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初苦笑了一声:“你误会了。我忽然记起,还要陪一个病人去做检查。我先走了。”
这个自来熟,几乎谁都喜欢,可是,他总是想敬而远之。虽然,她之前倒追过他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一直都觉得,一个女人有这样繁忙的护士工作,还有那么的热心肠,什么都一把罩,实在太可怕了!
欧阳笙的手机“叮”的一响。他顾不得林未央在说什么,紧紧盯着屏幕:“行,我们中午见个面吧。”
他的心一宽。雅淑并没有生他的气!她回复他信息了!
雅淑来到餐厅的时候,欧阳笙已经坐在位置上了。
她放下了包包:“抱歉,我有点晚了,学生问了些题目……”
欧阳笙殷勤地替她拉开椅子,打开菜单:“没事。想吃什么?”他看着她,“几天不见了,你好吗?”
她的眼睛从菜单上移到他脸上:“挺好的。”她微笑。
他有些失望:“你生我的气吗?”
“不。”她低下头,不再看他,“我理解你。父母于你是唯一的。女朋友能再找,但是父母是不能的。”
他心下一黯:“我妈妈的性格……”
她笑着摇头:“吃完,我们再说好吗?”
餐厅上菜速度不慢。雅淑小口地吃着饭,出乎意料的沉默。欧阳笙几次引她说话,她都轻描淡写地几句带过。
他的心更慌了。
这短短的几天,似乎在她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情。
一瞬之间,本来好像触手可及的她的心,一下溜得远远。
他看得到她,却看不透她。
等她终于吃完,侍者上了咖啡。
她抿了一口,才道:“欧阳,我不想再拖下去了。我年纪也不小了。我想,我们……算了吧……”
欧阳笙一下坐直了起来,眼眶都红了:“不要……”
“既然没有可能在一起,又何必再拖呢?”她淡笑着看他,“我们仍旧做朋友,如果你妈妈愿意的话。”
他委屈地瘪了瘪嘴:“说不定,我妈妈会想通的。”
她一阵失望。
“说不定”。这个男人准备让她的一辈子都建立在这个“说不定”上。
他既懦弱得不敢违背父母的意见,又拖泥带水地不想让她自由。
他哪比得了另外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说:我要你。你是我的。做我的女人。只要我有,随便你要。
那个男人被她赶出了自己的世界,就遵守自己的承诺,从此,便在她的世界里销声匿迹。
那样的男人,即使分开,她会爱他一辈子!
她摇了摇头,苦笑着:“一辈子太长。对不起。我没有这种勇气……”她鼓起了勇气,“我的心里……”
“不要说!”他堵住了她的话,“什么都不要说。雅淑,如果你真的这样决定了,我尊重你。”他眼眶全红了,“我能不能再最后抱抱你?”
她没有异议。
他颤抖着双手,抱住了眼前的她。
她的身子依旧柔软,她的气息依旧香甜,她的发丝依旧柔顺。
只是,她在他怀里,心,却已经不在他这里。
不,错了,她的心,是否真的在他这里停留过?
他不禁悲从中来……
两人拥抱的身影,隔着玻璃窗,即使透过一条车水马龙的马路,仍旧落入另外一个人的眼里。
那人的眼神深邃了几分。
半响,他的手在身侧握成了拳。
雅淑,是我给你的时间太多了吗?
他的眉深锁。你忘了,你是我的了吗?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提醒下你?
“阿初啊。你如果没有意见,我就预定下了啊。”二姨的声音在电话里喋喋不休的。
“二姨,说不定紫依不喜欢呢。”他敷衍道,轻打了个呵欠,躺了下来。
“谁说的?今天下午就我和她一块去看的!主要是那家婚纱摄影的婚纱特别好看,礼服也很高档,紫依一看就喜欢上了。她都说了,钱不是问题,摄影水平其实也都差不多,关键是衣服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洁癖,太多人穿过的衣服,她很不喜欢的,我看,这家人的衣服都很新的。”
慕初没什么耐心地听着:“我回头跟她说吧。”
“不用啦。她都拍板了。这种事情,要听女孩子的啊。一辈子才拍这么一次婚纱照……”
没错。一辈子拍一次,但也不是跟自己分手的前女友拍啊!
“这个周日啊。别忘了!你这个周日休的。我知道的。我收线了。”
慕初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把手机丢回桌上。到底当初答应紫依,继续扮演未婚夫妻多一段时间,是错还是对?搞到现在,居然连婚纱照也要假装去拍,要不要过几天,也假装去登记一下?
很快,紫依就给他发了短信。
无非就是说给她一个念想,拜托他陪她演这场戏,她爸爸急着要看婚纱照之类的。
想想就心烦。
偏偏雅淑这丫头,还在和欧阳笙拖泥带水的!
他翻了个身,算了,等忙完这茬,他一定得抓紧时间去找雅淑,不要让她以为,自己真的就彻底淡出她的世界了!
雅淑提了满手的菜,手心里还拉着小芙蝶的手:“这是大马路,你不许乱跑啊。”
小芙蝶嘟起了嘴:“妈咪,为什么要搭公车啊?我们不是自己有小绵羊车子吗?”
雅淑耐心地解释:“那我们要来银行拿钱嘛。”钱是越来越少了,基本每个月工资一到,就得把钱取出来。这个月,小芙蝶要交伙食费,钱不够花了,非得动用当时为自己攒下的那么一点点嫁妆。
小芙蝶歪头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原来,妈咪不认识路,自己来不了,所以要搭公车来呀!”
雅淑窘迫了一下:“喂,要不要说那么白?”
小芙蝶嘻嘻一笑,雅淑已经拉着她的手走进银行,她伸手往身上一摸,顿时表情更尴尬了起来:“呃,我……好像……”
她不会又忘了把存折带来了吧?
她赶紧放下满手的菜,在自己包里翻天覆地地找。
真没有!
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准是昨晚找出来后随手搁床头柜上了。老天,她这记性!
她不好意思地低头对小芙蝶说道:“呃,我好像忘记带存折了……呃,不如,我们回去重新拿?”她嘿嘿一笑,“就当星期天,搭搭公车游游城。”
小芙蝶已经无力吐槽了。她垂头小大人地叹了口气,雅淑更加羞赧了起来:“喂,回去就给你做好吃的行不行?至于嘛!”
母女两个一边商量着吃什么,一边拉着手,向马路对面的公车站走过去。
人行道上停着一辆红色的私家车。
“呼,呼,呼!”
似乎是看见她们出来了,车子忽然发动了起来,油门被踩住,车子呼啸了一声,向前方笔直地冲了出去。
雅淑拉着小芙蝶,刚刚通过了斑马线,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引擎的呼啸声。
她顿了半秒,才转头去看。
“呯!”车子已经撞上了旁边的围栏,车速仍旧不减,歪歪地向两母女的方向冲了过来。
雅淑一声尖叫,她丢下满手的菜,抱起了孩子,飞快地往旁边跑去。
只是两条腿怎么能跑赢四个车轮?
车子压过满地的鱼肉鲜菜,车头还挂着旁边围栏掉下来的广告牌,横冲直撞地,像喝醉了酒似的。
雅淑心里又慌又乱,其他行人也喊叫着,纷纷作鸟兽散,几辆穿过路口的车子被这辆疯狂的车子一冲撞,都挨到了一起,车子的边缘因为剧烈的摩擦都磨出了火光。
“呯!”车子再度撞到了雅淑身后的隔离栏,长长的隔离栏被这么一撞,整个变了形,歪歪地弯了下去,巨大的后坐力把雅淑推出了几米之远,她整个人跌在了地上,半天都动弹不了。
车子总算停住了。
周围的车主已经纷纷走出了车子,行人也渐渐要围拢过来了。
车子猛地往后,大家被唬得直往后退,只见那车子轮子飞舞,呼啸着,已经发动了之后飞速地往前方逃去。
“快报警!”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大家才如梦初醒。有人拿出电话报警,有人拍下了车子离去的照片,还有人感慨了一声:“原来是一辆无牌照的车,真是,警方要抓也没处可找啊。”
“快救伤者啊!”有人喊了一声。
雅淑勉强从地上撑着起来了。
刚才被推出了几米,她的身子在地上也拖行了几米,现在到处都火辣辣的疼,可她顾不得了,马上就去查看怀中小芙蝶的情况。
孩子紧紧地闭着眼睛。雅淑心下一紧,轻轻推了推她,唤了一声:“小芙蝶?”
孩子没有应。
雅淑的心全冷了,她顾不得疼痛,赶紧把孩子抱了起来。
孩子浑身都软绵绵的,全身冰凉,后脑勺湿漉漉的,雅淑的手探着一摸,满手,都是血!
她浑身颤抖了起来:“拜托,替我叫救护车……”
人群里已经有人替她打了120。雅淑坐在马路中央,抱着小芙蝶,手颤个不停。她把手指放到小芙蝶的鼻端,隐隐感觉到了轻微的鼻息。她的泪一下流了下来:“小芙蝶,你千万不能有事!”
把孩子抱了起来,才看到了地上的那淌血迹。她的心都要碎了。
虽说,孩子的到来给了她沉重的负担,可也是这么一个孩子,至始至终都陪在她身边,不管她多落魄,被人怎样当皮球踢来踢去。晚上,只要搂住这贴心的孩子,她心里就有了着落。
孩子知道她不宽裕,好吃的东西总是舍不得吃,哪怕幼儿园老师只是奖给她一块饼干,也要包好带回家里给妈妈吃。晚上她累毙了,孩子贴过来,给她捶捶背,捏捏肩膀,小小的手心,就像摸在她心上一般,又暖又舒心。
可是,这样一个孩子就奄奄一息地躺在她怀中,她的心怎么能不痛?
她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听见了警笛声,她巴巴地张望着,她只看到了警察从车里下来,却没有看见那白色的救护车。
“救救我的孩子……”警察扶起了她:
“能做笔录吗?”
“让我打个电话,让我找个人行吗?”雅淑心里完全没谱了。孩子的血还在流着,她的手捂着,却怎么也止不住。她心里只想到一个人,就是——杨慕初!
她的手指满是汗,按下的键好几次都按偏了。
等电话一接通,那端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喂?”
她再也忍不住了:“阿初,快来啊!小芙蝶出事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慕初比救护车更先到达。
他身上的白大褂还没脱掉,手里提着一个急救箱。
孩子被他平放在地上上,脸色雪白,出的气已经多过进的气。他先让孩子下颌向上扬起,她忽然大口呕吐了起来,雅淑赶紧给她擦着身上的秽物,慕初赶紧将她的脸偏向一侧,除去呕吐物,生怕阻塞住了孩子的喉咙。
小芙蝶的鼻子开始流血,慕初轻轻地擦去,用干净的纱布让雅淑在她头上的伤口上压着,让她减少出血。
他车里的小毛毯,本来一直是小芙蝶在盖着的,也拿了下来,盖在了孩子的身上。
救护车也已经到了,医生给她检查了一下瞳孔,测了一下心跳:“孩子休克了。失血比较多,先输点液加抗生素缓冲一下,赶紧送院处理。”
慕初紧皱了眉:“怕是麻烦了,伤着脑袋了。送到一医去,我来解决!”
他陪着雅淑,上了救护车。
孩子一受到震荡,就吐了出来,所幸,人在渐渐清醒了。
孩子一边吐一边哭。这孩子,再小大人,也才5岁不到,头上又痛,心里又怕,泪水都止不住。
慕初赶紧按住了她:“丫头,不要乱动!躺好,会舒服点的。”
就目前情况来看,孩子的头部受到撞击,估计脑震荡是最轻的了。他手不停地继续给孩子做着检查,她身上多处都是擦伤,看来,最严重的,应该就是头上的伤了。
“怎么会忽然这样?”他不由问道。
“不知道,一辆车子忽然冲了过来……”雅淑啜泣着,捧住了脸,“我们一路跑着,还是被倒下了的隔离栏扫到。我以为护住了孩子了,没想到……”
慕初沉默地按住了她的肩。她情不自禁地靠在他肩上:“阿初,这可怎么办?”
慕初虽然内心有着担忧,却仍安慰道:“没事的。孩子醒了,应该问题不大的。回去后,我们给她做个脑部CT,看看情况再说。”
慕初给她开了药,骗了吃下,赶紧把她推到CT室去做检查。
孩子太小,看到黑呼呼的CT室,怕得大哭:“舅舅,我是不是要死了?你要把我关黑屋子了?”
慕初心疼地抱了她一下:“小芙蝶乖,舅舅就是帮你做下检查,没有别的。舅舅在,一直在,妈妈也在。”
看着孩子哭,雅淑的眼泪也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没事的,小芙蝶不会疼的……”
“可是我的头好疼!”孩子一哭,鼻血又流了下来。
慕初赶紧抱她到一边哄着:“没事。舅舅来做这个检查,不让小芙蝶疼。舅舅最疼你了对吗?”
做检查的人里面,小芙蝶最小了。CT本来对孩子是有伤害的,可没办法,不做CT,就不能知道孩子脑袋里有没有淤血,有没有别的问题出现。
CT结果还没出来,慕初就把小芙蝶再推到急救室里,给她的伤口做着缝合处理。
孩子的意识慢慢地恢复了,打了麻药,昏昏沉沉的,又睡着了。
雅淑这才放任着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慕初的每一针,都像刺在她自己身上一般,偏偏,她还要在一旁,帮助安抚着孩子。
她现在才明白,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可这段时间的相处,孩子已经跟她亲生的没有两样了。
孩子出事,比她自己出事,更来得难受!
缝合完毕,慕初才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