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惊鸿斜靠在车厢里听着大街上嘈杂的人声不断,眸光幽暗,神色莫测。
车帘外侍女软儿的声音小心的响起: “公主,已经进了京都了,这条街上人流太多所以车子行进比较慢,公主莫要着急。”
玉惊鸿也不搭言,一把撩开帘子,看见人头攒动的景象不由皱了下眉头,随即淡淡道: “比五年前倒更盛了。”
软儿心头一跳,玉惊鸿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她拿捏不准自家公主的意思,一时没敢答话,良久无声,她抬眼再看,却见车帘早已放下。
马车继续往前走,却是走了没多远,大量的老百姓聚在一起,堵住了唯一的路口。
一辆白色的马车远远的停在人群后边。上等的白锦缎包裹的车厢,雪丝锦的车帘,连拉车的马都白的没有一丝杂色,在杂乱的人群中分外醒目。
不远处锣鼓喧天,唢呐阵阵,豪华的仪仗队敲锣打鼓,高头大马,八抬大轿,正是娶亲的队伍。红艳艳的绸布包裹的嫁妆排成一长串,十分打眼。
车夫将自家红纱缭绕的马车与白马车并排停在一处,软儿隔着帘子轻声道: “公主,路被娶亲的仪仗队堵住了。”
良久,马车里才传出淡淡的回答: “那便等会吧。”
同样听不出喜怒,软儿却已经紧张起来。
陪伴公主六年,她亲眼看着自家公主从一个刁蛮任性、唯我独尊的女孩长成一个性格捉摸不定的少女,软儿深知自家公主的情绪有多么善变。
两辆马车安静的站在一处。一个雪白无暇,一个艳红如火,却莫名的让人觉得相得益彰。
良久,车厢里传来玉惊鸿不耐烦的声音:
“软儿,我的琴呢?”
软儿一颤,连忙道: “公主,那把流月在咱们出发前一个晚上被您给弄断了四根弦,扔在南越了。”
车厢里的声音顿了一下,又问: “那乘风呢?”
软儿声音更低了: “也坏了,工匠师傅说修不了。”
“那穆世子送的那把冰离呢?”
车厢里的声音明显带上了怒气。
“碎成了三块,公主忘记了么?”
软儿战战兢兢道。
“哼!一个比一个垃圾,弹两下就碎,没劲!”
软儿内流满面——公主,您那是弹么?分明是砸好不?
但是心里怎么想,面上是绝不会显露出来的,只能闭紧了嘴不说话。心里暗自祈祷自家的公主今日的耐心能稍微多一些。
但是显然她的祈祷老天爷没听到。
不久,车帘唰的一下被撩开,玉惊鸿皱眉不耐烦道: “车夫,给本公主闯过去!”
软儿吓了一跳,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公主,不行呀,这些人都是老百姓,万一伤了他们,皇上一定会怪罪的!而且,对公主的名声也影响不好啊!”
玉惊鸿懒洋洋的斜靠在车厢上,眉宇间带着不屑,嗤笑道: “名声?什么东西?能吃能喝还是能救命?软儿,枉你跟了本公主这么久,除了不了解本公主,旁的,你学的倒是快。”
软儿一惊,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公主虽然不在意名声,可这些老百姓也是无辜的,请公主体恤!”
抬头望向指指点点的人群,玉惊鸿目光飘渺,良久之后,才淡淡道: “行了,起来吧,众目睽睽的,像什么话!”
随即啪的放下了帘子,虚合眼睑,掩饰了眸底深处的那一道寒光。
软儿站了起来,擦了擦眼角,余光瞄了一眼低低私语的百姓,微微扯了扯唇角。
“发什么呆,还不快赶紧想个法子给本公主解闷儿!”
车厢里突然硬邦邦的扔出一句话,随即一阵清脆的叮当声响起。
软儿一听这熟悉的动静,连忙心疼的惊呼: “公主,您可小心些,那套茶具可是南华太子送您的,还有那张墨玉琉璃的桌子,价值连城啊!”
眼见马车里的碰撞声消失,软儿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这公主,太败家了!
“对了,上次教习本公主琴技的那个乐师,叫什么珑臻的那个,后来怎么样了?死了没有?”
软儿嘴角一抽,想起那位琴师教习自家公主而被气的吐血三升的样子,眸光微微一闪,乖巧道: “南华太子亲自请御医诊治,休养了一个月,后来也没事了。”
“这些个琴师,本事不大,一个个尾巴却翘到了天上,还没怎么着呢,就先指责本公主天赋差,本公主若是才华盖世,还用得着他们指手画脚?”
玉惊鸿嘭的一脚踹在墨玉琉璃桌子上: “便宜他了,下次别让我看见那个家伙!”
随即又道: “现在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岂不把本公主郁闷死!”
软儿也急的满头的汗,还来不及说什么,却听见旁边马车里传出一个清润浅淡的男声: “阿江,把我的琴送与公主解闷。”
随即便见一双如白玉般修长的手掌从车帘后探出,递出一把同样是白色质地的古琴。
白马车的车夫唤做阿江的恭敬的接过,转而走过来,递给软儿,朗声道: “我家世子说将这把琴送与公主解闷。”
软儿松了口气,道谢接过,却听车厢里自家公主无甚情绪的声音: “看来本公主今天打算秘密提早半日回京的想法泡汤了?”
软儿神色一凛,托着琴的手顿时不知道是收回还是送出,却又听见白马车厢里那个清浅的声音: “哦,看来云凉误会了,公主这般张扬,云凉还以为公主唯恐天下不知。”
车厢里的玉惊鸿眉尖一挑,眸光顿时带上了一丝兴趣: “云凉?这名字真是美极。”
软儿托琴的手一哆嗦: “公主,镇国公府的萧世子送来的琴,您……”
“拿来吧”
玉惊鸿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镇国公府?据自己这几年的调查,第一代镇国府乃是本朝的开国元勋,手掌天下兵权,帅印代代相传。
到第二代的时候,镇国公死于沙场。第三代镇国府战捷回国,半途遇伏,侥幸捡回一条命,却是腰部以下经脉具碎,终身不能站立行走。
而当时身怀六甲的国公夫人也险死还生,动了胎气,后又中了毒,撑到孩子出生后撒手人寰。
而胎儿因为众多原因,导致全身经脉脆弱细小,身体虚弱,常年以人参灵芝雪莲等药物保命,而且终身不能习武。
虽说是个废物,偏偏自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天文地理,无不精通。又因为其样貌生的极其艳丽,所以被送称号“病西子”。
这个人就是第四代镇国公,现在的世子,萧云凉。
接过软儿送进来的琴,玉惊鸿垂首细看,指尖轻轻抚过,琴弦轻颤,泻出一串清脆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