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受命处理国事的郭威,将办公地点设在了皇城内的中书省。同时命自己的亲兵卫队接管了皇宫防务,杨峥和马仁瑀轮流直宿宫廷。
这不,刚刚巡视完宫廷的杨峥,穿着身叮叮当当的鱼鳞甲,正在丹壁的拐弯处扭着腰身。几个站岗的军士,时不时好奇的拿眼瞧一下,这个在留子陂大显神威的年轻将军,心道:“这杨都头又扭腰又撅屁股的,是在练功吗?”
好一会儿又做了下扩胸运动,杨峥才觉得舒坦许多。扫了眼,周围在阳光下闪着淡淡光辉的红墙碧瓦,心道:“这皇宫,也不小啊,一圈下来这腿就跟灌了铅似得。”
“杨.杨都头!”心里正在盘算着,下次怎么巡视更快一些的杨峥闻声,扭头一看。就见一个身着铠甲,左手按着长刀,长着张英武的国字脸,身材魁梧的青年军士朝自己跑来。
近了,那军士大口的穿着粗气道:“大.大帅,让您去趟中书省。”
恩,杨峥点点头道:“那一起走吧!”
这人他认识也是郭威的亲信,前几日也见过,只是具体叫啥没问。只知道,自打昨日晚间开始,这人就一直跟在郭威身边。看来郭威对他也是挺器重的。
二人一路无话,到了中书省,就见郭威与王峻,王殷,还有魏仁浦自堂中而出。
见到郭威,杨峥和那青年军士忙迎了上去,躬身作揖。郭威笑着点点头没说话,而是和王峻,王殷,魏仁浦寒暄几句后让三人出了中书省大院。
转过身的郭威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看来自昨日奉命处理国事后郭威的心情好了不少。
“杨峥!”郭威摸了下胡须道:“在封丘的时候听夫人说,你从小在终南山习武修文。如今这汴梁算是第二次来吧?”
杨峥心中疑惑,这郭威突然问起的意思?表面还是恭恭敬敬的回答道:“禀大帅,这是末将第二次来汴梁。”
哈哈,郭威爽朗一笑,拍着杨峥肩膀指了下边上那青年军士道:“这是本帅亲兵队中的马军兵马使,赵匡胤,自打李守贞时就跟着本帅,算算也有三年了。和仁瑀算是老相识了。自封丘后,就一直保护本帅的女儿和夫人。所以本帅才让仁瑀暂带兵马使一职。以后你们两个要多多接触。”
“赵匡胤!”杨峥心中那个震惊啊!就这样直愣愣的看着赵匡胤,心中啧啧叹道:“我累个去,那这看着还没我英武帅气的青年军官,就是宋太祖喽!果然一表人才!”
赵匡胤看着望着自己两眼放光的杨峥,竟是浑身泛起一粒粒的鸡皮疙瘩,心道:“这杨将军,怎的如此看我,我身上什么地方不一样吗?难道.这人喜好男风!”
越想越觉得身上有些发毛,赵匡胤赶紧朝着杨峥拱手道:“杨将军武功盖世,以后还请杨将军多多指教啊!”
“啊.哦。”杨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赵匡胤一时走了神,忙拱手还礼道:“赵将军过谦了!”
郭威看着二人互相认识了,便微微一笑道:“在新帝没有选定,没有登基之前,这皇城,宫廷的防务就交给你们了。”
说完看着杨峥,带着些许关怀的味道,道:“杨峥,你在这汴梁还没有住所吧。在封丘的时候,夫人说有机会在汴梁给你寻个住所,不过现在本帅也没时间很忙。今日放你一天假,你去城中挑选一座院子,以后在汴梁也算是有个家了,就安心在本帅身边当差。你们都是本帅的亲信,好好干,本帅不会亏待你们。去吧,这皇宫的巡防暂时交给匡胤吧!”
“诺!”杨峥连忙抱拳拱手。
望着走进大堂的郭威,杨峥能感受到郭威对自己说话时的真切,心中亦是有些感动。能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关心自己下属的上司,绝对是个值得追随的好领导。
而边上的赵匡胤,听得郭威对杨峥的关怀,眉毛微微一挑,斜眼撇了眼杨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杨峥转过身,刚好撇到赵匡胤眼中一闪而逝的那丝异样。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正常,心道:“这丫的也不是什么好鸟,刚才那看我眼神似有些阴翳。丫的,小爷也没得罪你啊,看来以后得重点防着。能够做开国皇帝的人,就不能以常人的心思推断,毒着了。”
想着,表面却是笑容满面,要多亲切有多亲切,对着赵匡胤哈哈的拱手道:“赵将军,这皇宫巡防暂时就有劳啦!”
赵匡胤也是不动声色的陪着笑脸,拱了拱手道:“应该的,有空请杨将军喝酒!”
“好,哈哈!”杨峥爽快的应承下来,也不多说便转身走了。
望着杨峥背影,赵匡胤双眼微微一眯,心道:“此人不简单,恐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的异样被他察觉了。而且大帅对他的器重丝毫不亚于我,甚至隐隐超过了我。这人能在短短数日让大帅如此欣赏,不单是武艺高强救了大帅夫人和女儿,其心思也是常人难以相比的。以后毕竟要同殿为臣,想办法尽量交好吧,实在不行在做打算。”
..
出了皇城的杨峥,穿着身甲胄,独自一人骑在马背上,还想着刚才赵匡胤的眼神。心道:“这和赵匡胤的第一次见面,怎的就没好印象了。不行,有机会还是得去跟他喝酒,毕竟丫的以后可是皇帝啊!”
想着想着,也不知道骑马到了哪儿。抬头一看,杨峥微微一怔。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好些个城中居民聚到一块儿啜泣着。一些个跟着南来的军士,正在几间稍微好点的屋子里进进出出,手里还抱着些瓶瓶罐罐。几个中年汉子还有他们的婆娘,冲出屋抱着那些个军士的大腿,哭喊着道:“军爷,军爷求求你们,求求你们给我们留一点,这可是我们一家子的口粮啊,没了我们可就没法活命了。求求军爷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好几个被抱着大腿的军士,使劲儿的抱着那些瓶瓶罐罐,任他们怎么哀求就是不理,还一个劲儿的用手捶打他们。只听其中一个军士咬着牙,威胁道道:“给老子松手,老子大老远的从滑州到汴梁,好不容易有机会多捞点,给老子滚一边去信不信老子让你们马上去见阎王。”
说完,那军士将手中的罐子往地上一扔,咣当一声,就见得些许白米散了一地。那个抱着军士腿的中年汉子,惊呼一声,朝那白米扑了过去,趴在地上,捧起那混合着泥土的白米,欲哭无泪。
那军士,发起狠来。也不管趴在地上满脸绝望的中年男子。忽的抽出腰间长刀就要朝那男子砍去,一旁男子的婆娘见到,凄然的大喊一声“不要”,就一把扑在地上抓住那军士的腿,不让那军士前行一步。
军士此时也是凶性大发。举起手中长刀竟是要朝那妇人砍去,那捧着混合着泥土与白米的中年男子一见,惊骇的一下子站起身,一把拽住那军士握着长刀的手。
周围的百姓们见状,据是露出惊恐样,但却没人敢上前阻止。边上几个军士见状,猛地抽出手中长刀,凶神恶煞的嚷嚷着:“娘的,你们敢袭击官军,想要造反吗?”说着就要朝那妇人和中年男子砍去。
马背上的杨峥,瞳孔一缩,还未来得及张口。那几个士兵的刀,已经砍到了那妇人和那中年男子的身上,就那么几刀,那妇人和那男子便缓缓倒在了地上,临死的一刻,还不忘紧紧抓住对方的手。
这一幕,看的杨峥瑕疵俱裂,整个人木讷讷的坐在马背上,好久才被地上那一滩流动的鲜血,和那几个士兵嚣张的笑声惊得一颤,回过了神。
杨峥满脸阴沉的翻身下马,捏着手中那柄玄铁剑。此时的杨峥,心中异常的愤怒,眼睁睁的看着两个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就这样在自己面前,被号称仁义之师的己方军士杀害,这样的场景怎的能让人不恨。
几个杀了百姓,没有丝毫悔悟的士兵,正在哈哈大笑。忽的见一个穿着鱼鳞甲,手中捏着一柄泛着寒气的黑色长剑的年轻将军,满脸怒容的朝他们走来。
几个士兵一见,心中猛地升起一股寒意。待杨峥快要走到他们跟前时,刚才那抢米的军士,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刚要开口,就见的眼前寒光一闪,接着便没了知觉,缓缓的倒在了地上,脖劲处鲜血喷薄而出。
周遭刚才砍杀那对夫妇的士卒顿时傻了眼,心中惊骇,刚要呼喊。只见杨峥手中长剑翻飞,就那么一瞬间,那几个士卒也软软的倒在了地上,蹬了几下腿便没了动静。
远处的士兵发现了异常,慢慢朝着杨峥围了过来,那些个边上的百姓则一脸震惊的望着杨峥。
手刃了五个凶残的军士,望着地上的七具尸体,杨峥的心中没有任何的负罪感,这几人禽兽不如。
望着围拢过来的士兵,杨峥沉声道:“这五名士兵,擅自杀害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死有余辜。吾乃大帅亲兵步军都头杨峥,如若再让本将看见尔等擅杀百姓,这几人就是尔等榜样。”
围拢过来的士卒,每一个都能清晰的听到杨峥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全都惊骇的看着杨峥,握着兵器的手也缓缓垂下。杨峥,留子陂下轻而易举斩杀那蛮人,又张弓搭箭将慕容彦超射落马下的一幕他们都看见了。对于杨峥的勇猛他们可没有胆量挑战。
“杨峥,你不在大帅身边,这.这怎么回事?”
刚刚平复下愤怒的杨峥,手中的长剑还滴着血。闻声,扭头一看,就见得郭崇威,曹威及王殷在一干亲卫的护卫下,正面露骇然,带着些许疑惑的眼神望着自己。
杨峥,噌一下收起玄铁剑,朝着三人拱了拱手道:“王将军,郭将军,曹将军,适才.”便将刚才所见所闻,以及眼前的一幕说与三人听。
三人听完,对视一眼,就听得王殷叹道:“哎!既然你动手了,就与我们一道去见大帅吧!我们正要就士兵劫掠汴梁之事,像大帅谏言。”
杨峥一听,眉毛一扬,看了看三人,再次拱手道:“诺!”
..
刚进中书省,就见郭威独自一人默默的站在院中,静静的望着阴沉沉的天空。
听着脚步声,郭威转过身,就见得王殷,郭崇威,曹威,以及出去不久的杨峥一起进了大院。
四人一进大院就朝着郭威行礼,郭威抬了抬手。刚要问话,就见杨峥咚一下单膝下跪,郭威疑惑的眉头一皱,就听杨峥道:“末将擅杀士卒,请大帅责罚!”
郭威不可置信的看了眼杨峥,皱着眉头,语气中带着些许责问道:“怎么回事?”
杨峥也不隐瞒,将自己出了皇城之后的所见所闻,以及斩杀那几个士卒的情况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郭威听得眉头拧成了川子。
这时王殷也开口说道:“大帅,这样下去不行啊,如今的汴梁城到处都是士兵劫掠的身影,一夜之间汴梁犹如一座死城。那些个手无傅鸡之力的普通百姓,根本就没有活路啊!就连义成节度使白再荣,礼部侍郎张允的家都被劫掠一空,二人也成了刀下亡魂!”
郭威皱着的眉头,微微一扬,脸色瞬间变了数变。
郭崇威接着也道:“大帅,下令阻止士兵劫掠吧!再这样下去,这汴梁城就成为一片废墟了。末将来时,在南城见到了右千牛卫大将军赵凤,他一个人挡在那巷子口,手中拿着弓箭,凡有士卒前往便射杀,嘴里高喊着‘郭大帅起兵是要清除皇帝身边的小人,是来保卫国家的。如今你们这些士兵如此做,与那强盗有何区别,这些怎么会是郭大帅的意思了’。”
郭威听完,闭着双眼,脸色阴晴不定。
“大帅!”杨峥跪在地上道:“孟子有云:‘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司马懿也曾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前朝文贞公也说过‘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帅,末将擅杀军士,甘愿受罚。然,这城中百姓何罪之有,为何要受这等生离死别之苦。大帅,末将说句大不敬的话,您也出身寒微,受尽痛苦,如今百姓的苦大帅可能体会?”
郭威闭着眼睛,紧咬着牙龈。良久,对着杨峥摆了摆手道:“你做得对!”
睁开眼,郭威朝着王殷,郭崇威,曹威拱了拱手道:“三位将军,本帅多谢你们的提醒,是本帅考虑不周啊!”然后两步跨到杨峥面前,扶起杨峥道:“杨峥,你不仅勇猛,更能体会黎民之苦,有着治世之才。本帅能得你这样的良将很高兴。”
拍了拍杨峥肩膀,郭威大手一挥,道:“传令下去,停止一切劫掠行为,违令者,斩。”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