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宗仁
布达拉宫的金顶在蓝天下格外耀眼,闪金闪银。
四十多年间,我曾数十次到过日光城拉萨,每次看到那里的天空总是那么湛蓝、透亮,好像用一种特制的清水洗过的宝石一样清爽。说话的声波能碰到蓝天,伸出手来能触摸到蓝天。有人在描述拉萨的天空时讲了这么一句话:”掬蓝天洗脸“,说得实在精妙。我则常常这样想,也许有贴着山顶的白云映衬,拉萨天空的湛蓝才越发显得深邃、纯净;也许有拉萨河畔草地的对照,它的湛蓝也更加鲜活、美丽。
拉萨天空的蓝色是属于那种纯粹得淋漓尽致、无拘无束的色彩。它蓝得可以发出声音,它可以把你的视线冻结,使之长久地凝固在天幕的某个地方,让你尽情而贪婪地享受人间的碧蓝所带来的无限宽阔。我站在这个城市里任何一条并不讲究的街头或陋巷中,都会看到许多人在荧屏上和书本上看到过的那座高大的、依山而建的气势磅礴的房子——布达拉宫,它头顶的天空在一年四季中不管是深冬还是盛夏都净蓝净蓝地发亮。有了这蓝天,布达拉宫的雄伟、壮丽变得更加神秘、诱人!于是,我有了这样的猜想:拉萨的天空之所以这么湛蓝,就是因为有这座独特的圣殿,如果少了它,拉萨的天空就会冷得像结了冰,寂寞得像一所空房子。
在藏语中,拉萨是”圣地“的意思。那么,这湛蓝的天空就是”圣地“的窗帘了。
就在浮云碧空下由石块砌成的通往大昭寺的路上,我不时地能看到一些磕着长头的虔诚的信徒。他们全身伏地,朝圣拜佛,一步一磕头,用即使伸长了仍然佝偻的身体丈量着大地。衣折里雪霜搅和着的沙尘和满脸的沧桑告诉人们,他们是从遥远的山那边河那边匍匐而来的。这些朝觐者的手上戴着皮套,两个膝盖上扎绑着护膝,他们做好了应付旅途上一切艰险磨难的准备,然而他们心灵上因急切企盼而聚集的灼痛,因极度寂寞而结痂的伤痕,却是什么也难以抚慰和弥合的。漫长的朝圣路上,他们只知道磕头,从不说话。没有话语反而显得他们说了许多话。现在大昭寺就在眼前了,这是他们此行的终极目的地,也是极辉煌极鼓舞人心的最后一段里程。据说,磕长头到”圣地“来朝拜,一个人一生中只有一次。我没有想到在这些朝拜者的队伍里,竟然有一个藏族少年,他认真磕长头的动作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他的笨拙。只剩下最后一个长头的距离,他就到大昭寺了,他却没有磕这个长磕,突然站起来,大喊一声:”拉萨!我的亲娘!“喊完后,他觉得肚子好像饿空了,静静地伏卧在地上,舒展着四肢,倾听着日光城从地心里传来的呼唤藏家儿女的声音。
藏族少年的头不偏不倚地正朝着布达拉宫的方向。他从阿爷的嘴里就知道,这圣殿的墙上彩绘着文成公主当年进藏的故事,他此次进日光城就是为了亲眼看看这位祖祖辈辈受到藏家人尊敬的公主的铜塑鎏金像。
就在藏族少年全身伏地在大昭寺前虔诚地朝拜时,布达拉宫的金顶在蓝天下格外耀眼,闪金闪银。有一朵白云飘飘而来,打扫着天空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