西似乎很有趣,但他却什么也没看清,裴青衿故意发出笑声,希望用快乐的情绪安抚他。
当吃饭时走到有彩色水晶灯的桌子,他见到裴青衿的母亲,那个漂亮的女人,头发微卷,穿着认不出的名牌衣服,妆容精致,很少有笑容。但动作格外优雅,这顿饭很安静,吃完饭,男子问林顾城的学校情况,笑得很意味深长。
“我爸妈经常吵架。”裴青衿有些委屈道,“前段时间,他们还想闹离婚,所以今天我妈妈的状态不好。”
林顾城点了点头出门,道了一声“再见。”
林顾城只是没想到再次回见裴青衿的父亲。他握着方向盘在校门口等着他,朝他打了个招呼。
”我送你回家吧!“男子笑着为他开了车门,他有些奇怪,但还是坐了上去,开到路道口时,他下意识地叫了声“停”,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卑微的家。男子停下车,却跟着他走进了家门。
母亲随意地束了一个马尾,正做着饭对进来的林顾城笑了笑,当看到后面的人,她愣住了,几乎是意识游离。
林顾城后来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林是母亲的姓,而顾城是母亲年轻时和一个心爱男子喜欢的诗人。
他又一次看到六岁那年母亲的表情,母亲捂着嘴,泪刷得流了下来,用微颤的手指着那个男人,手指指尖在阳光下显得不真切。
“你……”母亲说不出话,她看着那个男人,死命盯着。
年轻时的影子似乎要和现在的双方重合。
当初还是少女的林箫喜欢捧着书,嗅着栀子香,不知命运前路为何物。直到裴雁归的出现,而联系他们的便是《顾城诗集》,雁子何时归?再鲜亮的爱情终是敌不过现实,裴雁归的家境比林箫的工人家好很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裴雁归要娶的女子终归不是她。怀着林顾城的林箫离开临城。去了伊城。此去经年,应是来人不识,物是人非。可没有想到相逢只别十二年,光阴安排的重逢总是这样喜剧。
裴雁归出现在林箫面前,林箫几乎下意识地挡在林顾城的面前,林顾城抓着母亲的手不停的问:“妈妈,怎么了?他是谁?别难过,你为什么看到他就哭?妈妈,你别哭。”
母亲咬着牙关想要把裴雁归关到门外,但只听他说:“你想让我们的孩子,过这种生活吗?”
一句话让林顾城愣在原地,母亲最终关门的手缓缓中下来,这些年来她的顾城从未过上很好的生活,哪怕是为了孩子,也要让裴雁归认这个儿子。林顾城全都明白了。真相,往往让人失去言语。
再后来林顾城见到裴青衿时,再也不能够说出一句话,平日里他们称兄道弟,但真正是成了兄弟。原来这金碧辉煌的家也是他的。但他不需要,他可以一辈子不用裴家一分钱。
母亲是肺结核死的,过于劳累让这个女人终于合上了双眼。林箫,最后可否梦到栀子花下的自己,白色棉布裙,巧笑嫣然?
“裴青衿的母亲便是那一年知晓我是裴雁归的儿子而离婚,去了国外。母亲死后,我边做了那边的混混,但我还是赚了钱,自己上了职高。我不是裴青衿,可以理所当然地接受那个人的钱,我上不了普通高中,我学的是汽车修理。当年和你分手后,我正好毕业,来到韵城,一开始在汽车美容店打工,现在开了这么一家店。”林顾城桌上的咖啡已经没有了温度。
秋纫兰手有些颤,当初她也不是没那么想过,但真正一切从林顾城的嘴边缓缓流出,她依旧是震惊。
一杯咖啡已尽,林顾城依旧是静坐着,保持那个持杯的动作,他轻声问:“三年未见你,想来你已经是大二了,和裴青衿一个年级吧?”
秋纫兰脸色略微发白说:“没有,我现在大一。”
“哦,难不成裴青衿和那个叫夏幽兰的女生在一起了?”林顾城的问话让秋纫兰拼命摇头。
“夏幽兰。”三个字落在空中带着压抑的情感,“她死了。”
林顾城一怔,看着瑟瑟发抖的女孩。
女孩抓起包匆匆地推开门,背影很狼狈。
林顾城靠着椅背,闭上眼,眼角划出泪来。有些事他可以平淡无常地叙述出来,但真正的情感他却只给自己看。
三年之间,世殊事异,变幻了多少人的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