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洛澜走出宿舍直奔三食堂。虽然正是饭口,不过因为是周末,所以人也不是很多。她先打了饭,然后开始慢吞吞地寻找一个靠窗的单独座位。
“洛澜。”
循声望过去,白莉正和男朋友在靠窗的桌旁相对而坐。
大约一个小时前,江白莉接到了一个电话。
这样叙述比较简略。其实具体过程是,手机铃声响起,白莉挂断;铃声再次响起,白莉再次挂断;铃声第三次响起,白莉索性让它一直响着一直响着……
然后电话锲而不舍地一遍遍打进来。
洛澜本来并不介意,关键是,白莉的铃声不知道是什么韩国电子舞曲,难听得要死。她回头看,白莉正斜着眼睛瞟着自己的手机,好像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洛澜叹口气,决定给她一个台阶下。
“要么关机,要么接电话。”
白莉咬咬嘴唇,拎起手机出了门去走廊接电话了。
然后就没有再回来,直到现在洛澜在食堂遇见她。
洛澜并不惊讶于他们重归于好的速度,她抬了一下饭盆以示礼貌,目光移开继续寻找座位。
白莉却接着招手,似乎一定要让她坐到他们旁边,“求你,过来一起吃吧。”
她的男朋友嘴角向上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看着窗外对白莉的话不置可否。洛澜敏锐地嗅到了二人间的气氛,知道自己应该过去救场,于是点点头。
百丽的男友叫戈武,是个非常英俊的男生,细长的眼睛,英挺的鼻子,两片薄唇,精致但又不流于女气。相较之下,白莉的长相只能算得上是凑合。
他们是曾经匿名荣登学校BBS热门贴第三名的一对儿极品。洛澜从报到的那一天开始就避之不及。
江白莉是和戈武一同出现在宿舍里面的。两个人把行李箱和两个大包往地上一扔,就靠在桌边喝水扇扇子。洛澜正在铺床,跪在床沿上扭身朝他们打了个招呼,互相报了姓名籍贯,就转过身继续干活。百丽从进屋开始就一直絮絮地跟身边的男生念叨,声音带有一点点的撒娇和发嗲,诸如这间宿舍虽然小但是难得只有两个人住啦,最讨厌挂蚊帐可是北京的九月秋老虎仍然吓人啦,西门附近居然只有肯德基没有麦当劳这可让人怎么活啦,矿泉水还是农夫山泉比雀巢好喝啦…洛澜忧郁地想自己应该改改先天顺风耳的毛病,否则她爱偷听的天性可能会让她累死在这间宿舍里面。
突然白莉想起什么似的叫起来,“对了,那个洛……”
“洛澜。”男声接了下来。
“哦,是吗,洛澜对吧?洛澜我们两个刚刚一起买了新的手机卡,你把你电话号码告诉我吧。”
洛澜正忙着揪住被套的一角把棉被往里面塞,头也没回地说,“抱歉,我还没办新号呢,我先记下你的吧。等我一分钟。”
她掏出手机,白莉开始念手机号,她一一输入到手机中。
“把她最后两位的35改成36,就是我的号码。我叫戈武。”
洛澜诧异地抬起头,这才认真地看了一眼百丽身边的这位绝色,此时他正斜倚着窗台朝自己意味深长地颔首微笑。
比这更震撼的是,一旁的江白莉丝毫不掩饰地冷下脸。
洛澜点点头,扭过身重新找到被角继续塞。
之后的两个星期,白莉几乎没怎么和洛枳讲过话,洛澜则完全响应对方的策略。其间经常能够在超市等地方看到他们两个,她也从来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装作看不见,或者在狭路相逢不得不抬头的地方朝白莉潦草地点个头就走,彻底忽略戈武的存在。
这段时间,奠定了她和白莉两个人基本的相处方式。江白莉不是记仇的人,在两周后轰轰烈烈的学生会纳新期间戈武遇到真正的“小狐狸精”时,她对洛澜已经完全没有敌意和戒备了,反而自然地将洛澜的沉闷接受为个性使然,不会像之前的同学一样指责她傲慢或者不厌其烦地询问她是不是不开心。
洛澜后来想想,觉得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因祸得福。
“你就吃这么点啊?”白莉打断她的发呆。
洛澜的托盘里只有一碗菊花燕麦粥和一盘清炒芥兰,“我不饿。”她说。
“减肥?不是吧。”戈武勾起嘴角,语音拖长,语气有点挑逗。洛澜低头礼貌地笑笑没有接茬解释。
“真的胖起来的话你们这帮男生可就不是这态度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前天的校园歌手大赛初赛,你们几个男生把上台的选手挨个笑话了一遍。就你那几个哥们,长得比人家那些个选手寒碜多了,说别人也不自己照照镜子。”白莉咬着筷子头,不以为然地说。
“哟,说得好像当时你没参与似的。”戈武笑,笑得倾国倾城,眼睛却盯着洛澜。
“我……就是觉得把你的哥们都晾着不太好。”
“其实是你怕被我们晾着吧。”
“你没完了是不是!”白莉嘴里还叼着筷子头,脸迅速涨红了,斜眼睛瞪着戈武。眼看两人又要杠起来,洛澜楞了一下,开始认真地履行她坐在这里的责任,“白莉这是你买的?食堂做的麻辣鸭脖子好吃吗?”
白莉转过来,说,“就剩两块了,你吃吧。我去买杯可乐,你要不要?”
洛澜还没说话她就直接冲出去了。
“这话题岔得可不高明。”戈武冷笑。
洛澜低头,咬了一口鸭脖子肉最肥厚的内侧弯,不笑也不说话。
“前阵子听说你也感冒了?”她听出戈武特意强调的那个“也”字。
“哦。”
“现在好了?”
废话真多。她眉头微蹙,抬起头看他。
“你真是挺混蛋的。”她的语气好像在描述鸭脖子太咸了一样平静。
戈武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白莉在远处喊,来接我一下,打了三杯拿不住。
他没有动,洛澜放下筷子去接过两杯可乐。白莉径直把手里的一杯先放到了戈武的前面。
之后的江白莉像是害怕冷场一样不停地讲话,洛澜随着她胡乱地扯几句有的没的,戈武还是不说话,较劲一般盯着喝粥的洛澜不放。
洛澜吃得很快,没有让他们两个等太久,三个人一起站起来收餐盘,白莉走到前面先送走了一些。
“我这是跟你第二次讲话吧,咱俩没仇吧?干嘛老是拿话刺儿我?”戈武半眯着眼睛,怒火中也有一点点做作。洛澜明明白白地把目光迎上去看他驾轻就熟的笑容和姿态。
她把到嘴边的话都咽下去。尽管只是第二次跟他讲话,但她知道,戈武这种人,最喜欢女生自以为伶牙俐齿地跟他玩个性斗来斗去,所以忍一时风平浪静。
“我没听说白莉和你是闺蜜啊?你倒挺护着她。”对方不依不饶。
我倒听说你的确不识好歹。洛澜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把餐盘往台子上一推,拿出面巾纸擦擦手,冲白莉喊,“喂,我要去趟超市,先走了。”
她忘记系紧外套,推门的瞬间灌了满怀凉风。走了几步,朝他们离开的方向看过去,白莉没穿外套,挽着戈武的背影在秋风中显得很单薄。洛澜有些悲哀,她印象中仅有几次看到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不牵手,一直是江白莉挽着戈壁,紧紧地。
一周前,戈武患感冒,大半夜说想吃热的东西,她就跑到大老远的嘉禾一品去买猪肝菠菜粥和香煎豆皮,打包了揣在怀里带回来送到他的寝室去。而他,却一脸故作关心的表情挑逗地问她的室友,听说你也感冒了,好了吗?
混蛋。洛澜再次摇摇头。
不过,她不会费力不讨好地去告诉白莉这个男人不可靠,趁早分手最好。江白莉过去的一年处理过很多戈武的烂桃花,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仍然紧紧攥着不心死,她就更没有必要画蛇添足地去考验人家的耐心。
洛澜也许算是旁观者清,但江白莉未必当事者迷——只不过她乐意。
忍耐是一种智慧,江白莉自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