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几声汪汪的狗叫声把她从沉思中惊醒。
她看到大黑狗冲向竹林那边,对着漆黑的竹林汪汪狂叫不已,那洪亮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远,又引起了其它的狗跟着叫起来。
竹林里传来一阵唰唰唰的声音,竹林里的小路边上竹枝摇晃。在浓浓的夜色中,她看到隐隐约约有一团黑影向她这边移动。她一见便明白了,那黑影正是她在等待的人。刚才聚集在心头的纠结一下烟消云散。她的心里涌起一阵高兴。她急忙跑过去,连吼带踢地把赶到狗窝里,以方便来人能顺利进屋。
今天晚上,与其说她是在从在看电视,倒不如说她是坐在电视前等人。虽然她的眼睛盯着电视,但是她的心却在外面,她时时刻刻留意着外面动静。她是用心倾听着外面一丝一毫的动静的,一点细微的动静她都能感觉得到。好在她家有一条忠心的狗,还可以为她站岗放哨。不然她可能会一直站在外面的黑暗中等待。
是她给他打电话叫他过来的,她知道他无法拒绝她的要求。她叫他今晚过来,他今天晚上一定会来。她很熟悉来的人要走的路线。晚饭过后至到现在,那条不远但是有点崎岖的山间小路便装进了她的脑子,她借助自己的想象,已经看到了她等待的那个人在这条路上的行走,在她的注视下行走,在她的心里行走。
她一遍又一遍地推测着她等待的那个人应该走到哪里了。应该翻过那个垭了吧。应该上了那个坡了吧。应该下了哪个坎了吧。应该快到了吧。怪了,怎么还没到呢?有那么几次,她都忍不住来到街沿边上,用她的手电筒朝着竹林里的那条小路上照一照,然后失望地回到屋里。
现在,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黑影离她越来越近,轮廓越来越清晰,很快就来到她的面前。没错!她面前的这个人正是她在等待的这个人;她面前的张脸正是她等待已久的这张脸;抓着她的那只手正是她熟悉的那双粗糙而的力的大手。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一种愿望实现的快乐使她格外轻松。这时候那条狗又从窝里钻出来,开始嚎叫。她生气踢了狗一脚,狗再次停止了叫声。
今晚的一切都是顺利的,一切都是令她满意的,但这仍然驱散不了她内心深处的担忧。来人先进屋,接着她也跟着进来了。进门后,她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又用手势示意刚进来的那个人保持安静。为确定今晚的行为是万无一失的,确保没有外人察觉,她像一个老练侦探那样关了灯,站在门后将耳朵贴在门上聆听。过了很久,外面仍旧是一片寂静的,她这时才完全放下心来。
淡淡的灯光照在来人的脸上。可以看出来人是一个大约三十多、最多也不超过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个子不高,但身格结实强健,五官有型,皮肤略显黝黑。初次见面给人的感觉是憨厚而且很有力量。要不是因为长期干粗活重活,他的相貌应该是比较帅气的。
“怎么这么晚?”她把嘴唇贴在男人的耳朵上小声地这样问道。
“活有点多,收工晚了。”男人也老实、同样小声回答。
“走的哪条路?”她又问。
“还是那条小路。”男人低声地回答。
这是她给她规定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走公路。她怕他走公路会碰到人,会引人怀疑。男人的回答令她满意。她放开男人,于是两人悄悄地走进了卧室。
卧室里的陈设很简陋。一台十七英尺的彩色电视放在床对面靠墙的长形桌子上。电视开着,但是声音很小;电视机前放着几条小凳子;靠窗的床头边放了也两把椅子,椅子上随便丢了两件衣服;电视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日历和一把电子钟表,钟表哒哒哒地计算着流失的时光,其它就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了。
卧室的中间吊着一盏白炽电灯,不过灯没有打开。整个屋子只是靠彩色电视机那跳跃着的微弱的蓝光照亮着,电视的微光照在他们的脸上,花花绿绿的,两人简单的交流也靠同样简单手势与唇语,屋里的气氛神秘而冷清。
突然,男人如饥似渴、迫不及待把她拦腰抱住。疯狂地把自己的整个身子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像一条发情的老水牛在树上擦痒一般地在她的身上扭来扭去。
电视的微光把他们的影子放大地投到后面的床罩上,影子夸张地扭来扭去,非常难看。她显得很平静,看到他那如饥似渴的样了,心里很是同情,又很是感动和高兴。她轻轻地把手放在男人的头上,抚摸着男人的乱发,就像母亲抚摸自己的孩子那样,一会儿脸上也慢慢升起了一丝怜悯的神情。
男人身上那股难闻的汗味刺激了她,她捂着鼻子,轻轻地叫男人去洗澡。也许男人没有听见,也许男人是听见了但根本就不想理会。他的那双手仍然放肆地在女人身上抚来摸去。这时候她开始挣扎了,她又把刚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声音仍然很低,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男人不敢违抗。男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像揭开沸腾的锅盖一样,男人随着这口气的吐出,他那冲动的激情也慢慢地冷静下来。
她理了理刚才被男人弄乱了的衣服和头发,小心翼翼地把男人领到厨房里。她拉了一了下装在厨房门口墙壁上的那个开关线盒。厨房里的灯打开了。灶头上,锅里的水早已经烧好了,在暗淡的灯光下冒着白色的水蒸汽。
女人走出厨房,从放在街沿上的一个澡脸架上,拿了个大瓷盆和一条用过的毛巾,她把瓷盆和毛巾递给男人,让他自己舀水洗澡。
安排好这一切,她又回到卧室。
她还是像男人还没有来之前那样,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电视。然而,从她那呆滞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的眼睛虽然盯着电视机,但是从她的心根本就没在电视上。她在想什么呢?其实,男人的到来并没有驱散她内心的纠结。还是像刚才一样,男人一离开,她的内心又开始了道德与情欲之间纠结。她想,要是这个男人就是她那不知身在何方的丈夫那该有多好呀。要是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她也就不用这么提心吊胆的了,也就不用这么像做贱似的偷偷摸摸的了。为什么这个人不是她的丈夫呢?
本来,她是想借这种空当儿想一想她的丈夫的,思念思念自己远在他乡的丈夫的,但是这时外面传来铝瓢舀水的声音。铝瓢碰击瓷盆,发出的沉闷的、当当叮叮的声音。这声音很难听,却把她的思绪从思念丈夫上吸引过来。她注意聆听着,听得出神,外面的声音不断传来。她听到(看到)一大瓢水,从那个男人头上冲下去,哗哗地滴落下来,水滴滴在地上,唰唰地响。她听得陶醉,像一个无聊的人突然发现了可以娱乐的乐趣一样,她专心地听着,像欣赏美妙的音乐一样。
突然,铝瓢掉在地上了,“哐当”一声。她吓了一跳,她惊醒过来,从“音乐”的意象中回过神来。她像受惊似的赶忙走出去,她走到男人身边,叫那男人要注意点,要小心点,不要弄出声音来。
一会儿她又进来了,还是像先前那样从在床沿上,她无心看电视,无所事事,于是索性又开始听那外面的声音。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声音小了很多,窸窸窣窣的,时断时续。听着听着她又入了神。像一缕幽幽升起的青烟,那声音这一次勾起了她对一段往事的回忆,一段对她来说说清楚道不明的,对她来说究竟是美好的还是丑恶的往事的回忆。那就是她与这个男人“第一次”发生暧昧的那晚。
每当回忆起那改变她人生的“第一次”的时候,她总是不敢相信那是她自己的行为。每一次回忆起那改变她人生的第一次的时候,她总是想给它定一个性:她常常问自己,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呢?还是坏事呢?
当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这种事情接连地在她身上发生,如今她已经欲罢不能了。这时她才完全相信了那就是她自己的行为。然而她是一个有道德心和羞耻感的女人。当她完全看清自己的真实面目的时候,她开始痛恨起自己来,她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的不了解自己,对自己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得让她自己感到惶恐害怕。
当身体上需求得到满足了的时候,在道德的层面往往要受到谴责,人的一生总是在这两大重要的议题之间徘徊,在这两者之间选择。高尚的人是以牺牲身体上的需求来达到道德的目标的,通过自己的痛苦来赢得别人的尊重。而低俗之人,往往不顾及道德,以满足身体上的需求和快乐为人生目标。
这是她近些年来对人生的最大感悟。在一个头脑发热的晚上,她已经用自己的行动为自己的人生做出了选择。然而这种选择并没有给她带来更多的快乐。如今,她最担心的是受到道德的谴责,受到道德的无情的惩罚。她明白,那是一种无情的、无法承受的惩罚。
她或许已经成为别人流言蜚语伤害的对象,而她自己对此却一无所知。近几年来,她也偶尔听到村里某某妇女与某人之间一些无聊之事;她也常常和别人议论别人。难道别人和别人也在背后议论她?这倒是有可能的,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别人的事儿她都能知道。凭什么她的事儿别人就不能知道呢?
曾经的流言引起了她的警觉,她看到了她不齿生活的可怕的一面。她感觉道德之神已经盯上了她,对她咛笑,对她挥舞着那可怕的惩罚之棒。不!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还有像她这样的独自留守在家乡的姐妹们。这正义的、无情的、可怕的道德之棒呀,迟早会打得她们这帮可怜的留守妇女家破人亡,七零八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