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秦海洋,志宏和哈三三个人轮换地抬着把替孙夫人裱好的十字绣“八骏图”给送到家里去了。孙夫人正好在家,兴奋之中,她忘记了给满头是汗的三位客人倒水,站在自己的作品前面,仔细地端详着、欣赏着、讲解着、评论着、感慨着、回忆着自己杰作的针线疏密、颜色搭配、格局创新和绣每一针时的情形。三个人挖空心思拼命地赞扬孙夫人太了不起了,一般人根本就没有这个毅力,连绣这么巨幅的作品想也不敢想。秦海洋说:“嫂子,我以后要向你学习,做一个贤惠的妻子。”孙夫人从房子拿了一条崭新的白毛巾,仔细擦拭着裱框的边沿和每一匹骏马以及马头、马身、马毛和马蹄子。仿佛它们就是真马,是好久没有梳理的真正的活马。孙夫人擦了一阵,叹息道:“太小了。我要是早知道效果这么好,当初就应该绣丈六丈八的,那多有气派。”秦海洋说:“是啊,以后想绣了再说。”哈三说:“这个已经够大了,再大上一尺,就在你家没地方挂了。”孙夫人瞅了一眼哈三说:“我不会让你哥再买一间更大的房子?”秦海洋悄悄用拳头在哈三腿上戳了一下,示意他少说话。哈三悄悄地对志宏说:“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为挂一个十字绣专门买房。稀罕!”孙夫人让他们把“八骏图”放在不碍脚碍手的地方。秦海洋指挥着,志宏和哈三抬着,挪来挪去,总是没有合适的地方。孙局回来了。他看着这么大篇幅的十字绣也表示惊讶,赞叹不已。他把大沙发拉离围墙,让他们把“八骏图”暂时放在沙发后面,说择日请专业人悬挂。志宏说:“不用了。这个又不沉,我回头找两个水泥钉子,钉在墙上就能挂。”孙夫人说:“这样也行,不管谁来挂,都不会影响‘八骏图’的效果。”孙局说:“还是先放下吧,我得想想挂在哪边墙上。”
思源红枣加工厂厂长办公室,薛老板的办公桌面上放着几种自己产品的外包装袋。他叫来厂里几个技术骨干,征求他们对产品包装袋外表的意见。几个人支支吾吾,只能谈点感觉,说不到实际要害。薛老板让他们走了,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电话号码本子,翻开找了一阵,给一家设计公司打电话联系。设计公司很快来人了,是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男青年。他的身材消瘦而高,穿着一件好像用毛笔蘸墨汁胡乱画过的白色底色的圆领宽松T恤,窄而高耸的鼻梁上架着有很多圈子的近视眼镜,肩膀挎着一个黑色的包。他向薛老板自我介绍后,薛老板请他面对面的坐在自己办公桌跟前。薛老板让他看了正在使用的包装袋图案,“黄头发”拿着包装袋扫了几眼,放在桌子一头,说,这些图案太普通、太俗气、太不像这么高档的食品袋子的图案,简直就是对这么好食品的玷污!薛老板饱受了打击,但却听得津津有味。他后悔自己在印刷外包装时没有请行家设计,只是让印刷厂在网上随便地下载了几种图案。他当时认为,产品质量永远第一,包装只不过是样子罢了,就像家乡老人们常说的,俊婆姨头上顶个抹布都是俊的。
黄头发很内行。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夸夸其谈,一口气说出无数个方案。他从包里拿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递给薛老板,薛老板说他不会,黄头发把烟叼在嘴里,用一个用砂轮摩擦起火的打火机把烟点着了,深深的吸了一口,靠着椅子靠背,仰起头向空中吐去。薛老板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个“怪物”,心里合计着是不是个骗子。
黄头发过了几口烟瘾后,说:“老板,我有一个建议,你的这几种食品都是以纯粹的红枣为原料加工而成,没有必要用包装图案把它们区分开来。我建议采用同一种商品图案,不但在印刷上省钱,而且互相能起到连带广告作用。”黄头发打住,等候薛老板发表意见,薛老板左胳膊撑在桌面上,给黄头发展了一下右手掌,意思是继续说。黄头发说,“如果一定要把食品内容在外包装区分开来,让顾客一目了然,很简单,在袋子边沿上作作文章,用不同的颜色或者不同的花纹就行了。”黄头发突然激动起来,他向前挺着身子说,“老板,我是一个非主流、相当古怪的人,我不喜欢在情人节那天给女友送花,因为那天送花,不是在纯粹的表达爱,而是为了配合节日,随大流的一种行为。我不喜欢在除夕夜给父母八千八的压岁钱,他们老了,不需要再发,如果他们继续发下去,要我们后生干嘛?我只给他们每人一百块钱,祝福他们活一百岁。孝敬老人,贵在坚持,在最普通最平常的日子里,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给他们惊喜,给他们钱。因为过节的时候,有人在操心,有人在表现,有人在履行义务。”黄头发故意绕圈子,以情感人。他又点着一支香烟,说,“呵呵,请老板不要嫌我啰嗦,我是看你这位老板面相善良,大富大贵,才滔滔不绝。”薛老板听高兴了。他说:“你想说甚么随便说。我都爱听。”黄头发接着说:“我说这么多废话的意思就是咱们的图案不能流于形式,也不能过分夸张,能给顾客新颖的感觉,让他们看一眼记住就行了。”薛老板连说是是。黄头发说,“老板,你的产品,你应该对外包装图案有个起码的构思或者见解,不妨先说说,咱们在设计时一锤定音,不走远路。”
薛老板已经被黄头啰嗦服了。他谈了自己几种想法后说:“我有一个乖乖女,还有一个未来的女朋友,看能不能用她们的相片做图案?”黄头发沉思着,他抽出一支香烟,准备往嘴里叼时,忽然猛地把烟戳坏在桌子上。薛老板本能地身子往后一扬,吓了一跳。黄头发拍着桌子,用近乎狰狞的目光看着薛老板,说:“太好了!这个图案做出来,普通而不脱俗,优雅而充满生活气息,年底,我要带着这个图案让老板给我加奖金。”薛老板笑笑说:“有这么玄乎吗?你还没有说让她们做甚么样子的姿势,怎么拍尼。”黄头发说:“你的话语一出,我脑子里面的图案就形成了。你女朋友头戴白色纱边遮阳帽,穿一件绿色旗袍,蹲在花丛中搂着你可爱的女儿。你的女儿头上戴着用绿叶山丹丹花编织成的花环,身穿枣红色的唐装,伸着OK的指头,依偎在你女朋友怀中,她们的脚被红枣遮住,身后是无垠的枣园,依稀可见巍巍的宝塔山。你女朋友的绿色象征着枣树,你女儿的红色象征着果实,你女朋友的帽子象征着白云,你女儿的OK象征着我们的产品是最棒的,红枣的营养价值是最好的。”黄头发说到这里,用激动的手又抽出一支烟,夹在指头缝说,“怎么样?老板,你能想象来这个画面吗?”薛老板点着头说:“听起来很好,咱们先这么着试试吧。”黄头发说:“我要让你觉得这份包装图案策划的钱花的值得,满意而且自豪。”
在吧台时间长了,也就自然而然和一些常客熟悉了。石彤不愿意和二三楼的客人说话,经管他们有钱,也舍得花钱,但是,石彤总是觉得他们有点说不上来的那个。半月前,石彤和一位住宿的东北帅大哥聊了很长时间。帅大哥开玩笑说,让石彤给他找一位像她那样美貌有气质的姑娘,多少钱都行。石彤骂帅大哥花心。帅大哥说,他要是花心,就去二楼了,何必求石彤帮忙。石彤问他是做什么的,帅大哥说,他是批发东北特色工艺品的,这次专门来西安给老客户送样品。石彤想起了豆爱爱,说,你能不能批发给我一些,我有个妹妹是卖工艺品的。帅大哥说,这次带的货全部送出去了,半月后有可能还要来,到时候给她捎些。石彤没有把帅大哥的话当回事,权当是闲聊,打发时间罢了。
这天晚上,杨红胃不舒服,在吧台坐了一会儿,石彤就让她休息去了。杨红走时说,如果过会她能好些,就下来继续上班。毕竟夜班,一个人孤单。石彤玩了一会儿手机,和秦海洋豆爱爱在电话里聊了几句,觉得没劲,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那位东北帅大哥背着一个大行李包又来住宿了。办完手续,帅大哥拿着房卡走了,连工艺品的事情提也未提。石彤心里想,就你这个小气鬼,还什么找个姑娘多少钱都行,靠一边去吧。
夜晚十一点后,杨红来了,说她在床上躺了会儿轻松多了。石彤让她不要操心下面,杨红说,晚上熬习惯了,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不如坐在吧台,两个人相互为伴,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快些。石彤绕着圈子又问起杨红过去当职业********的事情。虽然杨红每一次和石彤上班时,石彤都要拐弯抹角地问上几句她过去的事情,杨红一点也不反感,自己已经做了,就不怕人知道,何况石彤是个好心的妹妹,她不过是好奇罢了,说说又有什么呢。杨红笑着说:“你光听我说有什么意思,这里这么方便的条件,你那天上去试试,就什么也都知道了。”石彤红着脸说:“去,谁能看上我。”杨红吃惊地说:“天呐,要是没有人看上你,全世界小姐都就下课了。”杨红在石彤大腿上摸了一把,声音压的更小说,“你还没有过初夜吧?”石彤毫不隐瞒说:“中学时有过一次。后来,那个同学找我,我就再也没有理他。”杨红说:“那你的身子可就值钱了!头一次起码能挣到三千块钱。像你这样的美女,说不准还能更高。”石彤说:“去去去,谁疯了,一下子仍那么多钱。”杨红抱住石彤刚要说话,座机响了。石彤一看是帅大哥房间的,她接住电话,问需要什么服务?帅大哥说,让她到房间来看工艺品。石彤简单的给杨红说了一下就去了。
石彤来到帅大哥房间,帅大哥光着上身,露出肌肉隆起的胸肌,下身只穿着一条短裤。帅大哥闭好门,打开行李包说:“这些是专门给你留的,你自己挑,喜欢就随便拿,如果都喜欢,就全部拿去。”
石彤看了一眼包里面五光十色的链链坠坠什么的,她让帅大哥穿上上衣,这才蹲下来,在里面挑拣着看起来。她拿起一串红色的手珠问是什么材质,帅大哥说是珊瑚。石彤问多少钱,帅大哥说:“我说过要给你带的,要什么钱。”石彤说:“谢谢大哥。把这串送给外面和我值班的行吗?”帅大哥说:“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你爱咋滴咋滴。”
石彤拿着手珠来到吧台,给杨红戴在手腕上,杨红摸着手珠,说:“太漂亮了,值不少钱吧?”石彤说是客人送的,不要钱。杨红诡秘地一笑,说:“你快去,这里就别操心了。”
石彤又来到帅大哥房间。帅大哥已经把要送给石彤的工艺品装进了手提袋,正坐在茶几旁边的沙发上整理大小不一、揉得皱巴巴的钱。石彤提起手提袋说着不好意思、谢谢就要走。帅大哥说:“急什么,更好的还在后头。”石彤说,这已经很好很多了。帅大哥说:“你就这么走了,也太薄情了,过来帮我数数钱吧。”石彤说:“钱这东西,还是你自己数的好。”帅大哥说:“难道我还怕你一个姑娘家抢劫不成?别磨蹭了,快来。”
石彤觉得就这么走了的确不太好,她过去帮帅大哥整理钱了。帅大哥说:“我让你帮我找个姑娘,你找了没有?”石彤说:“没有。找不到。”其实,石彤根本就没有把帅大哥的话当回事。
帅大哥见石彤把百元和五零面值的整理好了,说:“你数数,看是多少?”自己很快整理好了小面值的钱。石彤数了一遍,说:“三千五百正。”帅大哥数着手里的钱,说:“全部给你。少吗?”石彤说:“我怎么可以要你的钱?”说着把钱放在茶几上,转身就走。帅大哥拦住石彤,温和地说:“好妹妹,我喜欢你。你要是嫌少,你开价。”石彤推开帅大哥,说:“五千也不行。”帅大哥两双托住石彤的肩膀,说:“那就六千!是可以在城市卖三个平方的价钱。如果你还不满足,你就用几个月的时间慢慢去挣吧。”
石彤心里无比紧张。她几乎喘不过气了。她感觉到自己急促的心跳震动得喉咙和两腮都在跳动。她觉得脸烧的头发都在吱吱作响。她看着茶几上面被自己亲手数过的、整理得整整齐齐、放的时候又将它们弄散了的钱,心里极不情愿的犹豫了。
帅大哥两句话说到了点子上。石彤不愿意用自己大学的专业挣钱,是因为用人单位的工资太低,而且,三年之内不签用工合同。她漂泊受苦,低三下四,违心地干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这一切,完全是为了尽快挣更多的钱。她一直梦寐以求在西安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心里踏实地在这里工作,在这里生活。急于求成的浮躁之心扭曲了她的灵魂,拜金和不文明的周围环境早就污染了她思想。也许,她以后会有一种属于自己的挣钱方式,如果真的是这样,她的后半辈子将永远地走在阴霾和悔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