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云,我们解除伪男女朋友关系吧。”他艰难地吐出一句令自己心碎的话。
夕阳散发出淡淡的余热,秋风吹过,卷起满地尘埃。
辛克紧抿着下唇,目光涣散,略带婴儿肥下巴上的一张大饼脸,厚厚的嘴唇上似被涂上一层又一层的菜籽油,反射着光,高耸的双颧骨中央却有一道笔挺伫立,密密麻麻的粉刺黑头近乎占据了他全脸的三分之二,唯独一对澄清闪亮的眸子为他增添了一丝憨厚,短且肥的小手臂晃如秋千,粗壮的大腿搭上一双又长又宽的脚掌,走起路来必然产生地动。
他粗犷的横眉边上,两颗黑痣赫然显目。一头短碎,硬是被他弄成了绝顶,整体样貌简直惨不忍睹。
可就是这样丑陋的一个人,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悲惨遭遇,度过了一个季节轮回又一个季节的孤独,僻静的喜好深入骨子里,单纯而又善良。
“嗯。借用你做我伪男友的这段时间,我收获到了安宁和真心。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我必须加紧进度,努力学习,可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那些追求我的人身上。这段时间,多亏你了。不过,你可别以为我会回报你‘以身相许’之类的事情,我一直都想和你说实话,你真的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就算你为我付出再多,我也不会喜欢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
叶十六云扬起高傲的颈,如同优雅的白天鹅俯视自不量力的癞蛤蟆那般,脸上带着浓浓的不屑之色,微微瞄了辛克几眼便转过头去,生怕恶心到自己的胃。
她柳眉杏眼,略带弧形的鹅蛋脸洁净光滑,玲珑小巧的琼鼻之下生有一口适中的唇,眼角画上淡橘色的眼影,妖冶的丹凤眼呈现出浅灰美瞳的颜色,法施兰黛品牌的香水充盈着她正在发育的身姿,纤柔而细的手指戴上一枚枚透明粉彩的指甲,蓝白线条平行的校服更衬得她样貌姣好,而她也被称为六班的“班花”,拥有一大堆青春期自然萌动爱意的追求者和拥戴者。
AB血型典型的“以自我为中心”性格在她的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小康家庭的出身让她拥有比常人更加优秀的资源和条件,家教的存在也让她拥有超凡的学习能力和成绩,可她总是对自己的容貌不满意,坚持粉妆打扮,认为自己还可以更美、更有气质。
她自小到大提过的要求还没有未实现的,这也让她稍稍带有一些公主病。可她却伪装得很好,在学校混得呼风唤雨。
“……”
沉默,久久的沉默,辛克心中最后那一丝希冀的火焰,在无声中缓缓熄灭。
他还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没用了!
“明早八点,莱克店,我请你吃一顿,当做补偿亏你的时间。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叶十六云不带任何掩饰的陌生话语,以及斩金截铁、不带丝毫不舍的离开,让辛克的内心酸楚不已。
望着曾经自己默默暗恋的人,辛克情绪翻滚如岩浆:“这段时间,我究竟算是什么?一件商品?还是备胎?或者连物品都不是?”
夕阳无限美,只是近黄昏。一窈窕、一肥胖的身影分别朝着对立的方向走去,像是两条没有中点的直线,尽管走在一条路上,也永远不会相交。
树影婆娑,杂乱的枯叶轻轻飘荡,像是迷失方向的路人,朝着另一条道路,远去。
再也无法回到最初。
一颗憧憬着爱的心,再度回到沉寂而支离破碎的状态。
这一次,或许会睡很久。
红白交替的塑胶跑道上,洒满落日的余晖,宽广的空间里,只剩下悠悠刮着的风,游荡天际的云朵,古色古香的建筑。
走过倚在学校东南方的一颗颗龙眼树,耳边传来的是曾经自己无数次望着叶十六云傻笑的声音,以及笨拙而极力想证明自己可以守护自己心爱的人的身影。
心底某处,似乎,有点冷,又有点刺痛。
可笑我一直是一厢情愿吗?
但,起码我也守候过……
辛克竭力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可他却不知道,他露出的笑,比哭还难看。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滴答滴答的时钟声回荡在狭小的一人屋内,屋内简陋而寂寥,凹凸不平的地面彰显着小屋的租金,一盏特价买来的台灯、一块二手转卖的方桌,三只重叠在一起的塑料矮椅,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一扇透光漏风的玻璃窗,一张宽大的板床上整齐的叠着一块豆腐状的棉被,薄而咯人。
这,就是他的家。
将笨重的书包随意往方桌上一丢,辛克一头栽进棉被里。
嗅着稍带潮湿气味的棉被,双手伸展,一寸一寸地抚摸着单薄的灰色床单,感受自己存在的真实,耳边回响着“就算你为我付出再多,我也不会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的坚决声音,辛克脑海一片空白,仿佛一个人站在高峰,独自面对凛冽的寒风,以及炽热的朝阳。
这就是失恋的感觉吗?话说,我这样的情况算是失恋吗?
他自嘲地扬起嘴角,一行清泪却不可遏制地滚落。豆粒大小的泪珠,一滴一滴落下,自卑的芽接受灌溉,茁壮成长。
我,不配她。
一声悠远的叹息从他的心底发出,这是他此刻最想表达的话,也是最让他感到无力和痛苦的话。
“睡一觉吧,睡醒了,一切都过去了。”辛克平躺在板床上,泪眼朦胧地注视着阴暗的天花板,神情呆滞,“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天渐渐黑了,夕阳逃到山的那边,屋里仅剩的光也渐渐没了,狭小紧闭的空间更容易让人陷入内心的黑暗之中,无法自拔。
辛克紧闭着双眼,沉沉地睡去,似乎这一睡,便再也不想起来那般,睡得沉重,睡得悲伤,睡得……解脱。
平静的夜,万籁俱静。
不带一丝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