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了他,雅淑肚中的孩子轻轻一踢,她哎呀了一声,低着头的他猛地抬起了脸,大步朝她跑来,大手一伸,已经稳稳地扶住了她:“你怎么来了?”
“孩子一个人,我不放心。”她轻声道,轻轻挣开了他的掌控,“里面情况怎样了?”
慕初拨了拨头发,俊眉紧蹙:“不乐观。爸爸的时间,可能……”
他的喉咙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垂着头,颓然地坐了下来,雅淑心一缩:“那么严重?”
苏曦轻声插口:“老爷前几天就一直感觉到胸闷,是我疏忽了,他说没大碍,我也就没有再去找医生来看,也没跟少爷说一声……”
她啜泣出声:“现在怎么办?”
“只能尽量地去延续他的生命,别的,不能太刺激他。”慕初话音刚落,医生已经疲惫地推门而出:
“阿初。”
慕初赶紧起身迎了上去:“情况怎样?”
“恐怕,他再也没办法起身了。这也是一个信号,他的渐冻症已经扩大到了上肢,我们检查也发现,他很多器官都出现了衰竭,估计,过段日子,连呼吸都要借助呼吸机,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早做准备吧。”
慕初眨动着眼睛,心下一片怆然:“谢谢你。”
“好好陪陪老人家。”对方拍拍他的肩,一场老同事,还是十分友善地提醒,“尽量别让他再费神了,剩下的时间不多,让他开心一点。”
慕初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雅淑已经低声问道:“就是说,爸爸再也起不了床了?”
慕初揉了揉鼻端:“是的。慢慢的,他会连手都动不了,恐怕,不能离开这医院了。”他深吸了口气,才大步走进了病房,脚步声的响起让病床上的杨韶言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艰难地转过了头,眼底有种豁然的笑意:“雅淑,你来啦?”
雅淑早已哽咽,她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是的,爸爸,对不起,我不知道您生病了,现在才过来……”
杨韶言想抬手去抹她的泪,动到一半,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不由低低呻吟了一声,雅淑连忙抹掉自己的泪:“爸爸,我没事,我……”
杨韶言喘息着:“你坐吧。怀着孩子,一切都不容易。爸爸没事,爸爸好着呢,过几天,就能出院回家了……”
小芙蝶疑惑地看着床上父亲苍白的脸色,他脸上满是伪装不出的汗珠:“只是,小芙蝶,还得多多麻烦你……”
雅淑一个劲地点头:“这个,你不要担心。我会的。”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想着,过来看看杨韶言的病情,现在,她心里的决定已经非常坚定了。
她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哪怕她不跟慕初复婚,再继续跟他耍任性,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一直爱护自己的老人生命垂垂危矣,还在担心着小芙蝶的教育问题。
“我会留在这里的。”
杨韶言欣慰一笑:“太好了,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看见自己孙子出生的那一天。”
慕初泪水盈眶:“爸,哥哥也请了年假,他等会就到了。放心吧,一切有我们。”
“阿初,公司里的障碍,我替你都基本解决了。”说了太多话,杨韶言气有些喘,“你答应过的,要替你妹妹经营到她成年的……”
慕初握住了他的手:“爸,我是你儿子。我不会走的。”
苏曦哇的一声也哭了出来:“老爷,也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小芙蝶忍不住也哭了:“爸爸,不是演戏的吗?你们不要这样,我好害怕……”
慕初给了雅淑一个眼色,她赶紧低头安抚着孩子:“没事,没事。我们就是在演戏而已……”
可怜的孩子,从小没有妈妈,还没上小学,就即将失去自己的父亲……
她的眼泪滴落到了孩子的脸上,说的话,也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她带着孩子,走出病房安抚,慕初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爸,我明白你的做法的……”
“孩子太小,就让她当我是演戏吧……”他无力地笑了,“不过,至少,儿子,我替你把女人拐回来了啊。”
“老狐狸!”慕初骂了一声,忽然,忍不住跪在了病床之前,低声啜泣了起来,“不许你这么强悍,不许……不许你离开我……”
看着儿子黑顺的短发就在手边,他却抬不起手,去摸摸儿子的脑袋:“笨蛋。我怎么会生出这么笨的儿子啊……谁不会死啊……”
话说到一半,却堵在了喉间。
真好,临死之前,能完成儿子的一个心愿,也算是值得的了。
其他的,他顾不了了。
杨韶言,还是搬回了主宅。
雅淑辞掉了工作,全心在家里照顾着小芙蝶。
她住了下来,慕初,却始终被关在了门外。
“你如果自诩是这家里的主人,哪里的房间都去得的话,那我立马就搬出去!”
她撑着肚子,双手叉腰,威胁着面前的高大男子。
“好吧,我走。”他摸了摸鼻子,讪讪地退了出去。
她洒脱地把门当着他的面甩了出去,“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
心里太解气了。
她拿起手里的织了一半的小毛衣,来到了床边。
她就是故意要折磨他,谁让他那时那样伤自己的心呢!
刚拿起毛线团,下腹忽然一阵揪痛。
她赶紧深呼吸了几口,紧紧按住了腹部,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肚子里的宝宝:“乖,宝宝乖,不要闹了,妈妈很痛的。”
比起那种疼痛,她更怕的是,孩子可能会有什么异常!
不会的!
她咬紧了下唇,慢慢地坐了下来。
疼痛一阵阵袭来,她额角的冷汗颗颗滚落,连呼吸,都恐惧了起来。
“孩子,孩子……”
打电话给皓凌求救吗?
或者,打开门,向门外可能还在的慕初求救?
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她扶住墙,慢慢地走到门口,简单的几步路,她走得满头冷汗。
打开门的手虚软无力,她咬牙一拉,门半开了。
慕初站在门外,正讲着电话,看见她开门,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喜,可看见她此刻的痛苦模样,惊喜很快褪去。
他果断挂了电话,长腿一伸,进了门,扶住了雅淑:“怎么了?”
怎么这样一头汗?
他也心惊了起来。
“救我,救孩子,送我去医院……”
慕初毫不犹豫地拦腰把她抱了起来,快速冲向楼下。
他的车子很快启动,雅淑被轻轻安置在后座,慕初一边踩下油门一边道:“怎么忽然这样?是撞到了吗?”
“没有!”她痛得直抽冷气,“我什么都没有做,忽然,肚子就痛了起来。”
“不是做过产检了吗?”慕初看着后视镜里她痛得发白的小脸,也焦灼万分。
他迅速地在地图上定位着最近的医院,手指都一直打滑。
“做过。孩子都五个月了,我以为很稳的了。”雅淑泪水滚落,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怕的。“医生也说一切很正常的,怎么会忽然这样。”
“放心,很快到医院的。”他安抚着,自己的手还是微微发抖。
她生怕他心里还有疑虑:“阿初,一定要快,孩子是你的。别的男人根本没有碰过我。阿初,救救我们的孩子……”
慕初心里一沉,车子在马路上快速地定位着方向,他的心里却又慌又乱。
怎么会这样呢?
等到雅淑送到妇产科医生手里的时候,她已经痛得不会说话了。
“可能是溶血症!马上急救!”
“溶血症?”慕初心一紧,“我是A型的,雅淑,你难道是O型的吗?”
雅淑无力地点着头,小手无助地捂住肚子。
“都可以,请千万为我保住大人!”
慕初斩钉截铁地道。
雅淑小声地哭叫着:“不,我要孩子……”
“孩子不重要!”他咬牙道,“我要你,雅淑,我爱你!请千万为我保重你自己!”
她伸手,拉住了他的指。
她的手,冰冷而苍白,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一把握住:“没事,有我!”
她眼眶一热,已经被推进了急救室。
一分钟,两分钟……
一个小时……
慕次赶来了。
他看着慕初,眼神复杂:“雅淑在里面?”
“是。”慕初盯着自己的脚尖,“还有,我和她的孩子。”
慕次脸色一沉:“会没事的!一定!”
失去简单的那一幕,在他面前重演。
不,不会这样的!
“雅淑会好起来的,她会当我们杨家的媳妇的……”他喃喃道。
“哪怕。没有孩子?”
“是!”
“再也没有孩子?”
“你怎么这么婆妈?”慕次恼怒了起来,“生不了就生不了,大不了试管婴儿!你不是大把钱?!”
门被推开了。
慕初冲了上去。
“孩子保住了。”医生满头是汗,“注意不要让她的心情波动太大,到时再做一些检查,暂时还没发现溶血症……”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慕初追问道。
“孩子不稳。”医生有点遗憾,“她必须从现在开始卧床休息一个月,这样,才能保证孩子的安全。”
“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病床上的雅淑,双唇苍白,处处惹人怜。
慕初点头:“行,这个月,就先在医院安顿下来。”
他把雅淑推回了病房,病床上的人,却瓮瓮地出声了:“假如,今天,孩子没有了,你会不会恨我?”
“恨你干什么?”他满不在乎的,“孩子是命里的缘分。有当然好,没有,也一样过。我们有小芙蝶啊。再说,还可以试管婴儿,还可以领养。哪怕不能生,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
她啜泣了出声。
他却微微一笑:“记得,不能生气,对自己要好一点。”
他蹲下身看她:“雅淑,我爱你,等你平安之后,想怎么对我发脾气,想怎么赶我走,都可以,现在,千万,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好吗?”
她点头。
他俯身,轻轻地在她额头印上一吻:“过了这个月,不要再怄气了好吗?何安歌在牢里,再也伤害不了你了。”
她眼神闪动,仰起小脸,看着他。
那么熟悉的轮廓,那么熟悉的温柔……
“以后,没有别人,没有猜疑,没有反对,就在一起了,好吗?老婆。嫁给我好吗?”
慕次踢了他一下,他整个人都跪下了下去。
慕次咳了一声:“雅淑,你放心好了,他敢爬墙,我打到你都不认识他,行吗?”
雅淑眼眶微湿,转过脸,轻哼了一声:“我还要考验你。”
“考验吧。”他拍了拍膝盖,“不要再让我找不到你,就可以了。”
他抱住了她,浓浓的爱意,似乎昭示着,属于他们的春天,即使来临。
是的,春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