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的消息以雷电之速迅速蔓延了整个皇宫。在宫闱女眷之间引起了波涛骇浪。
万万想不到,秋翩舞致之死地而后生得到了这样的福分。心思悱恻者,恨不得当初做了秋翩舞一样的事来。心思缜密者,不敢轻易论断,各自悱思。
苏如惠这头也是十分诧异,虽然心中已算到琰帝会重用秋家,只不过,……这件事,却值得揣测。
从江南一带调兵到沿海驻守海域,此举,她十分不明。
江南一带的兵马,其一,多年疏忽操练,难有大将之才,勇猛之兵抵御外敌。其二,士兵多年不成调动,此等命令定会引起江南官员的猜测与质疑。其三,……这其三…琰帝虽非日日勤功政务之人,但此人本性聪明睿智,是帝王之才,绝不可能做出愚昧决定,那么,他此举究竟是为何呢?
她的苏家亦在江南,苏昌明任杭州知府。不知此举对苏家在江南的根基有否影响?再则…让秋柳岩这样的少年带兵去统领江南之地,虽说是自京城带出将领与士兵,只怕也难管制得当,更何况江南之地多之如草老奸巨滑的官员,他一个小小陪侍……怎可担此重任?
苏如惠越想越是不明,索性不去想。
是夜,筑斯琰前来探望,眉头皱得很深,像似打哪受气而来。苏如惠默默的坐着,也不支声。
半刻之后,如嫣走了进来,候在一边冲苏如惠眨眼色。苏如惠瞧得不明白,朝如嫣方向望去,屏风与墙边的缝隙外,厅内圆桌上布满了小菜。小陈子正求饶似的朝她抱拳点头。
苏如惠这才明了,不知是什么气的筑斯琰连晚膳都未用?她将目光收回,落在筑斯琰消瘦的脸庞,不禁伸手捧住了他峻毅的面,近日渐渐地消瘦着。
“陪惠儿用膳。”他的眼眸带了三分空洞,七分温柔。苏如惠不见他回答,是与否,拉起他便走。
随着苏如惠的脚步,他被拉站了起来。点点淡笑在苏如惠唇边展开,正当她跨出步子,一双大手自身后圈住了她。
暖暖的热气就这样将她包裹住。
“苏丫头,朕是否好久不曾这么抱过你。”恍然间,他竟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筑斯琰轻轻搂着她,口气都是轻轻的。
苏如惠楞着脑袋,一会又咯咯的笑,“皇上好象有好几个月没有这么抱过臣妾了,那时候臣妾刚到衔阳宫。您总是这样从后边抱住臣妾的。”回想那时候的情景,是尴尬,羞怯,还有好奇与害怕。
“以后,朕每天都这么抱着你。”话完,轻轻地在苏如惠的颊边轻吻,便将她带出卧室。
这刻,苏如惠恍然他们都老了,已经在创造回忆了。站在桌边,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男子,笑吟吟哄诱她的笑容的模样。她禁不住笑了。
若,这只是在制造回忆,那她要越多越多。
“傻笑什么?朕可是饿了。”他自顾自入坐,开始动筷子,也不让小陈子先试菜。
苏如惠亦坐下,也不动筷子,就这么看着他用膳。好象一个大孩子,挑剔着眼前的美味佳肴。
今夜,窗外无风。他们依偎着坐。筑斯琰的目光总是温和,甚至温柔,那双清澄到极至的眼眸好象多了层薄雾样的纱。
苏如惠确实看不清他心里在烦忧什么,也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想要做些什么。但,她坚定地握着他的手。不管他要什么,要做什么,她都不会轻易的放开。
夜是漫长又短暂的。
次日,苏如惠醒来之际,皇宫已将传遍了另一个消息。
“娘娘,舞嫔娘娘又进一位,为舞昭容了,并太医诊脉已怀有龙子。”如嫣说话时,面色冷清。“娘娘身怀龙子都没有进位份,倒是她有这个福气。皇上怎么不……。”
苏如惠慌忙将眼看去,如嫣才不敢将后话脱口。“咱们顾好自各便好,其他的事端都不听不说不惹,心里明白着。”
如嫣应诺,面上仍旧是青黄黄的。
苏如惠无心理会,又静下心,默默念起诗来。古人曰:耳濡目染。不知她日日默念诗词歌赋对腹中孩子可有良用。
是夜,流芳院摆酒设宴,拜了帖子来请苏如惠。如今,秋翩舞份位高苏如惠一品阶,她请宴,苏如惠无不去之理。
振振精神,苏如惠整理仪容,大有赴宴之意。然,此时,筑斯琰正巧过来。见她容光焕发,又一身华装,像似不知所以的站一边。
佴荷探来口风,秋家的儿子秋柳岩明日就出发离京。今晚宴会,是筑斯琰准了秋家一家团聚的。本不该请宫内女眷出席,只是……听说面上理由是感谢皇恩,也为了图个热闹,便请了宫内上位娘娘。
其意,不知是为炫耀,还是笼络人心。或是两者皆有,或是两者不全是,苏如惠都觉得不该如此。
“翩舞也请了你?”筑斯琰身上有股清淡的酒气。苏如惠插上最后一只发簪,仰头道:“正是!”心里有了点娇气的味道。原来,暗里他唤她翩舞。就如,他唤她惠儿,是同样的。
苏如惠起身笑颜眩起,她郑重施一礼,缓缓站起,“皇上觉得如何?”她在说她的打扮。
眸轻抬,朱唇启,“皇上打哪饮的酒?今夜舞昭容娘娘那的宴会,皇上不去?”苏如惠是有些许惊讶的。
筑斯琰靠在梳妆台上,像似真醉了,整个人越发显得冷淡,他的手缓慢地抚上苏如惠的面庞,“美如蝶,艳如玫,好佳人。”最后两字说得极慢极轻极细。
“不不!皇上真醉了,臣妾不是蝶,舞不出蝶的翩然,臣妾不是玫瑰,浑身便无一刺。”苏如惠上前想扶他坐下,却被他躲过。筑斯琰身子不稳当得坐在旁的椅子上。
“去吧。朕在这歇会,一会便去。”筑斯琰合上双眼,整个人软在座椅上,像似真的累了、倦了。
望着他这副样子,苏如惠的淡笑早已消失无踪,隐在心头的疼痛剧烈的振动了起来,像被麻痹的心开始有了知觉,很疼很疼。
“皇上好好歇息。”说罢,她转身就朝外走,不做停留,脸上清清冷冷。
身后,筑斯琰缓缓睁开双眼,清澄的眸深不见底的恍着黑色幽光。蓦然想起宋妨絮的话,我与她乃是亲生姐妹,皇上既然深爱与她,请放她一条明路。这是宋妨絮的最后一睹,也是他的睹。他心里什么都知道,甚至对于苏如惠入宫的理由,他甚至都可以猜出七七八八。
他派秋家前往江南,意义明了,他要把江南的根系连根除掉,铲掉苏昌明,铲掉嘉赫国伸入蓬莱的脉系,当然,他间接地扶起了秋家。若照此番推论,江南一带的兵士早已腐烂了,只怕奸细早早渗入其中。
到最后证实苏昌明的罪证,轻者斩全家,重者诛九族。哪一条,都可使苏如惠死。即使他有心保,可那时他扶了秋家、宋家、许家、潘家,他没有一条退路,最后,也只能保下她的命。而,苏如惠的后半辈子,最好的也就是冷宫的生活,暗无天日。
这是他所要的吗?不是!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万不得以之时,他会…放…手。
“皇上,到时辰摆驾。”小陈子在门外道。
筑斯琰微闭双眼,有股酸疼袭来。他想他未必能抓到苏昌明的罪证,未必能一举铲除嘉赫的奸细,确实是未必。睁开眼来,又是一双澄清到底,无人看懂的黑眸,透亮又坚毅。
“摆驾流芳院。”一身绯衣随风而舞起,镶金龙纹飞扬身侧,足踏腾云,气震四方间。筑斯琰已然暗暗下定了决心。
动摇江山者,斩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