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快要走完梦的空间的每一处了。
“你这个没爹疼、招人嫌的混球!无论你尝试多少次,都是在做无用功!无用功!你知道吗!”
又出现了呢,这个烦人的声音。辛克自顾自地伸脚踏在最后一条路上,全然不顾诡秘声音暴怒的吼声,他的决心,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累积下,已经达到一个相当于“执念”的程度,绝不会这么轻易受到外来影响。
嘲讽的话,他听得太多了。
一步!
梦魇开始不安地躁动。
两步!
厉鬼们一齐发出呜鸣的惨叫。
三步!
那诡秘可疑的声音变得尖锐无比,不断辱骂着他不自量力、身份低贱。
四步!
他的脑海一片清明,从小到大经历的事情,无论巨细,一律清晰如初见。
五步!
他残破的身躯生长出崭新的血肉,他似乎能听到血液回流的雀跃,感受到肤体充盈的满足。
六步!
周围的一切猛地后移,他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一头头令他“享受”过世间最为痛苦的死法的厉鬼们奋力挣扎,却怎的也无法第发出第九万七千六百八十二次袭击,一道无形的屏障,已将他与那“梦魇地狱”隔离开来。
转过头,他毫不犹豫地踏出第七步!
喀——
骨折一般的响声再度响起,昏迷的辛克猛地睁开双眼,两个瞳孔中蓦然射出一道殷红如血的光芒,整个脸庞显得无比狰狞可怖,而后,那眼中射出的血芒缓缓隐没眼底。
一睁开眼,满世界的白光争先恐后地涌进他的眼,若是平常人肯定会感到不适和眼睛的微微刺痛,可他却不会。
与梦魇中经受的痛苦相比,这一点小痛,简直不能算是痛!连疼都算不上。
“呼。”感受着背部的粘滞感,辛克终于放下心底的压抑,小心而悠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真是一场既恐怖又真实的梦。”他心底仍然带着惊惧之感。
理了理心绪,他抬头望向透光漏风的窗。
莹莹月光倾泻而下,零星的光点成块分布,一道银河横切天际,把天幕分割成三大板块,左翼为璀璨星座,中央银河,右翼为分散星空。
从未出现的盛况,正逐渐褪去神秘的面纱,将最真实的本体展现在世人面前。
宇宙究竟有多大?
星空到底多浩渺?
地球是否很小?
人类占有多少?
一股难以言喻的的震撼触动着他的心弦。
漫天星光闪烁,围棋一般将天际包围,看似杂乱,实则每一处落子都精确异常,令人不由得拍案叫绝,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造物主的神来之笔。
一丝丝微凉的风从窗口爬进来,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额面,而后悄然离开。
辛克感觉乏了,双眼的眼帘沉重若磐石,直往下砸,索性便倒头睡下。梦里的经历实在太过扑朔迷离,隐隐还让他心中有些不安,那诡秘的声音一直在诱导他,似乎是想要替代他,得到某种对现阶段的他来说万分珍贵的一次机会,至于是什么机会,他也没有半点思路。
总之,结果是辛克赢了,他坚持到了最后。
进入深层睡眠当中的辛克,脑海一片空明,无所思亦无所想,似是化身为一碗池塘,池面平静,心绪沉淀入池中,随着池水缓缓游动,不知起点,不知终点,恒古不变。
此时的他完全注意不到有一股股青烟从自己身体的四肢百骸表面逸出,最后组成一张凶厉可怖的鬼脸,张开大口不断发出诡秘地哀嚎:“结局不可能是这样!不可能!我不甘心!不甘心……”
而后,青烟袅袅,蒸发一般急剧消弭在空气中,连带着辛克皮肤上油光满面的微粒表层,一同消失。
深层睡眠中,辛克随波逐流,即便是一直在池塘的四周打转,他也无所知。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就是池水,池水就是自己,亲密无间,进入了一种心绪与池水融合的奇妙状态。那一刻,他立即感应到了池塘的面积以及深度,还有一个他自始至终从未发觉的莲胚,其周围徐徐散发出淡绿色的光芒,充满生机的气息,也蓦地发现这片池塘除了那一个黄豆大小的莲胚和池水以外,别无他物。
辛克随着池水起伏,时深时浅,好再池底无暗礁,池上无漩涡,他很享受这般平静安宁的感觉。池水之中,无数的气泡四处乱闯,对于辛克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异物”,它们视为天敌,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的附近爆开。
紊乱的水流刺激着他意识体上漆黑发臭的“秋毫微孔”,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洗涤凝练,如同蚌练珍珠的过程。
“吼……”
他喉中堵住了咆哮声,池水骤然尺涛骇浪,周身传来阵阵刺痛,一股比之前梦魇撕扯啃食更加剧烈的痛楚,无比清晰的映射在他的脑海之中,他甚至不用想象,也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狰狞模样。
那是一种意识升华的痛苦,犹如千万根毫发大小的水针同时扎入你的大脑,你的思考仿佛都在那一瞬停滞下来,无所知亦无所想,随时都会迷失自己。
最危险的时机,悄然降临!
他的耳边突兀出现一阵熟悉的声音——
“哥哥,我不饿,你先吃。”
“两个没爹的小野种!”
“小克,身为哥哥,你必须保护自己的妹妹。”
“你们这些坏人,我哥哥可是很厉害的!欺负我的人都会挨上我哥哥的拳头。”
“辛克,过来,去打个水。”
“辛克,我要去游乐园,你来做我的值日。”
“丑八怪,快回家照照镜子,别出来吓死人啦!”
“……”
稀疏的记忆片段,夹杂着不一的情感,在他的意识中不断上演。
“哥哥,我终于考上紫荆学校了!班主任还将我评为【三好学生】呢!辛暖是不是很厉害?”妹妹柔弱的小手拉着他破旧的衣衫,脸上没有嫌弃、厌恶,只有带着邀功的表情以及兄妹间的撒娇。
记忆猛地停滞再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