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淑是在不断地颠簸中慢慢地清醒过来的。
她眼前是一片宽阔的背。
她是在哪?
她有点蒙了。揉了揉脑袋,脑门上还留着一个包,她呻吟了一声,身下的身体已经发出了沉稳的声音:“快到了。我的车子就在前面。”
雅淑的眼眶忽然热了:“不用管我的,痛一下,就不会痛了……”
才怪,她现在痛得说话时脸都扭曲了。
“我不管你,谁管你?”那声音忽然温柔地说道,“雅淑,我是你的哥哥啊。”
她的唇瓣颤抖着,却再也挤不出一个字了。
杨慕初,就算是天边的太阳,恐怕也不能像你一般,给我那么无私的温暖。你的存在,那么美好,那么让人感觉到充沛的力量,你那么好,好到让她自惭形秽……
她忍不住偷偷地靠近他的背,她的耳侧,贴着他的肩,隔着胸腔,听到他心脏有力而稳定的跳动。
她忽然觉得安定了下来。
那种感觉,就像天塌下来,身边这个男人也会替她顶着一般。
失恋,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病痛,又怎能把她打倒呢?
这一刻,她居然忘记了,他是别人的男人……
雅淑迅速被推到了手术室里。
她是急性阑尾炎,如果慢来一步,脓肿可能就要上行到肝脏了,更致命的是,她很有可能会因为脱水而休克,甚至死亡。
慕初浑身都是汗。
外面的雨虽然停了,但是到处都是雨后积水。后面背着雅淑,前面挂着小芙蝶,他觉得,半夜人家遇到他的时候,可能会当他是打家劫舍,偷拐女人儿童的罪犯吧?
他整个人都脱力了,摊在手术室前的长椅上,膝上还抱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小芙蝶。
“睡吧。”他把孩子的小脑袋按进自己怀里。
孩子不能不带来,这是半夜,孩子醒了,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怎么能不怕?
他靠着椅背,一阵倦意袭来。
不行。他不能睡觉。
他甩了甩脑袋。雅淑作完手术出来,还需要人陪,好多东西还没收拾……
他揉了把脸,摸出了一根烟,叼在口中,并不点燃,就这么望着天边,天色慢慢地亮了起来……
雅淑,太阳出来了……你看见了吗?
新的男人,也会出现的……
“去上班……”雅淑有气无力地推了推慕初,“我没事了。”
慕初白了她一眼,身上还连着各式仪器,止痛药还没过效的人,有资格跟他说这话?“我送孩子去读书,等会就回来。”
小芙蝶迷迷糊糊地吃了梁启超带来的早餐,慕初给她背上了小书包,梁启超却把他按坐下了:“我送去。你在这。”现在的雅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哪能离得了人?
“谢了。”慕初感激地说道。梁启超做了个臭屁的表情,抱起小芙蝶,已经走出了病房。
“去上班……”雅淑再次说道。
“你再说,我打电话告诉你爸。你失恋了,你割阑尾了,你住院了,你收养小芙蝶了。”慕初头也不抬地收拾着雅淑的衣物,威胁道。
雅淑的眼眶一红,低声道:“别这样,我爸……求你别告诉我爸……”
慕初直起了身子,心里也一阵阵难过翻涌着:“好,我不说,你也不许这样对待你自己。”对于雅淑而言,现在唯一的亲人,就是父亲,已经将近六十岁的父亲。
再苦再累,再多的委屈,也舍不得让刚寻到幸福的父亲担心、自责……
他的心全软了。明明就很脆弱的灵魂,偏偏要把命运所有的负担,所有的苦楚都一人咽下,这是一种多可笑的傻,这得呆到多严重才会愿意去承担的?
他忽然道:“对不起。”
雅淑抹掉了眼泪,手上还挂着点滴,闻言吃惊了:“啊?为什么这么说?”
慕初有些自责:“是我让你和竞杰在一起的……”他因为自己的心事,以为懂雅淑,以为自己能替她解决后顾之忧,一再地促成她和竞杰的约会,才会导致今日这不可收拾的结果。或者这样说,如果没有他的努力,竞杰可能并没有想到和雅淑发展这段超出友情的感情,他毁了雅淑,也毁了这两人多年的友情,他有责任……他自责……
雅淑反而笑了:“喂,牛不吃草,你按着牛头就能顶个什么事?”她眼睛眨了一下,“你就不能让我觉得一下,是我自己的魅力值比高中时高了那么一点点?”
慕初顿时语塞。他忽然伸手,摸了摸雅淑的脑袋:“傻瓜……”他的眼里有泪光,有温柔,更有疼惜。
雅淑有些不太自然地别过了眼。“拜托,你可是个超级大帅哥,这样看着我,我有负担的……”
慕初笑了,并不说话。
他得给雅淑找个看护才对。雅淑要擦身,要上厕所,这些事,他来做都不合适。想到昨晚洗手间里那一幕,他的呼吸都有些不太自然了起来。
他一定是太邪恶了,他暗自想道。
折腾了两天,慕初来回奔波的辛苦自不必言说,不过看着雅淑慢慢地恢复过来,他心里却是高兴的。每天晚上,他都会安置好小芙蝶在雅淑床上睡下,然后搭一张帆布椅,守在雅淑床前。
他刚躺下,累得眼睛已经黏一起了,偏偏电话又响了起来。
他认命地爬了起来,看清了来电,生怕吵醒了雅淑母女俩,走快几步,走出了病房,才接起了电话。
“你到底有完没完?”一接通,电话那端火药味呛人。
慕初噎了一下:“怎么了?又怎么了?大小姐?”
那端冷笑着:“你这几晚到底干嘛去了?”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梁启超被她逼得什么都不得不说,她还需要来问他?“你有事可以自己来问我。”对着梁启超发脾气,让他灰头灰脸了一顿,她是怕自己骗她还是怎么滴?一定要从旁人口中知道实情才安心?
“我问你,你会说么?”紫依哼了一声,“陪我,今晚,马上。”
慕初朝天翻了个白眼:“紫依,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讲道理?到底谁是你女朋友?!”
“她是我妹妹!”慕初皱紧了眉头。“现在你回来了,我们随时可以在一起的,她病着,你就不能安分一点?”
“她病?跟我有什么关系?”紫依理所当然地说道,“是我让她病的吗?她的家人呢?她的男朋友呢?需要你这个便宜老哥出马?”
慕初有些敷衍:“反正就这几天,再过两天,她就出院了。”
“什么叫反正就这几天?!”紫依的声音更大了,“你放着自己的女朋友不陪,陪别人的女朋友?杨慕初,你脑袋坏掉了?!”
她连名带姓的称呼,让慕初心里一阵不快:“紫依,你就不能消停几天?算了,算了,过了后天,雅淑出院了,我陪你,陪你还不成?”
紫依愤愤然的:“她男朋友呢?”
“他们刚分手了,就因为这个雅淑才病倒的。”慕初声音低了几分,“紫依,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你爱我吗?”她忽然问。
慕初措手不及的:“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爱我,为什么要让我等?”她的语气委屈了起来,慕初也心软了一下,她继续说道,“我现在一个人在家,周围好黑,我一个人好怕。”
慕初没有犹豫:“乖。怕就打电话给我。”手机滴了一下,他匆匆说道,“手机快没有电了。我挂了……”
再听她啰嗦下去,他的耳朵要生茧了。
紫依不敢相信,杨慕初居然就这么挂了她的电话!
她跺起了脚,气得握起了小拳头。
杨慕初,你这么冷落我,走着瞧!!
慕初挂了电话,总算松了口气。他转头走向了病房,却意外地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他站定了脚步,冷若冰霜地吐出了几个字:“你来干什么?”
竞杰的眼神闪了一下:“我……我只是来看看雅淑……”
“她很好。她有我。”慕初大踏步地走了过去,拦在了病房前,好像程竞杰走了进去,就会给雅淑带来什么可怕的病菌一般。
竞杰苦笑了一下:“我没有恶意。她睡着了,我没有打扰她……”
“那滚。”慕初毫不客气地说道,“作为男人,我看不起你。”
竞杰不怒反笑:“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瞒着雅淑?”他故意说道,“你是我的学长,我给你面子,所以跟你妹妹交往,我不要她了,难道不该考虑你这层关系,故意瞒着她?”他故意这样说道。在看到奄奄一息的雅淑,他内心有多自责?男欢女爱,难道全是他的责任?杨慕初凭什么来做这个卫道士?
慕初的手握成了拳,他深呼吸了一下,才终于松开了拳:“没有关系,不管是因为什么,现在开始,她跟你完全无关,我会照顾她。”
他不想再和这个昔日的学弟再交流,他走进了病房,想想,又把病房给落了锁。哼,让你进来!看一眼,我都不给!
他来到雅淑床头,小芙蝶把被子踢掉了,他摇了摇头,给她盖好,却意外地看到了,雅淑枕头下鼓囊囊的一包东西。
他抽了出来,捏了一下。
纸张的声音。
淡淡的灯光下,信封里透出了红光。
那居然是钱。
慕初内心一阵翻腾,他猛地打开了房门,冲了出去。
雅淑被他发出的声响惊动了,她勉强撑起了身子,摸索着下了床,低声唤道:“怎么了?阿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