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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官场“教父”的政治智慧(3)

晚九点,普天成来到人民剧院边上的望江楼,公安厅副厅长汪明阳在那儿等他。来到包间,汪明阳正在品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身边还坐着一位女人,很年轻,普天成好像在哪儿见过。

“好日子啊,明阳。”普天成笑说了一句,目光盯在年轻女人脸上,这张脸很熟悉,可惜一时记不起她是谁。

汪明阳起身,热情地迎过来,嘴里道:“托秘书长的福。”一看身后空着,不解地问:“怎么,一个人?”普天成道:“你想让我带一个团啊?”

汪明阳听出这是句挖苦话,讪讪笑了笑,跟普天成介绍:“这位是省电视台社会聚焦栏目的陶记者,也是栏目主持人,最近跟我们联合制作一个节目。”

那女孩伸出手,落落大方地说:“秘书长好,我叫陶举,陶器的陶,举人的举,请秘书长多多关照。”

这名字听上去真怪,也别扭,可陶举介绍得相当自信。

一听是记者,普天成脸上的笑就没了。有两种人你不能走得太近,一是记者,记者说是无冕之王,其实很垃圾,特别是这些整天跟在领导屁股后面的女记者,谁知道她们玩的是哪门子功夫。还有就是北京来的那些公子哥,这些人是猴子的身子老虎的口,说大话夸海口丝毫不脸红,你要半个北京城,他都敢答应。一旦他缠上你,一准会弄得你又赔夫人又折兵。普天成倒是没吃过这类人的亏,他向来坚持敬而远之的原则,之前的孙涛副书记,听说就让一个公子给坑了。

普天成收回遐思,不客气地道:“让这位记者回避一下,我还不太习惯当着记者的面说事。”

叫陶举的记者正想跟普天成套近乎呢,一张粉脸刚绽开迷人的笑,小嘴儿还没来及张,普天成就把她的笑给刻薄了回去。陶举起身,一时显得无措,汪明阳脸上也是尴尬,嘴张了几张,扭头冲陶举说:“外面还有包间,你先随便找一间坐下,我跟秘书长有重要事谈。”陶举似乎不甘心,好像她还从没让人这么剥过面子,但一看普天成的脸色,不敢再磨蹭,拿起坤包,出去了。

陶举刚走,普天成就批评道:“往后这种场合,少带生人来。”

汪明阳知道犯了错误,咧着嘴笑了笑:“下次改,下次一定改。”

“多少个下次了,我看你迟早要毁到这些女人身上。”

汪明阳狡辩:“她不是你说的那种女人,我跟她没啥,真的是为了工作。”

普天成没心就这个问题争论,没好气地说:“工作到办公室去谈。”

普天成误会了汪明阳,也误会了陶举。陶举跟汪明阳,真的没什么,他们是在工作中认识的,陶举想在社会聚焦栏目做一期普天成的专访,访谈内容她都设计好了,但苦于不认识普天成,才让汪明阳牵线。下午普天成并没跟汪明阳说啥事,汪明阳还以为普天成疲累了,想放松一下,就把陶举叫了来,哪知……

普天成言归正传,问汪明阳:“最近吉东那边的风声听说了没?”

汪明阳脸一白:“听到了,那伙人很嚣张。”

“那你还有心情请女人喝茶?”

“这……是碰巧,碰巧遇在了一起。”

“往后这种碰巧的事,少来点。”说完这句,普天成点了一支烟。这是很少有的事,汪明阳的记忆里,普天成从不抽烟,但今天普天成抽了,这说明,吉东那边的风波,不是小风波。当然,汪明阳也不是只懂风月而不懂别的,吉东风波有多大,他这个公安厅长心里自然清楚,只是,老想着有普天成在,任何风波都只不过是风波而已,波一下就风平浪静了,要不他怎么能当官场“教父”呢?

“我问你,是不是牛如虎对江玥施加过压力?”普天成抽了两口,猛地将烟头摁灭,一双豹子眼瞪住了汪明阳。

汪明阳暗吸一口冷气,这事他一直瞒着没跟普天成讲,看来,现在是不讲不行了。其实,跟江玥施加压力的,不是新上任的监狱长牛如虎,正是汪明阳自己。上次普天成跟他交待过后,他亲自赶赴吉东,以铁腕手段将原监狱长丁茂盛这根钉子拔了出去,换上了心腹牛如虎,然后又找苏润,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按说事情到此就可为止,回来前一天,汪明阳突然心血来潮,为了让王化忠他们拉拢江玥的目的落空,他决计向江玥施加压力,如果江玥胆敢胡说,就让她再回到监狱去。

弄巧成拙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汪明阳掐头去尾,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复述了一遍,他没敢说是自己找的江玥,将这不漂亮的事安到了牛如虎头上,反正普天成也不会找牛如虎对质去,陷害就陷害一次吧。普天成听完,苦笑了一声:“你们这是做的啥事,凡事能不能动动脑子?”汪明阳赶紧检讨:“这事我有责任,秘书长,怎么善后,您只管交待。”见汪明阳态度诚恳,普天成也不好再说什么,想了想道:“你马上去趟吉东,一定要找到江玥,把牛如虎说的那些话,悉数收回来。另外,再想办法安抚一下她,女人是经不起恐吓的,如虎这一招,实在是败笔。”

“安抚?”汪明阳不情愿地皱了皱眉头:“对这种女人,还要安抚,不如让她回里面安稳坐牢算了,省得她多事。”汪明阳是公安,公安向来认为,人只有进到监狱里,嘴才老实。

普天成再次笑笑:“老弟,你这话让我失望。她既然能出来,你就关不牢她,再说,她只是一个女人,我们犯不着跟女人较真,我只是希望,她能迷途知返。”

“狗改不了吃屎。”汪明阳说了句脏话,普天成眉头微微一蹙,他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讲道理,汪明阳还没到跟他讲道理的份上。

“就这么办吧。”他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这卡你带着,一点小意思,这事,拜托你了。”

“别,别,别,秘书长,您这是……?”汪明阳紧张了,他怎么能收普天成的卡呢,他还准备着,最近弄张卡给普天成拿过去。各市班子调整完,紧接着就是省直部门,这次能不能上台阶,关键还得看普天成。

普天成将卡丢茶几上,没再多话,出来了。

卡是他临出家门时顺手装口袋里的,原本也没想给汪明阳,凭什么给他呢,他似乎找不到理由。没有理由的事并不是不能做,得看什么时候,现在他需要汪明阳为他出面,消灭掉一些痕迹。痕迹这东西,搁久了是会生根发芽的,弄不好还会长出新的枝叶。普天成不希望它们发芽,过去的事,对也好错也好,他只希望它们永远过去,不要再跳出来烦他,这种烦受用不起啊。

普天成长出一口气,下了楼,汪明阳坚持要送他,被他厉声拒绝了。

下了楼他才忽地记起,那张卡是杨馥嘉送他的,杨馥嘉送他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海州的灯火很亮,照得这座省会城市绚烂无比,那天他多喝了点酒,杨馥嘉扶他上车,顺手就把卡揣在了他衣袋里。普天成感觉到了,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官场就是这样,该感觉到的,你必须感觉到,不该感觉到的,你只能装糊涂,糊涂有时候就是最大的精明。他再次想起了那件陶,想到它的颜色。多好的颜色啊,秘色,而不叫土色,也不叫灰色,更不叫暗青。暗青是什么,说不清嘛,怎么能暗呢,一切不都是透明的么。秘色就不一样,一个“秘”字,蕴含了多少东西!

离开望江楼,普天成并没有马上回家,那个叫家的地方,因为少了乔若瑄和女儿普乔,时常空荡荡的,回去跟不回去差别不是太大。加上最近又多了个卢小卉,更让他……这孩子,普天成总感觉有点不大对劲儿。哪儿不对劲,他也说不清,只是每次跟她目光相对,总有种被烫着的怪感觉,他不清楚是自己出了问题还是卢小卉本身就有问题,但孤男寡女在一起,真的不好。

普天成想,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打发她回去了。再惹出什么事来,他这辈子,可真就说不清了。

走在灯火阑珊的街头,普天成心里浮上杂七杂八的想法。他想起刚从吉东调到海州的那段日子,自己有空没空,总是要到街头走走。海州的夜景是很有特色的,虽不及香港、澳门那么缤纷多姿,但在内地,它也算数一数二,特别是这几年,经济的发展让海州插上了腾飞的翅膀,说一天一个样绝不夸张。普天成漫步在人海里,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吉东那档事,似乎已不再折磨他,至少,心里那份紧张或后怕没了。说来也是奇怪,刚才在望江楼,他心里还一个劲地跟别人较劲,看什么也来气,好像风波不立马平息掉,他连笑一下的信心都没。这阵,竟像没事人似的,坦坦荡荡走在大街上。

急火攻心,他嘲笑了句自己,继续往前走。手机响了,是妻子乔若瑄,问他在哪,怎么家里电话没人接?普天成说我在外面,刚吃过饭。乔若瑄问保姆呢,打电话怎么不接?普天成说我也不知道啊,可能到楼下去了吧。乔若瑄说了句什么,普天成没听清,他所在的地方有家家电公司在搞促销,吵闹得很。他说要不我回家打给你吧?乔若瑄说不必了,她也是刚吃完饭,打个电话问候一声。

普天成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乔若瑄才吃过饭,看来“应酬”两个字,彻底搞乱了人的生活。普天成忽然想起一个段子,是说眼下这个时代的。段子是这样讲的:

这年头,大棚把季节搞乱,关系把程序搞乱,级别把能力搞乱,金钱把官场搞乱,手机把家庭搞乱。

这年头,教授摇唇鼓舌,四处赚钱,越来越像商人;商人现身讲坛,著书立说,越来越像教授。

这年头,完美的人生就是住英国房子,带瑞士手表,拿英国工资,娶韩国女人。开德国轿车,喝法国红酒,雇菲律宾女佣。

这年头,苦干实干,做给天看;东混西混,一帆风顺;任劳任怨,永难如愿;会捧会献,杰出贡献;尽职尽责,多遭职责;推脱栽赃,邀功领赏。

这年头,接听电话声音渐渐小,对方是领导;声音渐渐大,对方是部下;一听就发燥,对方拨错号;笑的不停歇,准是女同学;半天哼一下,老婆在训话;悄悄避开人,对方是情人……

这年头,段子满天飞,越飞越逼真。普天成自己也跟了一句,嘴角露着会心的笑,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汪明阳很快反馈来消息,说他到了吉东,已见了江玥的面。“放心吧,秘书长,我会按您的指示把这事办好。”那晚在望江楼,普天成的态度还有那张卡,让一向把事不当事的汪明阳有了警醒,他再也不敢马虎了,说话的口气毕恭毕敬,他在跟普天成表决心。

普天成要的不是决心,他要见行动。“明阳啊,这事关乎到全局,你掂量着办吧。”普天成模棱两可给了汪明阳一句,他在“全局”两个字上特意加重了语调,他相信汪明阳不会傻到连“全局”也不懂。

汪明阳果然聪明,又说了几句,忽然神秘地问:“秘书长,这事老板没怪你吧?”

普天成自然知道老板是指谁,但他憎恶这种称呼,不是每个人都能用“老板”来称呼的,瀚林书记尤其烦这种称呼。有次路波省长无意中这样称呼了一声,瀚林书记当下黑下脸,质问路波:“你刚才说什么?”吓得路波脸色都变了。普天成跟了宋瀚林这么久,还从没敢用这种不恭不敬的称呼。省里就是省里,不是市,也不是县,你在县上称县长老板,他可能高兴得咧嘴,但这样称呼一个省委书记,就是你太没有原则了。

“汪副局长,我希望你这是最后一次!”普天成口气很冲地警告了一句汪明阳,啪地合了电话。

自己身边,怎么尽是这种货色呢,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啊。普天成突然忧心忡忡。一个人政治生命的变故或终结,往往不是来自你个人的不谨慎,不成熟,你身边的人,你提携了的下属,都有可能在某一天突然地成为杀手!

还教父呢,亏你这么些年处心积虑!

这个下午,朱天彪终于来到海州。他打电话给普天成:“哥,我到了,是到家里还是……”听见朱天彪的声音,普天成的心连着响了几下,身上的血流突然就加快,一股久违了的亲切感汹涌而至,他被另一团火燃烧着,差点激动得把手里的电话丢下去。“天彪,你怎么……才来啊,哥……”普天成嗓子哽咽了,里面堵了一团东西,呜呜咽咽。

“哥,那边出了点事,耽搁了几天。”朱天彪说。

“事情大不,处理得怎么样了?”普天成问。

“不是太大,都处理妥当了。”朱天彪说。普天成哦了一声,思忖片刻,道:“我们还是在老地方见面吧,家里,这些天……有点乱。”

朱天彪嗯了一声:“那好,我等你。”

天色将暗的时候,普天成来到白云宾馆。白云宾馆跟往日一样,此时正是入住的高峰,人来人往,显得生意十分火爆。普天成却觉得,今天的白云宾馆有点异样,好像比平时多了份亲切。大堂经理对他很熟悉,迈着婀娜的步子走过来,笑吟吟问了声首长好。普天成点点头,四下瞅了一眼,问:“客人安排好了么?”

“朱先生住在十三楼,1318房间,我带您上去。”

普天成说:“不用了,你忙你的,我自己上去。”

大堂经理也不好硬送他上去,她了解普天成的脾气,他不情愿的事,你要是做了,你的这份工作就没了。更加后怕的是,要是惹恼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找到好的工作。她矜持地笑了笑,为普天成摁开电梯:“首长慢走,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普天成没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瞅了一眼大堂经理。

看到朱天彪的那一刻,普天成眼里是有东西的,这东西湿扑扑的,似泪,但绝不是泪。那是一种感情酿成的水,亲情发酵的酒,是上帝专门馈赠给他们这些人的一种特殊的眼液。朱天彪也是一样,尽管他看上去比普天成凶悍得多,也粗莽得多,见了普天成,他眼里还是有一股湿在涌动。

“哥。”朱天彪唤了一声。

普天成狠狠地捣了他一拳:“你小子,平常连个电话都不打。”

朱天彪憨厚地笑了笑:“不是你不让我打么。”

普天成呵呵笑出了声:“行啊,现在懂事了,家里都还好吧。”

“托哥的福,都好。”

普天成犹豫了一下,又问:“阿姨呢,她身体怎么样了?”

朱天彪垂下头,脸上浮出一层伤感:“老太太最近身体不太好,怕是……”

普天成不吭气了,脸上也闪出一丝难过。那个名叫朱巧凤的女人,的确是部队上的卫生兵,不过不是人们传说的那样,当年部队从地方招了一批女卫生兵,大部分去了基层,也有少数留在了首长身边,专门负责照顾首长的身体。朱巧凤留在了父亲普克群身边,没想到,就引出另一段故事。而那个时候,普天成的母亲正拖着有病的身子,在那个叫子水的小城里夜夜思念丈夫。

往事如云,迷迷茫茫,往事如雾,浩浩渺渺。

往事中走过来两个少年,一个是普天成,一个是朱天彪,他们身上有共同的血液,也有共同的秉性,他们穿破往事的种种阻隔,走到了一起。

“哥,你说吧,叫我来做什么?”两个人之间向来没有多余话,每次到一起,都是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似乎,共同的血液早已让他们融合在一起,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废话。

“天彪啊——”普天成长长叹了一声,打开话匣子,“你在吉东惹下的那场祸,原以为平息了,谁知道……”

“怎么,有人翻后帐?”朱天彪猛地弹起身子,刻着两道刀伤的脸狰狞地动了动,露出普天成他们这种人脸上绝不会有的凶相。朱天彪没想到会是这件事,他离开吉东两年了,哥说过不让他回来,他就没回来。吉东这边的消息,他听到的少。

“是啊,有人跟你哥过不去,想把你哥送到监狱里。”

“反了他了,哥,你说,是不是苏润那王八蛋,他要是敢乱说一个字,我让他永远讲不出话来。”朱天彪的样子越发凶蛮,像他这种人,不能急,一急,头发梢都能冒出火来。可他偏又爱急,急成了他们这类人共有的特性。普天成曾说:“天彪,你这性子要是能温和下来,也是能干一番大事的。”朱天彪听了自嘲:“哥,你错看我了。我就是靠这性子吃饭的,我要是温和了,猪都敢不把我放眼里。”是的,朱天彪就是靠这性子吃饭的,他跟着母亲朱巧凤长大,虽然也曾得到过那个首长父亲的溺爱,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那种爱就掺了水分。等到他长大,首长父亲回到了普天成这边,他就再也没见着过。母亲带着他到了东北,那儿是母亲的家,他就像东北的黑土地一样,越长身上越有了一股黑色,到后来,血也开始发黑。他曾说这辈子他要靠一双拳头,保护母亲,让她不受侵犯,后来他果真就把拳头捣在打他母亲主意的男人脸上,一拳下去,那男人的鼻梁骨就塌了。再后来,拳头使不开了,他用刀,结果,砍断三个男人的胳膊后,他脸上也留了伤。母亲心疼地捧住他的脸,哭道:“彪子,你这样下去,叫我如何放心?”他说:“娘,你就把心放宽,这辈子,你儿子再也不会被人砍了。”打那以后,真就没人再砍过他,倒是三天两头,他砍得别人流血。后来东北呆不下去了,再呆,就要砍到监狱里去。母亲找到曾经的首长,哭着说:“你把他带走吧,带到部队去。”普克群愤愤道:“带到部队让他杀人啊,狗杂种,怎么就不学好呢?”母亲没敢把这话说给他,生怕他听了,会拿着刀找到北京去。那个时候,普克群已到了北京,成了打个喷嚏天都要下雨的人物。普克群嘴上说着不管,心里,却还是有他的。母亲朱巧巧回东北不久,他就成了一名警察,这下好,他再也不用拿着刀混世界了,他有了枪。

枪的威风远远大于刀。

但枪要是惹起祸来,也比刀可怕。不久之后,他就一枪打烂了哈尔滨有名的黑头目薛老三的头。薛老三是谁啊,那个年代,凡是哈尔滨的年轻人,谁没听过薛老三的大名,谁敢跟薛老三说半个不字。就他敢!母亲吓得一周睡不着,天天夜里抱着电话,往北京打,直打得天透亮。奇迹发生了,三个月后,朱天彪从隔离审查的那间屋子里走出来,他非但没成为罪人,反而成了打黑除恶铲除黑恶势力的英雄。

他成了英雄!

这个结果,让他母亲都惊得傻了眼,敢情还有这样的英雄啊!

如果那时候回头,朱天彪的路,就不是现在这样了,超过普天成的可能也有。可惜就是回不了头。普克群离开人世没两年,已经官至公安局副局长的朱天彪,因为一起命案,又引起一场轩然大波。那场风波差点让他的人生画上句号。幸亏普克群还有些老关系,加上朱巧凤找了普天成,她几乎给普天成跪下,普天成不能见死不救,他必须救。

朱天彪免于一死,但官是做不成了,实践证明,警察这个职业不适合他,但什么职业适合他呢,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听天由命。离开哈尔滨三年后,朱天彪突然来到吉东,说欠了人家一屁股钱,如果不还,这条命就得给人家。

又是命。只要朱巧凤母子找来,一准跟命有关。普天成算是服了这母子俩,怎么一个父亲的种,会长出两种完全不同的秧来,结的果也是这般不同。但找上门来就得帮,这是普天成的原则,也是父亲临终给他留下的遗言。

“天成啊,爸什么都放心,就是不放心那个孽种。你记住,你不要主动亲近他,但要是他有什么过不去的桥,你要帮他,就算是替爸还债吧。”

替爸还债。

这一还,就还出五条人命。

五条人命呐!五个来自乡下的农民工,因为他错误指挥,野蛮施工,阎王爷似地逼着那些可怜的人给他挣钱,死在了塔吊下。

五条人命惊出普天成五百身汗,如果不是他重权在握,不是他横下一条心来,把白的说成黑的,把死的说成活的,怕是……

往事不堪回首!

“天彪,现在不是比横的时候,哥找你来……”普天成话说一半,顿住,目光复杂地望住朱天彪。

朱天彪意识到自己莽撞了,讪笑了一声,在哥面前,他是不能莽撞的,母亲再三叮嘱过他,他自己也有这方面的教训。民工事件发生后,苏润一时不肯背黑锅,他托人说了几次,说不进去,恼了,径直闯进苏润办公室,冲苏润道:“这个锅背起来,死不了你!”苏润毫不在乎地一笑,反问道:“我要是不背呢?”他想也没想,噌地亮出家伙:“那就对不起了,那几个民工兄弟也可怜,有你在下面陪着他们,我想他们心里会好受点。”“你——”苏润惊愕地瞪住他,他看清了朱天彪手里的家伙,那是枪,不是吓人的玩具。苏润由不得的,身上就发出一片子抖。

那天若不是普天成及时赶到,怕是祸就要闯大。普天成将他弄到一安全地带,质问他枪从哪来?朱天彪死也不肯说,还摆出一副黑社会老大的架势:“我的事以后不用你管,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咱们各走各的,我就不信——”信字还没说出口,他嘴上已挨了一下,紧跟着,就听普天成狮子一般吼起来:“给我捆起来!”话未落地,四只有力的大手扭住了朱天彪。朱天彪在道上混了半辈子,还没遇到敢捆他的人,等看清那两人的真面目时,他吓得瞠目结舌。“哥,他们……”

“把枪交出来!”普天成冲他断喝一声,背过身去。那一刻,朱天彪突然醒悟,自己闯荡江湖几十年,只不过是在江湖上踩了一点水,真正的江湖,在普天成的手掌里。

“我交,我马上交。”他再也不敢耍横,怕自己稍一迟疑,就会命丧黄泉。很多江湖上的传闻瞬间涌来,吓得他面色全无。关键时刻采取关键手段,这种事,普天成干得出。

干得出啊——

“哥,你说吧,我听你的。”朱天彪换了口气,规规矩矩道。

普天成欣赏地点了下头,这才跟朱天彪交待起来:“你先去见一个人,苏润的老婆,她就在海州,这是地址。”普天成将一张写着地址和电话号码的字条递给朱天彪,接着又道:“该怎么说,你自己掌握。然后带她去吉东,让她亲口跟姓苏的谈。”

朱天彪拿着字条,认真看了看,问:“吉东那边安排好了?”

“这个不用你费心,到了吉东,你找他。”说着,普天成又掏出一张字条。两张字条,等于就把这项重要的使命交到了朱天彪手上。兄弟俩没再多说话。说什么呢,到了这时候,他们只能同舟共济,孤注一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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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六千年,天元年间。白,辰,陵,缘,四国鼎立。看似平静四国,地下却是暗潮汹涌,战争自然也是家常便饭。炎王白岩希策马崩腾,狂风席卷的黑色银丝战袍呼呼作响。“杀!杀!……“身后的将士呼叫声响成一片。白岩希布满寒光的凤眸微微眯起,乌黑的长发被烈风高高撩起。胯下装备精良的战马也是迎着烈风仰天长啸。看着不远处高高垒砌的交界城池,早已经沦陷,只剩下一面屹立在堡垒上面写着‘缘’的红色旗子。白岩希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的弓箭,袖长的两指将银色的长弓拉成了完美的弧度。凌然的目光看着那一面在烈风中颤抖的旗帜。一道银光,红色的旗帜瞬间四分五裂。他闭上了眼睛,默念道:米九,你看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