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被晓菲推出门外
车到山中疗养院，我和易晓菲直接去老唐的房间。
易晓菲向他汇报情况。老唐听着，一言不发。听完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对我说：“小何，你先休息吧。我们开个会。”
那天的会他们一定开得很晚，我都睡了易晓菲也没有给我打电话。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看见她，问她怎么样。她说吵了一晚上也没有结果，一会儿接着开。
我说是不是都觉得咱们受骗了？
她没有说话。
我说开会的时候你还是少说为佳。事儿是咱们办的，决策可都是老唐做的。
她冷笑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
我有点儿沉不住气了。我说：“我用不用做点儿什么？”
她摇摇头：“不用。和你没关系。”停了一停又说：“看看开盘再说吧。”说完她就走了。
我觉得她对我有点冷，心里不太舒服。
开盘了。
卖盘132块零一分。买盘132。上下都是特别长的大单。
操盘手小许说，这种情况已经三四天了。
我说咱们是做多做空啊。
他说昨天下午唐总下了令，让半仓做多。现在不赔不赚。
我看了一会儿实在没什么意思，回房间换厚衣服准备上后山看看。正在换，电话来了，晓菲说唐总让我过去一下。
仍然是唐总的房间，仍然是我们三个人。床单雪白，像屋里的气氛一样严肃。
唐总说：“刚才我和刘总、于总他们几个通了个电话，有个事可能还要麻烦你一下。”
我立刻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您说。”
“如果他给咱们看的文件是假的，那这100万你要负责追回来。”
我觉得血刷地一下就上了头。
我说：“唐总，我只是给你们提供一个信息，怎么做都是您在定。您觉得他是骗子，您就不应该让我们去，让我们去了您不应该让我们给他钱。给了钱您当时就应该让我们要回来。晓菲那个电话可不是打了一分钟半分钟吧？这事儿可都是您自己决定的。”
唐总脸不变色心不跳，十分从容：“当时为了掌握情况只能那样做。但如果给咱们的信息是假的，那他就是个骗子。我们必须追究他。”
我当时有点儿不太冷静。我说：“你想追究就追究啊？你也太随意了吧？就好像这个杯子。”我拿起茶几上的一个玻璃杯，“你说小何给我摔掉一块儿。我叭给你摔了一块儿。”我真的就把那个杯子在茶几边上用力一磕，叭地就摔掉了一块儿。他们俩全都愣了。我不管他们，接着说。“然后你又说你改主意了，让我接上。你让我怎么接？我告诉你，这钱我追不回来！能追回来我也不给你追。”
“小何。”易晓菲喝住了我，“你太过份了啊。”
我说什么叫过份啊？有这样当领导的吗？
易晓菲说：“不就是100万吗？大不了我赔出来就是了。你喊什么呀？”
我也急了。我说：“你敢！凭什么你赔啊？要赔也得他赔。”
易晓菲肯定是想给唐总留点儿面子，还是说我。说：“我愿意赔，你管呢？你摔什么东西啊？”
她一说摔东西我也觉得我有点儿过了，嘴上就有点儿软。老唐还接着说我。说：“如果他骗了我们那他就是诈骗犯，我们追究那100万有什么不对？不光要追回钱，还要报案判他的刑。”
我说要追你自己追。我管不着。我当时就拿出了那个录音带，打开打火机就烧。我说：“唐总你看好了，这是当时的录音带，我现在就烧了。到时候你要报案到我这儿我绝对是什么都不知道。”
易晓菲说你干什么呀？抢过打火机就把我拉起来往外推。说你先回去。我跟唐总说吧。还不够你捣乱的呢。
我也知道这不是个办法，就半推半就地往外走。出来了又觉得不对。如果最后的结果是让易晓菲赔，那我也太没面子了。我必须把这事跟老唐说清楚。
正好门没锁，一转身我又回去了。
我刚推开门就听唐总说：“你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吗？100万可不是小数，你承担得了吗？”
我一听火又上来了。我把门一关就冲老唐过去了。
我说：“唐总你这个人真没劲。就算是上面非让赔也应该是你赔。”
易晓菲就推我，说你怎么又回来了？赶快走。
我推开她，接着说老唐。我说：“就算退一万步也应该是咱们三个人一起赔。你要借晓菲一句话就都推给她那可太没劲了。”
老唐一脸的理直气壮：“我说我没责任了吗？我说不出钱了吗？你们出多少我出多少，不会比你们少！”
晓菲一看是真要解决问题，也不推我了，但也不说话，听着。
我跟老唐说：“要说责任，你是决策，我们是执行。要说级别，你是领导，我们是下属。你和我们出一样多太委屈你了。”
老唐说：“有什么委屈？大家都是同事，同甘共苦，有什么委屈。”
晓菲就抿着嘴笑。肯定是看不上老唐的说法。
我一冲动就跟着充大了。我说这样，这里就咱们两个男人：“如果上面真让赔，你出多少我出多少。你要敢让晓菲出一分钱，我就一分都不出。你也不想想，这种事你要是都推给下边的人，你在公司里还怎么做人啊？”
大概是觉得我说得过了，晓菲又往外推我。“我们单位的事你别乱插嘴，赶快走。”
我说你别乱拍他。自己做的事要下边负责，这种领导你还跟他干嘛？
易晓菲不说话，使劲把我推了出去，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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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大雪纷飞
下雪了。雪花飞舞，黑色的大地渐渐被覆盖起来，显出一片洁白。
我独自爬上后山。
站在山顶上，可以看见后面的小湖。一半已经封冻，另一半游着几只水鸟。
如果大雪延续下去，另一半的湖面会封冻吗？如果封冻了，这几只水鸟会飞走吗？如果飞走了，它们还会回来吗？
我站在那里伫立不动。想等待一个完美的雪景。
可是我知道，雪下起来路也会消失。厚雪覆盖之下，分不清哪里是山石，哪里的草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一脚踩空摔个半死。
走还是不走，现在必须决定。
不决定也是一种决定。而且可能还是个愚蠢的决定。
我决定往前走。往有人的地方走。有脚印的地方就有路。有时候你得相信前边的人，相信他们胜过相信自己。
我从前边下山，转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疗养院。
老唐正和一个研究部的人在大堂门口看雪。
我没理他，径直往前走。
“小何，”老唐主动招呼我：“这么大雪还出去了？”
看上去和平常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种态度让我害怕。
我说是啊，回深圳就没雪看了。
“没雪有花啊。”老唐说。“再过一个月深圳的花就该开了吧。”
“该开啦。”
我走了进去，没有回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我相信他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在告诉他我要回深圳，看他有没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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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多数服从少数
老唐让我参加他们的会。我不知道他是想给我一点儿压力还是找机会把责任都推给我。
完全不知道。
肯定不会是相信我对国债的判断能力。因为都知道我完全不懂。
他们公司又来了十几个人，小会议室都坐满了。
那几天无法核实的消息特别多。
第一个消息是中经开到处拉人做多，并透露保值补贴不光有，而且还特别多，大概在百分之十二到十五之间。
第二个是万国的动作。据说万国做了一个特别专业的经济形势分析，认为这种情况下给保值补贴等于白扔国家的钱，财政部肯定不会干。就算真给的话，也不会超过存款的保值补贴率。也就是说不会超过8%。12%是多方设下的圈套。所以他们会在这个水位向上加仓做空。
第三个消息是一家叫辽国发的公司宣布以全部资金支持万国，其老总高岭宣称还将调来3亿“军饷”。3亿现金可不是个小数，按40倍的杠杆就是120亿的空方筹码，那确实是很吓人的。
有些消息一看就是真的，有些一看就是假的，其余谁也分不清。
那天的会开了大概两个小时，中午的时候老唐让大家投票。
“投票的目的第一是民意测验，第二是民主决策。”
他倒真会说。
真是要民主决策还是要推脱责任呢？我不知道。
一共两个问题。第一是有没有保值补贴，第二个是保值补贴会是8%还是12%以上。一人一票。
所有人都投了票，包括我。只有老唐没有投。
长发平胸的办公室女孩穿个蓝毛衣要开票。老唐让她等一下：“我先宣布一下决策原则。第一个问题，少数服从多数。第二个问题，接近平衡就少数服从多数，压倒优势就多数服从少数。”
这样的原则从来没人听说过。大家议论纷纷。
很快票数统计出来。第一个问题，多数人都认为会有保值补贴。第二个问题，认为补贴会在12%以上的只有4票。
老唐说：“这个结果是大家投票投出来的，我们要共同执行。下午开盘我们全仓做多。”
这个时候有人问了一句：止损位是多少。
老唐说：跟着中经开。只要中经开不退，我们就一步不退！
那天老唐的气度神态都很男人，让我不觉另眼看待。
从会议室出来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是老唐。
我说：“老唐，你到底是个老总。”
他笑一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第二天易晓菲告诉我，老唐跟她说了，我要有事随时可以走。这边有什么问题他会承担责任，让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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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决战前夜
我回了深圳。
两个月后，1995年春节刚过，我到北京汇报工作，然后参加了一周的培训。这中间我和易晓菲通过几次电话。她告诉我327国债已经升到了148附近了，他们赚了不少钱。我问她为什么升得这么快，是不是有什么确定的消息了。她说也没有，但各种渠道都暗示会有保值补贴，关键是有多少。如果是万国说的8%，就应该是132块几（当时她说了一个很具体的数字，不过我已记不清楚了），如果是张老师说的12。24%，那就要到148块附近。如果后面还有贴息，就会到154以上。所以现在已经是关键时刻了。
我说既然已经赚钱了那你们还不撤出来。
她就笑，说现在就是她要撤唐总也不会同意。“现在他是坚决看多。”
我说其实那次会上他就已经坚决看多了，“是不是他还有别的信息渠道？”
晓菲说他从来没有说过。
“前两天我又呼过一次张老师，他给我的消息是12。98。再呼他就找不着了。”
培训结束后，我又去了易晓菲他们那个疗养院。那个疗养院虽然在山里，但旁边就是一个电话局的机房，山顶上还有两个巨型卫星天线，数据通道特别好。
那天是2月22日，天特别冷，我坐了30公里的公交，又打了一个黑车，下午4点多才到。找到易晓菲他们的时候327已经收盘了，收盘价是148。21。
我说你打电话的时候不就这么多钱吗？价格怎么一直都没动啊，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易晓菲说，公司做的另一个国债319这几天猛涨，另外深圳一个股评家在电台里说，明天财政部会公布327的保值补贴。估计是12%附近。他敢在电台里说这话，消息来源肯定比较可靠。从消息面看应该是向好。
那天晚上我前半夜在晓菲那儿，后半夜在自己的房间，第二天早上我去食堂就有点儿晚。正找东西吃的时候老唐过来了。挺安静地说：“小何，你和晓菲这回立了一功。”
我眼睛一转还没反应过来他又挺平静地说：“报上公布保值补贴了，12。98。”
我几乎叫了起来：“真的？那老小子怎么那么准啊？看来那文件是真的。他是不是财政部的人啊？”
老唐马上做了一个让我住嘴的手势，压低声音说：“这个事不要再说，跟谁也不要再说。”
我赶快说：“好、好。”
“在咱们内部也不要再说，就当没有这个事儿。”
我说好。我知道。
拿好吃的东西去找易晓菲他们。几个人全都在，说得正热闹。晓菲说：“这回你可以放心啦。等着拿奖金吧。”
我就笑笑。心里松了很多。
他们说，今天327至少可以涨两块，公司又可以多赚一亿多。要发财了。
唐总也过来了，说吃完饭开个会，商量一下继续增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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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7/25看盘
上证指数向上还有空间，但周一上午需要观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