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十,雪似鹅毛般飘落,我推迟了整整十五天才将那副画交给逸尘,这一天的泷闲已经离开。我本有此打算,只要泷闲离开了,画也只是交给逸尘睹物思人。接过画的逸尘双眼充血,突然紧紧扣着我的双肩,责备,“他回来了,而你却骗我!”我在他眼里看见了对我的失望,随后,他第一次踏出了画室,我担心他出事,拿起外袄跟了出去,直到他走入琐秋园。
“泷闲,泷闲……”他用尽每一丝气息般呼喊泷闲的名字,走遍每一个泷闲可能出现的地方,最后他跪在积雪里,望着看不到边的湖水,“泷闲,我跟你走,我跟你走,而你在哪里?泷闲~”那是我第一次见逸尘哭出来,声嘶力竭的喊着泷闲的名字。
我上前将外袄披在他身上,今日在细看逸尘,他好像老了许多,青丝都夹着雪发。到底是有多思念,才让青丝短短半载染上白霜,我哽咽在喉,吞下对他的心痛,“逸尘,泷闲昨日清晨随翼佑军出征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你骗我,你骗我。”他呆滞的看着远方,好像尽头有泷闲的身影,“泷闲留画于我,告之我:他回来了,梅花盛放可愿同他一起离开。他怎么会去参军呢?”
原来这幅画是这个含义,恍悟的我终于明白,他们之间的心紧紧相连。
三个月,逸尘好像渐渐淡忘了泷闲,忙于打理逸闲山庄的一切事物,而我辅助于他。不久,我女扮男装之事被发现,老城主见我一直呆在逸尘身边,怕此事传出去对我一个姑娘名声不好,决定将我嫁给逸尘。起初我有些犹豫,毕竟逸尘和泷闲之间容不下第三个人,可亲手将他们拆开的人是我,目的就是让逸尘注意到我,而逸尘也默认了这门婚事。为了弥补,我愿意用一生来照顾逸尘,抚平他心上的伤口。父母得知我要嫁于匪类,坚持反对,为了坚持自己的选择,我在裘家列祖列宗前发毒誓断绝一切与裘家的关系。事已至此,此生不悔。
成婚那日,院中花开正红,热热闹闹的祝福声,即便我在后院也能听见。我感觉自己依旧在做梦,终于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逸尘最后还是和我在一起。
“新娘子赶紧披上盖头……”喜娘笑嘻嘻的进门,见我已经穿着完毕,将红盖头盖住了我,随后将我搀扶到正厅。
我低头能看见的就是绣鞋上的鸳鸯,还能听见幸福。一步一步,我今后人生即将牵手逸尘,那个我唯一动心的人。
“不好了,不好了。少主走了!”我以为我听错了,明明听到的都是幸福声,那少主走了的意思是?
“你说什么?”老城主上前,质问着那匆匆而来的老管家。
我掀起盖头,看见的是老管家一脸的愁容,“城主,昨日我国翼佑军在徒凉一役中全军覆没,今日一大早少主听到这个消息,就跑了出去……”
我滑落在地,红盖头飘落随之落下。泷闲,最后,我还是输给你了。空,思绪如此,心亦如此。
我抽出怀中的魂殇匕,它发出红色的光芒。我是阿楹,正活在裘清清的梦中。从她身体里分离出来的那刻,我接过魂殇匕,割破了她的悲伤,和她对逸尘的执念。
梦破碎了,我从梦中回归现实。
我才醒来,裘夫人跟着醒来。
“裘夫人,最后樊逸尘再也没回来吗?”我将她缓缓扶起,问着。
她摇摇头,回答了我的问题,美目间没了最后的一丝牵绊。
爱情里面,谁都没错,谁爱上谁,谁负了谁,谁又能分得清楚呢?
我见她起身,将那只普通的杏枝发簪丢进了未点火的火盆中,随后又从书桌里拿出了那副画,她毫无牵挂的看着画,放下一切的笑容,“逸尘,我不再欠你们了。”随后,她又将画丢尽了火盆子里。之后拿起近旁的火石。
我赶忙拾起火盆里的画,“裘夫人,这幅画能否送我,就当这次入梦酬劳?”名画师泷闲的画,以后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是那副泷闲独立于雪中的画,梅花开得正好。泷闲真的战死沙场,一个作古之人的画更是无价,烧了多可惜。
“岳姑娘若是喜欢,拿去便是。只是说好的酬劳,我会分文不少。”
我就喜欢裘夫人这样的人,有气魄又财阔。
抱着画准备回自己的屋子睡个无忧无虑的觉,出门便看到抱琴而来的尉云。她柔弱的模样真叫人怜惜,她向我缓缓点头,我以笑回之,便听见裘夫人说话,“尉云,你是来告别的吗?”
“尉云想在走之前再给夫人弹一次相思引。”她恭恭敬敬的说。
罢罢手,裘夫人摇头,“什么都不重要了,尉云姑娘,你可以拿赏钱离开了。”
“尉云姑娘要走了吗?要去哪里?”我赶紧折回身问。
“天下之大,定有收留我的地方。”听她意思估计是走到哪里算哪里。
对于大石头来说,尉云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大石头,对了,他去哪里了?“裘夫人,我那位故友可有告知你,他去哪里了?”
裘夫人盯着我看了许久,摇头答我。那我到底是在这里等他,还是回游仙山呢?
“岳姑娘,若有一天你想隔世而活,逸闲山庄的琐秋园我时刻为你准备着。”裘夫人突然邀请我,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多谢裘夫人美意,岳楹我不想隔世而活,这世上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我……”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继续说,“还有我喜欢的人。”
“无论是岳姑娘还是尉云姑娘,逸闲山庄都会成为你们受伤心灵的归所。”裘夫人的话着实让我不懂,也不重要,反正我以后是要跟着大石头的。
临别前,裘夫人给我了千两白银,及另外一副画。我骑马出了逸闲山庄,驻马回身看了眼城墙之上的逸闲山庄四个大字,灰黑的城墙内掩盖了太多冰冷和叹息,逸闲山庄就像一个收容所,收容许多无家可归的人。
望山望水,望不尽,情丝万缕。这是裘夫人赠予我的另一幅泷闲的画,看样子她将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牵绊全部割断了。
忘山忘水,忘不尽,情丝万缕。这或许就是泷闲和樊逸尘之间爱情的最好诠释:爱一个人没有错,忘记一个人,更不易,更何况这情丝万缕理不清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