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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奈何桥畔(1)

从医院手术室冲壳而出的人形影像其实就是车祸受害人唐龙的魂灵影像,这时他感觉轻松多了,极端痛苦的神经总算修复如初,一如往常。只是外面没有月亮的夜漆黑一片,只有他自己在城市空旷的空间里孑然而行。突然,一个圆形隧洞骤然横在面前,挥目望去,里面同样伸手不见五指。他想绕过这不吉之物,可他怎么也办不到,似乎有一只强有力的手逼迫他,又好像是身不由己,在无奈之中极不情愿地朝隧洞里走去——而不是飘。这一怪异的现象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样的隧洞虽在传说中听到过,这种怪异而神秘的现象还是让他提高了警惕,以防意外的事情发生。

由于车祸导致身体出现故障,鬼使神差般被迫通过这条远离人间、只有死者的魂灵才会通过的隧洞,从而进入传说中的地狱或是天堂。就在他刚刚迈出第一步时,果不其然,一道微弱的白光——这是一团闪动着白色光彩的亮光,既神秘又有诱惑力。在内心恐惧之下,在外部巨大力量的驱动下,执拗地请他循着它的指引向前移动着。而这个看不见的他就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引领者。若非唐龙本人亲身经历,他还真不敢相信,在三界中竟还有如此怪异之事。

这似乎是一个被人重复无数次的故事,其实这次唐龙的亲身经历,是一个毋庸置疑的真实。而当他走上这条崎岖而难行的洞道时,但愿他会升入天堂而不是坠入地狱。当然,总有一天,你也会被那团白色的光亮,在鬼使神差中,在强制下被引领。因为它的光亮的色彩是那么的引动你的好奇的心境,把你的向往引向极限,在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的情况下,让你跟随着它的指引,一步一步地迈向无限风光的天堂,而不是坠入黑暗的地狱。

唐龙是一个喜欢冒险的大男孩,在他的人生中还没有一次走进荒漠探险,也没有一次征服险崖奇峰的经历,始终生活在一个相对平静的城市,把自己所有的豪情壮志都深埋在心底。即使他曾经是神龙突击队的一员,连续三年都是各个科目的第一名,即使他在复员后又被招入重案组,即使他渴望心中的那个唯一,可他从未立过特等功,他幻想总有一天上天会给他一次机会的。

就在此时此刻,这个机会终于来了,由于灵魂冲出了躯壳,他的魂灵奇妙般地来到了传说中的隧道里。他不时地望向脚下泥泞难行的小路——虽然他看不清,但他还是时不时地去望。在艰难的行进中,也注意到了洞两侧潮湿的洞壁,由于光线非常昏暗,他分辨不出那洞壁是花岗岩还是石灰岩,反正左右和上方的洞壁向他袭来一阵又一阵的寒意,头顶上面还在往下滴着水珠,落在脚下的泥水中,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这样一种昏暗状态下艰苦而难行的环境,并没有使他失去思考,只见他停下脚步,微闭双眼。在这一刻,他的意识整理着他人生旅途中,所经历的每一个值得记忆的片段都历历在目,最终停留在车祸前和灵魂出窍这两个瞬间。可他怎么也回忆不出在这两个瞬间的节点,他是处在怎样的情况中,让他人生的轨迹跃离了这段时间,使得一切都消失于无形之中,难道命运之神有意截留了他在这个时段的记忆。

人的一生所要经历的一切都是未知,这也可能是幸事,也可能是灾难,或许是任何事情都有两重性,人生路上的冲动、热情和向往都值得赞扬。然而,那些往往源自于幼稚、好奇和信念,可能会尝到冲动所带来的恶果,也会发现热情过后带来的荒唐,或是遭遇向往中的挫折……人生就是一而再地检验人的智慧的不断积累,正如一棵幼苗长成参天大树,必须要经历风雨一样。人生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有初始的天真幼稚,到中期的冲动、勇猛,再到终端的聪慧睿智,直至生命耗尽时,回头望去,一切才有了意义。事实上,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尽相同,不管在人生的路上,遭遇到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或平淡、或曲折、或被标为楷模,但把握人生,享受人生,珍惜人生给我们带来的美好,都是我们人生存在的意义。

此时,唐龙正享受着生命给他带来的人生奇迹,心里从未有过惶恐、不安和可怕,恰恰相反,此刻的他觉得自己已经成熟了,认为自己的遭遇是上天的安排,或许接下来还会经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不管是遇到另类的恐怖也好,还是绝望也罢,但绝对不是生命的终止。这只是他生命很短暂的一个阶段而已,无论是美妙而浪漫的天堂之行,还是险恶而可怕的地狱之旅,都会在即将出现的未知中平安地过去,是对是错由他去,因为这一次的远行是在身不由己、鬼使神差的驱动下进行的,至于这段路怎样走,在这段路上会遇到那些人那些事,不再是他能够掌控的,他只能说一切随缘。

他要创造一个奇迹,不对,应该说他是在创造一个传奇。

瞬间的思绪骤然停止,那是因为唐龙真切地嗅到了从前方不远处传来的叹息声。“这是一位老者。”他心里说。于是赶紧迈动脚步,在前方一米处那团白色光亮的引领下,急匆匆地向前行进着。脚下的泥泞的路粘糊糊的,好像与地面连在了一起,每迈动一步都必须使出全身的力气,头顶上滴下的水哇凉哇凉的,只要是滴到皮肤处,或是滴到衣服上都是寒彻肺腑。在唐龙来到老者身边还不到五米的距离,还摔倒了两次呢。在昏暗中,他看到老者倒在路中央的泥水中,一缕游丝从花白胡须掩盖的嘴里发出来,目光闪动着绝望,看到这张老态龙钟的脸上写满沧桑,心中不由一阵感叹,遂伸出手扶起老者,并说道:“老人家,请让我来背你吧。”

“这怎么能行,”老者推辞道。“我们非亲非故,只是一条道上的同行者。”

唐龙一时没有接腔,在昏暗中难以置信地望着老者,见他气力增加了不少,眼角露出真挚的微笑,坚持说:“尊老爱幼是我们中华民族五千年流传下来的美德,由我背着您咱们一起走出这隧道是我的幸运,请别再拒绝了。”

老者做出了让步,只听他说:“年轻人,你扶着我前行总可以了吧。”

“还是由我来背您吧。”唐龙坚持着,他知道让一位老者在崎岖泥泞的上坡路上前行会有多么艰难,既然遇到了,就要伸手相助。“这对我也是一种锻炼,请不要客气。”

实际上,在这隧道中的崎岖泥泞中艰难前行,对任何一个必须通过者都是一种考验,在他心理需要克服的最大障碍,就是丧失了体能,同时也失去了信心,如果他不幸倒在这隧道里面,脱出躯壳的魂灵就会在这里消亡,这就意味着他失去了去往天堂的机会。一想到这些,老者不禁感到一阵畏惧和绝望。他意识到,在这隧道里他已经走了近四分之三的路程,怎奈自己实在是没有一丝的力气了,他费了很大的劲这才克制住自子几近枯竭的思绪,似乎感觉来至面前的热心人是上帝派来的,心里觉着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感动地说;“好吧,我会时不时地用手扶一下洞壁,这样我们就不至于摔在泥水里了。”

唐龙把老者背在背上,老者时而用手在洞壁上点一下,还真别说,感觉行走起来甚至要比自己行走都轻松了,但他说出的却是另一种语言;“老人家,您老贵庚。”

老者回应道:“虚度九十九个春秋,通常人们都这样说,事实上,今年我已经一百一十二岁了。病因是心脏衰竭,刚死两个时辰。当我精疲力竭时,幸亏在这里遇到了你。”说到这儿,老者停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下,然后才又接着说下去:“我的大名叫乔路遥,恕我直言,你这么年轻,为什么也走向这隧洞来?”

唐龙如实说;“因为车祸我受了很严重的伤害,可我并没有死,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在邀请我来此,可我又不能拒绝他人的盛情之约。您老要知道,我才只有二十九岁耶。”

乔路遥笑了起来,他的困惑有增无减:“那么你是想去天堂呢,还是选择下地狱?”

唐龙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这个问题很难做出正确的回答。他一定从我的面相上看出了什么,于是就如他一样轻声一笑,借此机会又往上颠了颠他的身体。“您要知道,我是被一种外力挟迫的身不由己,我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不由自主是最好的解释。”

“那有什么关系。”乔路遥说。“俗话说骑瞎马往远搂,凭命由天。又说天火烧冰窖,命里该着。也有的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跟着感觉走吧,上天不会辜负善良之人的。”

唐龙如释重负,背上的重量好像轻了不少。突然,似乎他意识到了什么,心在胸内砰砰剧跳,但他没有停下前行的脚步。尽管在崎岖泥泞之中,往上的行走很是艰难,他必须要把已经精疲力尽的老者背向隧道的另一出口。另外,他还准备听他谈人生之道,其实倾听也是一门艺术。“这事太令人难堪,不过,我觉得我会很快适应这种身不由己状态下的被动。哦,老人家,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不知您是否晓得?”

乔路遥问:“什么问题,说来听听。”

待他问完,唐龙才说:“当我们出了这隧道,那边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等着我们?”

“小娃娃,这问题你算是问对人了,听我慢慢讲给你听。”乔路遥说,并微笑着用手拍拍他的头顶,唐龙想亲切这两个字用在这里既温暖又幸福,虽然此时他看不到老人脸上挂着的表情,但从语调温和中可以感受到,眼角和嘴角洋溢着微笑,不慌不忙、不急不躁,深入浅出的说教,他需要这种具有针对性的讲述。“这隧道是所有死者的魂灵必须要经历的第一个考验,到了那边,你会看到有一个很大的广场。进入广场,首先映入你眼帘的第一个物件是奈何桥。接下来依次是孟婆汤、轮回石、火海刀山,最后才是鬼门关。”

“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两个截然不同的归宿,您老是否忘记了?”唐龙说。他希望他会这样自然而然地、尽可能地把每一处的细节,讲得更细致一些,多让自己明白一些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过,他又暗暗觉得,这些事情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这一切离自己越远越好。可又一想,即将面对的让他既陌生又感可怕,现在难得遇到这样一位深知内中奥妙的老者,这怎能错过。于是他又接着说;“我说的是地狱与天堂。”

乔路遥在他背上又笑了,听到他的急躁,究竟是使他失望还是让他宽心了,可他没有表示出反感,语调依然是温和的:“结果并不重要,在我看来,对你来说,过程或许更重要。”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从哪里开始,好像接下来面对的样样事情都很棘手,稍有不慎,就会有一段可怕的日子等待这个好心的年轻人,但愿他能够轻松自如地去对待。当然,他希望他的魂灵尽快回归他的躯壳。但他必须为他讲明一切,以防身不由己和强制力依附在他身上不肯离去。想到这里,只听他继续说:“当人第一眼看到奈何桥,他就会自然而然地感到,只有去往地狱的死者的魂灵,才有可能经过奈何桥。事实并不是这样的,所有的人死后的魂灵必须要在奈何桥上面通过。奈何桥的这边没有亲人送行,因为在葬礼上已经为逝者的魂灵举行了隆重的告别仪式,并表达了深深的哀思和割舍不断的亲情。在奈何桥的那一边,也没有亲人来迎接,这是因为他们的先人应该在天堂过得非常快乐幸福,准备用最隆重的方式迎接亲人的到来。下一个是孟婆汤,有史料记载,这孟婆应该在这里做了近万年汤了,由于她煲出的汤色味香俱佳,每一个从奈何桥上走下来的魂灵,只要嗅到这绝无仅有的味道,就会身不由己地上前讨一碗汤喝。”

唐龙忍不住地问:“真的会有这么大的诱惑力吗?”

“别打断我的话。”乔路遥用话阻止了他的好奇,唐龙扭转头,正好看到老人正在不耐烦地盯着他瞧,窘迫之中,他又转回脸背着他继续前行。他喜欢这年轻人,但他身不由己的状态仿佛昭示着一个神奇,这不禁让他感到不知所措,但他还是按着他的思路继续说下去:“我告诉你唐龙,当你嗅到那汤传来的诱惑而欲讨一口喝时,你就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光,千万别喝那孟婆汤。”

唐龙问:“为什么?”

这次乔路遥没有表现出不快,微微皱着眉,不放心地府视着他的头部,这问题他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不过他也准备好了说辞:“我敢说,这孟婆的容颜集万千美人的美貌于一身,三界之中无人能比,甚至连见过她面的女人,都忍不住停下来仔细端详一番,而男人只要看上她一眼,一生都不愿去娶其它的女人。你不要怕她,我知道你比柳下惠还要强百倍。当然,最好的办法是,别让她看到你的影子,你也别看到她,或许有人不想让你看到她也有这种可能。啊,跑题了。顾名思义就是,孟婆汤就是姓孟的女人堡出的汤,其实那汤只不过在水中放入海带丝、天牙丝——一种一百种颜色的菜、天河里生长的河澡,地狱死海里的珊瑚沫,还有集三界香料之精华的香菜,最后再滴入一滴用高科技压榨出来的香油精,就是这一锅汤足够几十万个魂灵喝。哦,你看我这脑筋。”乔路遥又停顿了一下,用自嘲掩饰了窘态,唐龙在不经意的扭头中正好看到了老人难堪的表情。“孟婆汤的功能是,只要是抗不住美色和香味的诱惑的魂灵喝上一口孟婆煲的汤,在阳世一生的所有经历的事情都会忘得干干净净,不管是善事还是恶行,统统都会在记忆里消失。如果你不幸也喝上一口,本已受过伤害的你,也可能会把你的父母在你的记忆里抹去,这就是我劝你不要喝孟婆汤的缘故。”

唐龙再次扭过头,饶有兴趣地凝视了老人一眼,然后又转回头,他突然感到,莫测高深这成语用到老人身上恰如其分,可他不想揭穿,怕伤了老人的自尊,但他还是说:“您来人家博学多才的学识贯穿古今,通晓三界中的诸多事情,佩服、佩服。”

“过奖、过奖,这只是我的一种推论而已。”乔路遥说。看得出他很谦虚,唐龙猜不透他,此人逻辑严谨思路清晰,而且引人入胜不落俗套,你需要什么,他便会送你什么,一点儿也不吝啬。这时他拍拍他的头,接着又说;“对了,该说轮回石了。这轮回石共有一百块,形状像石凳,一天二十四小时,在这些轮回石上做过的魂灵少说也有几万或是更多 。只有坐过轮回石,再经过鬼门关的魂灵 ,才有资格去天堂,遵照天命,经过十月怀胎,获得重生的机会。而那些在阳世犯下重罪的死者的魂灵,在通过奈何桥后,则会直接经过刀山火海的初始惩罚,然后到鬼门关登记造册,按着在阳世所犯罪行的轻重,或被分到地狱农场或是工厂接受彻底改造,或是被押入十八层地狱接受最严酷刑具的惩罚,而对于那些毫无悔改、屡惩屡犯的重罪魂灵,或被永久囚在地狱中的地狱,或是用碎魂锯、灭魂弹 毁魂水的方式,让这些死不改悔的魂灵在三界中永远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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