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是墙上的那本厚厚的台历,越是厚重越是让人产生有撕掉它的冲动。每次听倒那一声清脆利索的撕扯声,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快感。有时候感觉一天撕一次不够尽兴,多希望一次狠狠地撕下厚厚的一叠,多希望时间能够快一点再快一点。可是当有一天你真正发现厚厚的台历变得只剩薄薄的几页时,幸福的满足后却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教室里的那张贴有 “高考倒计时”的台历,从几百天被大家撕得只剩下血淋淋的九十天。随着时间的匆匆,高考也是一天天的逼近,原来有些事居然可以让人如此触目惊心。
那一段时间绿茵老是睡不好,半夜的时候阳台外面老是有猫在那里此起彼伏地嘶叫,发出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怪叫声,有的像尖声哭泣的小孩,有的像饥饿凶残的野兽,绿茵不由得想起了日本恐怖片《咒怨》。
绿茵半夜醒来就害怕,老是想象会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东西爬上阳台,然后看见那东西又缓缓地推开们朝自己挪过来。但幸运的是寝室人多势众,各路神仙都有,十个贞子恐怕也不在话下。想到这里绿茵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平时温顺可爱的小猫也可以变成彻夜嘶嚎的野兽,爱的力量真是恐怖。
“唉!一整晚的猫叫春,叫得我头都大了!”马芳醒来坐在床上,第一句话就是回味昨夜猫的狂欢。
“你是不是羡慕了?”田娥躺在床上咯咯地笑起来,整个床铺也随着笑声吱吱地不住地摇晃。
这个时候刘莉莉居然无不遗憾地长长感叹了一声:“唉……”。
“能不能不要再嚎叫?”绿茵瞥了一眼刘莉莉。
最近几天的猫叫春,把女生们的所有注意力都引到了春天上。关于爱情和哺育的话题突然异峰突起,关注度比过去的每一个春天都要强烈,这也许和这个春天的特殊性有关吧。
首先这是大家高中生活最后的一个春天,这是大家高中生活最成熟的一个春天(不排除个别早熟的家伙),这也是大家最严酷的一个春天,高考的压力山大下少有的浪漫情调自然显得弥足珍贵。
“你说我们班上会不会有人怀孕啊?听说隔壁班上就有女生在前不久去做了人流耶!”田娥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立即迎来寝室女生们的鄙夷。
“真不害臊!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就是,好恶心喔!我除了和男朋友牵手什么也没做过,要是我妈知道我怀孕,非杀了我不可!”
“我最讨厌这样的女生了,一点也不自爱,简直是丢我们女生的脸,这种人我连看都不想看,更别说去认识,想想就……对了,是隔壁班的谁啊?”
马芳也来了兴致,“操,是TM谁啊?这么不要脸,也忒****了点吧?真TM下贱,老娘我可是连男人的手都没碰过,她居然都怀孕了!”
绿茵听着寝室女生们的谈话,被噎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看向刘莉莉,希望从刘莉莉那里得到正常一点的意见,刘莉莉的五关难过地挤在一起,正好也看向绿茵:不会吧?
接着田娥一本正经地说:“我给你们说我昨天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我和我妈一起生了两个儿子,我抱着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我妈的儿子,感觉好奇怪啊!于是我就问我妈,我说妈他们以后该怎么叫啊……”田娥没有说完,大家忍不住笑起来,刘莉莉也夸张地朝绿茵露出骇人的西班牙,绿茵急忙强忍住转过头去。
其实绿茵前不久也老做生小孩的梦,而且她梦见自己的小孩一出生就满地乱跑,还到处拉屎拉尿的,但绿茵却从没像田娥这样对别人说过,感觉怪害臊的。
街上到处都在散发协和啊华都啊等各种医院的传单,什么无痛人流啊不孕不育啊全是些少儿不宜的东西。以往绿茵无意间在街上顺手接过阿姨们给的宣传单,自己瞥了一眼后就再也不好意思看下去。
有一次,田娥从包里取书的时候无意间带出一本鲜艳明媚的杂志,马芳眼疾手快地枪过来,大声地把封面的那几个标题念了一遍,绿茵听得最清楚的一个是“失去贞操 我惨被老公疯狂报复”,然后绿茵大义凛然地制止了她。
接着是寝室里的人都诡异阴险地看着田娥,然后露出邪恶的笑容,笑声逐渐汇聚放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盘丝洞里搞派对。田娥倒是很坦然:“你们笑什么笑,我只是在街上听见有大姐吆喝说又打折了,我一听‘打折了’!便顺手拿了一本。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无痛人流又打折!”。
马芳不屑地插话说:“不至于吧你?也太爱占小便宜了,听见无痛人流打折都想怀个孩子?”。
田娥仰着脑袋瞥了马芳一眼:“你以为是你啊?也不看看我们寝室最有机会做无痛人流的是谁……”。
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要谈论无痛人流?有辱斯文!那是女孩子家家谈论的事吗?聊点理想和高考不是更好吗?”绿茵举着一本《决胜高考》显得苦口婆心,接着表情扭曲地说:“人流那东西太遥远了,我们还是来聊更实际的东西——月经吧?”。
“你的又来了”马芳可怜地看着绿茵。
田娥摆出起义的阵势:“哼!遥远个屁,隔壁班就能做无痛人流,我们就自甘落后不成?”,田娥接着神秘狡黠地对大家悄悄说:“我觉得子葵就很有这种趋势,不信你们认真观察……”。
田娥的话让绿茵心里咔嚓了一下,就像无边黑暗里突然亮起无数盏灯,把周围照个通亮。也像本来是明亮空旷的大厅里,突然一下灯光熄灭,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次谈论过后,绿茵特地下去专门为自己补了补有关怀孕和人流的课,跑到网吧搜索怀孕的症状,一只眼盯着电脑一只眼盯着旁边的马芳,马芳稍微有点活物的迹象绿茵就以最快的速度把网页最小化。
而且在街上绿茵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过协和医院的宣传册子,然后放进包里趁寝室没人时字斟句酌地一页一页地看下去。绿茵一边恶补怀孕知识一边临床观察子葵的一举一动。
发现子葵上厕所的次数频繁了,绿荫忽然想到这是因为子宫逐渐增大压缩膀胱所致,子葵每次在课间上厕所的次数,绿荫都深深地记在心里,暗暗地观察记录着,还艰难地将子葵每天上厕所的次数统计成了折线图,在课间啃着笔时时观察研究。
而且子葵越来越怕冷了,总是吩咐关窗关门,衣裳好像也在一天天不断增加,现在都已经四月份了,绿荫毫不认为这是天气的原因,书上说这是怀孕的初期表现。而且每节课下了,子葵总是趴在桌子上睡觉,仿佛无限的疲惫,绿荫发现这也符合怀孕初期的嗜睡特征。
吃午饭的时候,绿荫也在一旁悄悄观察者子葵,发现她似乎吃得越来越少了,食欲不振,而且变本加厉地讨厌油腻,往往吃到一半突然起身离开;还有绿荫发现子葵的肤色最近好像也不对头,有时感觉变黑了,又时候感觉变白了,反正就是不正常;绿荫稍微发现子葵弯下腰,就感觉她是想呕吐了。
而且只要子葵在铃声响后没有进教室,绿茵绝对怀疑子葵是不是身子又出现了什么剧烈的征兆,要是子葵在铃声响后十分钟都还没有进教室,绿茵都想站起来请假马上奔赴协和医院,敏感得比对儿媳妇怀孕都还要用心。
绿茵太急于从周子葵那里去证明自己猜想的正确性。
周子葵任何一点细微的活动都会牵动绿茵最强烈的神经,周子葵就是蝴蝶效应里的那只蝴蝶,微微扇动一下翅膀,都会在绿茵这里造成一场巨大的风暴。绿荫简直就成了一个间谍,时时刻刻都盯着周子葵,而且还拿着笔记本和放大镜,随时记录下最新的线索,随时观察最可疑的痕迹。
那个时候,绿荫自己都感觉自己快成了妇科专家了。而且有时候一糊涂,不知怎地,看谁谁都像怀孕的,感觉怎么凭空一下钻出那么多孕妇,满大街都是!
绿茵越来越坚信周子葵一定会和王雅铂在某一天突然都不来上课,绿茵就像盼五一国庆一样盼着那一天,她觉得那一天早晚要到来。绿茵很早就对自己预测未来的能力信心十足,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像X战警一样进化出了特异功能,最不可思议的是她预测未来的特异功能居然一次又一次被现实所验证,她是正确的。这次也不例外。
星期一绿茵等了一上午,果然不见王雅铂和周子葵来上课,绿茵忍不住要把自己考察的结论告诉刘莉莉,但又担心吓着她,于是还是决定告诉马芳,但想了想又怕她知道后反过来吓着自己,于是绿茵最后只好把这个秘密——两人都告诉。
马芳听到绿茵的报告后,第一反应就是要潜入医院去现场调查,绿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住了她,根据绿茵的推断人家早在周末的时候就把事情给解决掉了,现在应该是在家里休养而已。
不出绿茵的推断,王雅铂下午很有可能会回来继续上课,他上午只是去看望周子葵而已,不过王雅铂下午也可能不会来上课,因为他觉得反正都逃了一上午的课,干脆连下午的课也一起逃了算了。
所以绿茵得出结论:王雅铂下午要么来上课,要么不来上课。
刘莉莉听说后,颤抖地看着绿茵:“我看还是算了,不要管人家,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别人知道了感觉很不好……”。绿茵慈悲地望着刘莉莉:“唉!可怜的傻孩子,爱也不敢,恨也不敢,人生有什么味道呢?岂不可惜吗?”
“你忘了人家当初是怎样对我们?现在要不是她自己乱了马脚,不知道她又对我们使什么坏呢!我就是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她也知道被别人在背后议论的味道!”马芳恨恨地说。
绿茵看了看她,接着缓缓叹了口气说:“唉!太过了也不好,我也挺愧疚,心不安……”
马芳看着绿茵故作高深的样子,鄙夷地白了一眼。
星期一下午的时候,周子葵和王雅铂终于重回学校,但王雅铂带着子葵去做人流的消息却还是像被扎了针的皮球,里面的秘密还是一丝一丝悄无声息地满世界的跑,最终暴露在明媚刺眼的阳光下,而那个昔日鼓鼓胀胀的花皮球现在也变得干瘪瘦小。
而这件事绿茵却毫不知情。
周子葵再次见到绿茵时,脸上的仇恨终于突破了昔日厚厚的冰盖,就像末日灾难一样,鲜红滚烫的岩浆突破厚厚的大地,汹涌地在天地间翻腾咆哮,浓烟滚滚毒焰弥天。周子葵终于脱去了所有的掩饰,将自己对绿茵的愤怒****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太过强烈的情感使她的表情都显得扭曲而狰狞。
绿茵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露出一丝的愤怒,她希望展示出自己从容不迫、莫测高深的样子,可相反地,她欲盖弥彰地址表现出了恐惧。
这次,绿茵心里是真的害怕,因为她看惯了周子葵处处都戴着的那张恬然美好的面具,而今天自从子葵做完所谓的人流回来后,面对绿茵却再也不是那一张看似恬然美好的面具,而是活生生一张狰狞恐怖的脸。
如果她还有所伪装,说明她还有所顾忌,而现在她再也不用假装了,有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生活中每个人每天都会带着一张不同的面具去面对不同的人,处理不同的事,只要面对两种人时,一个人才会摘下所有的面具,显出最真实的自己。一个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因为信任而不用伪装;一个是自己最怨愤的人,因为愤怒而伪装不起来。
这个时候,绿茵知道哪怕露出一丝的微笑挑衅,周子葵随时都有可能扯掉自己的头发,然后咆哮着向自己的脖子又掐又咬。卑躬屈膝、委曲求全,此时此刻,不得不承认是唯一也是最好的保护措施。
一个女生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诋毁自己的纯洁,哪怕那已经不在美好而是一块布满血污的伤疤,越是这样就越不能容忍别人去触碰。绿茵相信,女生和男生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女生的神秘性,彷佛身体里始终藏有一个潘多拉魔盒,那一种神秘朦胧的特性,是女人生命的分割线,当你允许有人在初夜跨越那条分割线,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后,一个女人就彻底失去了神秘,就像由神变成人一样,人间的轮回才真正开始。
绿茵拷问了马芳,她怀疑是马芳那张口无遮拦的嘴泄露了消息,马芳咬牙切齿地解释,说虽然自己很想报复子葵,但事情毕竟还没有弄清楚,她没有无耻到那种地步,下贱地在别人背后捏造猫腻造谣生事,不然这样和周子葵有什么区别。
绿茵又看了看刘莉莉,那传言可真的怪不了自己了,一定是另有他人。毕竟班上的女生人数占了压倒性的优势,敏感细腻是女生们的天赋,长舌八卦是女生们的特长。可子葵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她眼里的怒火指定要烧向绿茵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