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身躯,暗红色的羽毛,蚀月红鹰展开双翼,遮云闭月,如同自那南蛮荒洲陡然降临。
九牛山腰突然多了一个庞然大物,二十几丈的巨翼伸展,落下一大片阴影,流流的冥火在暗红羽毛间游离。
一声带着戾气的鸣叫,一个吹散一切的振翅,这一回,蚀月红鹰已经有了本体八成的体型。
脚下的学生于是躁动了,沸腾了。
恐惧——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数千人的大场面,被这一头凶禽吓得抱头鼠窜,一盘人仰马翻的棋。
钢铁般的巨喙一张,离得近的数十人直接被吸进腹中,周围族兵慌乱的喧嚣,早已掩盖了一切声音。
这些自幼生活在九牛山的人,绝大部分一生都没有离开过这片风雪覆盖的山包包,对于他们来说,九牛山背后的那片无边的森林,就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
而南蛮荒洲,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禁地、炼狱,从那里面出来的兽族,都是比天雷还恐怖的存在。
惊慌、逃窜、丢盔弃甲。
林黎听着地面的响动,心里揪成了一团乱麻,抬首,目光正逢上对面的常韦物和潘家阴鸷的老头。
当初最简单的计划,就是用林川暴走的状态,牵制三家族兵,而自己则单挑三名家主……但,惊龙灵初觉的那天夜里,他能够枪挑三名银脊境,却少了林川。
今夜,林川已经足以牵制三家所有的族兵,但自己的实力,惊龙灵已经平复,却不够。
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已垂落至西半天,但时间仍然太早。
听着林川化成的蚀月红鹰,还在吞噬进食,现在离开,仍然太早。
顾虑着下山的姐姐和族人,有生以来第一次,林黎嫌弃九牛山太高了。
“这家伙,怎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那就……战吧!”
林黎揉了揉太阳穴,将苦思冥想抛却,眼神变得无比清澈,清澈得像是雪峰顶上涓涓而来的玲珑泉,清澈的战意,盎然!
金色的翅膀飞过天际,林黎携着黑枪一往无前,飞斧罗盘打头阵,随即秋水二度长振。
常韦物和潘家老者早已经等着,林黎没有出其不意的机会,飞斧罗盘纵容锋利,落空之后也发挥不了作用。
董晋被废了,少了一个银脊境,这一点,至少让林黎心里好受了些。
以常潘两名家主的实力,如果他们愿意出手,山腰的族兵不会牺牲那么大,但他们没有。
族兵只是同姓血不亲的旁系,说到底只是他们手中的刀,指间的棋子,为了棋子犯险,显然不智。
所以在异变突生的那一刻,他们退到了足够安全的距离——离蚀月红鹰够远,离林黎够近。
“冲气诀!”
“三段斩!”
林黎迎上来,他们迎上去,能坐到家主的位置,潘老头老练毒辣,常韦物也非优柔寡断之辈,两人一出手,便是火候最深的手段,能要命绝不打残。
林家、潘家、常家、董家,世代立足于九牛山,林家虽隐隐居着魁首,但四个家族的底蕴其实差距不大,否则林家也不能一夜之间,被三家联手灭掉。
林黎的脉术,并不比常韦物或是潘老头的精妙,他的飞斧罗盘打出,对方只能避其锋芒,对方的脉术击出,他也硬扛不得。
林黎冲得很快,激荡的脉气铺面而来,双翼带动身躯一翻,从两道攻击中间过隙而去。
然后……
噗!
身在空中疾驰,一口浓血吐出!
两道脉气之间有股无形强悍的气压,就是凝结气胄,也会被震伤。林黎早就知道,却仍是义无反顾地钻了进去,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伤到总比死了好。
钻进两道攻击中间的缝隙时,林黎整个人都不好了,胸腔震荡,腿骨险些折了,就好像趴在地上背上突然轧过一辆装满钢铁的车,总之很难受很痛就是了。
他还来不及擦去嘴上的血迹,没时间去隐忍胸口腹中的翻腾,但距离已经拉近了,这是他想要的,所以他拭枪了。
依旧是秋水长振,这看似与普通搏斗术无二的脉术,适宜近身战斗。
嗡……
梆……
当……
长枪震颤着,与金铁无数次的碰撞相交,声音不绝如缕在这片三人的小环境里。
长枪又一次吃了亏,林黎被击飞到圈子外面,忍着将喉咙里的甜意咽回去,提着长枪又冲过去。
不远处,声嘶力乏,蚀月红鹰在屠杀,族兵退散,但总有被利爪撕裂的,被巨翅拍碎的,被吃进肚子里的。
他们已经绝望了,死了太多人之后他们试过反抗,但这出自南蛮荒洲二廊地区的生物,不是他们能撼动的,他们的长矛或刀箭,无法刺进这生物的羽毛分毫。
雪地里,血肉模糊的尸体堆积,白雪地成了红血地,宛然一片修罗场。
林黎再度被击退,腿上多了一道刀上,血不停地流,腹部有一道刀伤,血染红了灰袍。
肋骨断了好几根,是钝器所伤。
耳边的风声渐渐明显了,下方的惊叫声渐渐平息了。
蚀月红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红眼中光芒微暗,低着脑袋显得很安静,似乎吃饱过后,开始困倦。
林黎目光一凛,双翼猛然增大几倍,将常韦物和潘老头扇飞十几米,转身朝着蚀月红鹰飞去。
在场的人里面,只有他曾经见过林川暴走,所以也只有他知道,蚀月红鹰就快要消失了。
“放箭!”背后传来常韦物高声喊道,他不傻,从林黎的行径自然可以看出些端倪。
“放箭!”常韦良再次喊道。
没有一支箭射出,所有族兵都早被吓破胆,不敢轻举妄动。
“一群废物!”常韦良在远处低骂一声,脸色低沉。
他自己也不敢靠近,因为不管林黎怎么做,他从对方行为中所理解到的,都只是猜想,并不确定是否蚀月红鹰真的力竭,亦或是即将消失。
他可以命令族兵替去他证实这个猜想,却绝不会亲力亲为,因为他是一家之主。
一个人拥有得越多,就会越怕死。
林黎左手放在脖颈后,右手掌向蚀月红鹰,低喝道:“镇压!”
“唳!”
蚀月红鹰仰天长鸣,声音中似乎痛苦之极,然后体型急剧缩小,缩小成为一串串血色的符文。
“给我走!”
在所有人还在消化眼前这一幕的时候,林黎扛起假山一样的蚀月红鹰,振翅飞天准备遁走。
从打伤董晋开始,他的脉气,从来没有真正释放过,哪怕是被打得这一身伤,他的金色脉气,也一直是为这一刻而留着的。
“休想离开!”潘老头狠狠的自顾说道,然后疾飞追去,一掌又一掌,击出数道脉术。
林黎凭着听觉,头都不回地闪避着背后的破风声,常韦良紧随潘老头其后,脉术接二连三地打出。
这只是普通的脉气透体拳,威力一般。
林黎的金色脉气,是惊龙灵觉醒后的特殊脉气,应用在双翼上,倘若一心要走,放眼银脊境应该没人追得上他。
背上的林川已经恢复人身,昏迷不醒,林黎怕继续扛着,可能脉气拳会打中前者,于是将其松开,护在身下,长翅席卷,绝尘而去。
几道脉气打在他身上,灰袍被撕得七零八落,一阵闷响,林黎哼了一声速度不减,很快便飞入了白猿岗。
追至此处,潘老头和常韦物停住身形,皆是一脸难看的森寒,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