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杨鸢洛一把火烧了的地方名曰花芳阁,老板鲁六此时正跪倒在地:“主子虽已给了属下多天的机会,然而那火烧的实在太大,里头的消息情报皆被毁的一干二净,无法恢复。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墨西决坐在靠窗的位子,这个地方能看到大半个京城:“那你可曾查出,烧毁情报的人究竟是谁?”
鲁六的面色难看至极:“只知是个黑衣人,他似乎还有同伙,那人在三楼和主子的暗卫斗杀一番后,身受重伤被他的同伙给救走了。”
墨西决思忖间,余光忽地瞥见不远处,一个身穿男装的人摇着扇子好不逍遥,身后跟着一眉清目秀的小厮。
墨西决眸色深沉,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再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谢主子!”
墨祈煜被皇帝叫去皇宫商谈西秦使臣不日即将前来贺寿一事,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杨鸢洛闲来无事,便易了妆带着雪影,从王府后门溜了出来。
当初从齐青手里打探来的夜寒阁在京城的各处据点,杨鸢洛还没有一一实际打探过。
“公子,咱们去哪儿?”
“福缘茶楼。”
“又是茶楼?”雪影苦着一张小脸:“天下第一茶楼不是就挺好的么。”
杨鸢洛用扇子敲敲雪影的头,道:“那不一样。”
福缘茶楼是墨西决的产业,虽说没有证据表明有夜寒阁插足,但齐青给的情报上确实有这个。
茶楼一共三层,杨鸢洛走了进去,小二立马殷勤的上前道:“客官要包厢还是要桌子?”
“桌子,找个安静点的地儿。”
上了二楼,寻了个靠窗的位子,随意点了一壶观音,透过窗子向外环视着。
杨鸢洛自是不知,同一个位子的三楼,一华服男子正默然喝茶,漆黑的眸子平静无波宛若深渊。
“雪影,你先在这儿坐着,我去去就回,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我如厕去了。”
“哦。”
杨鸢洛先去了后院。
只要是情报据点,那么就一定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至一屋前,正欲推门进去查看,忽然莫名的心中一凛。
多年的杀手生涯,让她有了一种融入骨血的危机预感。
动作一顿,转身,往来路走。
杨鸢洛的步伐和呼吸都很平稳,身后有凌厉的锐器破空声带着杀气靠近,唇瓣微微紧绷,嘴角却含着一丝悠然自得的笑意。
暗器快速攻向杨鸢洛,直达背心寸许,忽然!另一道劲风将那暗器打了下来,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杨鸢洛停下步子,茫然环顾四周,疑惑道:“什么声音?”
边嘀咕边进了茶楼大堂。
杨鸢洛走后,隐在暗处的鲁六走了出来,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暗器,暗器旁边还有一个小石子,大惊:“谁?”
墨西决站在三楼的窗户边,正好能看到后院,漠然的望着鲁六惊慌失措的样子,指间一根竹筷。
下一瞬,鲁六只觉得脑袋一凉,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再没了声息。
周围快速出现一行人,看穿着倒是这茶楼的伙计,将鲁六的尸体拖了出去,同时将地上的血迹抹去,宛若什么也没有发生。
杨鸢洛回到座位,倒了杯茶。
看似悠然品茗,实则冷汗已浸湿了几重衫。
方才截住那道暗器的,无论是功法还是内力,必是墨西决无误。
他是在救自己?
不。
此处是他的地盘,谁又敢在这儿动手?
除非……
是他授意。
幸好她没有贸然出手,幸好她游走刀尖是惯于赌上性命的所以才没有露出破绽。
好险……
回了王府,墨祈煜还没回来,杨鸢洛倒是接到了来自侧妃的邀请。
成亲以来,杨鸢洛毫无身为王妃的自觉性,这府里的大小事务一概不理。
而那位侧妃也与她有得一拼,大有从此以后只管个人过个人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对此,杨鸢洛当然是完全没有意见的,她巴不得谁也别来烦自己,尤其后院女人间的争风吃醋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不过,既然人家主动邀约,却也不能不给面子。
来到侧妃居住的黎香阁,早有一婉约美人恭迎庭前:“参见王妃。”
弄玉梳笑语盈盈,美目盼兮,一身青纱朦胧,带着淡淡的香气。
黎香阁的布置也没有半点俗气,淡雅至极。
桌上还摆着一盘棋局。
杨鸢洛扫了一眼,发现是个完成一半的残局。
弄玉梳洗手烹茶,杨鸢洛随口问了句:“你还擅茶艺?”
“略懂一二。”
弄玉梳低眉浅笑,墨祈煜喜欢的东西,她又怎会不懂。
“你……咳,你找我有何事?”
杨鸢洛对她虽无什么特别的喜恶之情,却也实在是无法做到与其如寻常妻妾那般姐妹相称,索性抛却了所有的身份礼数,直来直往。
弄玉梳一笑,倒也不再虚伪造作拐弯抹角:“也没什么大事儿,只不过花朝会上的那番唐突,一直未曾找到机会致歉罢了。”
杨鸢洛一呆,这才觉得她的声音似是确有几分耳熟:“你……你是……那位……”
弄玉梳呈上清茶一盏:“还望王妃莫要记仇才好。”
“啊……不会。”
“多谢。”
“……都是一家人,不客气。”
“……”
杨鸢洛之前只听闻墨祈煜娶了位没什么家世背景的女子,因为毫不在意,所以从未详加打探。
万没料到,竟会是花朝会上那位故意与自己为难的棋艺考官。
如此一来,一切倒是有了合理的解释。
想必墨祈煜与她早已两情相悦,若非自己这根打了鸳鸯的棒子,日后必是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谈。
现在,反要委屈正主儿做了侧室,好像还真是有点过意不去啊……
当晚,杨鸢洛正准备沐浴,雪影一脸肃然的推门进来了。
“怎么?”
雪影叹了口气:“王爷今晚没来观澜园,听说他从下午进了黎香阁就没出来过,现在那儿连灯都熄了。”
“哦。”
雪影睁大眼睛:“这就完了?”
“不然呢?”
“我的好小姐,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呢!”
杨鸢洛解开衣衫,整个人泡进浴桶,舒舒服服的闭上眼,轻声道:“我巴不得他一年到头都宿在黎香阁呢。”
雪影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直接趴在浴桶边上,碎碎念:“小姐啊你如今是王妃,这王府里真正的的女主人,王爷就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天,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懈怠啊,万一哪天王爷的心真被人家给勾走了,到时候你上哪儿哭去?所以说这女人啊一辈子就只有一件事儿,就是要千方百计留住丈夫的心!”
“王爷的心从来就不在我这儿,你管他在哪儿呢?得了得了,别说了,还没成亲的大姑娘,懂得会不会也太多了些?噢我知道了,是不是想嫁人了?有中意的小伙子吗?啊,难道是寄绪?我看你俩倒也确实挺般配的。”
“……”
雪影劝人不成反被坑恼羞成怒夺门而出。
杨鸢洛笑着闭上眼,舒舒服服的享受着。
夺人所爱实非本意,好在,还可成人之美。
接下去的几日还算风平浪静,只发生了一件可堪一提的事情。
太子大婚不足三月便纳了位侧妃,还是杨家的女儿,杨霁月。
世人皆说杨家一门三妃,荣宠至极皇恩浩荡。
而事实上,相爷杨巡却将之视为家丑,且险些便被气成了个驾鹤仙去。
因为杨霁月是在杨晓棠出嫁当天,处心积虑的色诱了太子,自己的姐夫。
好在太子最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实在是爱极了杨霁月的美貌,迫不及待将她纳进了门,总算是将丑事变成了美谈。
杨鸢洛听闻后,也委实是佩服杨霁月坚定不移要嫁入皇家的心。除了祝她终于得偿所愿,竟无言以对。
又想到杨晓棠和杨霁月虽性情截然不同,却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由得便对太子殿下生出了几分同情,以及日后定然好戏不断的期待。
墨祈煜成婚那日,太子墨陵城因公未能赶回,之后又忙着自己的那一箩筐风流韵事。所以直到这日,才总算抽出空登门一叙。
墨陵城乃一国储君,公务繁忙。平日里和兄弟之间的来往接触自然没法太过密切,和这个只识吃喝玩乐风花雪月的皇叔也不如其余几个皇子亲近。
杨鸢洛依礼至前厅见过墨陵城,便坐在一旁尽职尽责的扮演着端庄贤德的湘王妃。
墨祈煜和墨陵城正在聊不久即将举行的数年一度的茶诗会。
杨鸢洛听了一会儿,忽地含笑道了句:“邀天下才子赋诗一首清茶一盏,听着就让人好生向往。”
太子一抚掌:“差点忘了,皇婶是我南褚第一才女,不知届时可愿赏光?”
“殿下说笑,妾身区区女流,如何等得大雅之堂。”杨鸢洛恰如其分的表达了谦逊,又道:“此次的地点,是否仍是那第一楼?”
“正是。”
“噢……”
杨鸢洛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然而这一声里却又分明含了某种意有所指。
墨祈煜眉尖一跳,尚未开口,墨陵城已发问:“是否有何不妥么?”
杨鸢洛笑着摇摇头:“第一楼当然是再好不过的场所,只是妾身似曾听闻,这几年那里的名气越发大了,许多高官贵胄甚至他国来使都爱去品茗小坐片刻。若再想如之前那般将整栋茶楼包下数日,是否会有一点点难办啊。”
墨陵城一愣:“孤整日忙于国事,倒还对此当真不太了解。”转而看问墨祈煜:“皇叔的意思呢?”
墨祈煜则看了一眼满面纯善的杨鸢洛,却又确然摸不清她葫芦里究竟买的什么药,只得实事求是:“第一楼接连办了几届茶诗会,声名远播。如今已然成了京师一景,不仅本国的达官显贵爱去附庸风雅一番,就连诸国的文人雅客也时有光顾。”
墨陵城一时不免踌躇:“茶诗会旨在让才子们可以畅所欲言,倘若周遭还有别的茶客,确实有所不便……”
这之后,墨陵城和墨祈煜继续讨论合适的场馆,而杨鸢洛则再也没有发表任何实质性的意见。
因为除去第一楼之外,综合各方面的因素考量后的最佳之处无疑只有,福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