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近黄昏时刻,圆圆的夕阳刚刚接近西边的山头,并不急着落下。万千金灿灿的余晖都撒在面前这汪平静的湖水面上,几只准备归巢的小鸟上上下下的俯冲在水面上,一旁的翅膀犹故意游玩似的向下一倾斜,顿时就有一圈圈的涟漪随着荡漾开去,于是湖面上便像有几千几万颗闪烁的星辰一般熠熠生辉。
君彦站在湖边凉亭的高处,面向西边的夕阳,内心无限的感慨,脸上却也看不出太多的落寞之情。郦城内这么美丽的景致,他怕是再不会看到了,且当今日在这看最后一回吧,郦城内眷恋的东西本已不多。他为自己倒上一杯新泡好的龙井,淡淡的茶香顿时化去了他最后的一缕忧愁。
蔡伯领着君城上了凉亭,又悄然的退下。
此时在这个三层高的凉亭内,君城如雕像般立着,手中持着一把刀鞘通体玄黑没有任何装饰的大刀,表情冷硬,有着一种在沙场千锤百炼的刚强和漠然,他沉默不语,只把眼神投放在君彦的身上,那眼神甚至都没有打量探索的意味,只是一个眼神简单的投放,告诉他,我如约而至。
君彦没有太多的反应,见他立在凉亭入口的方向,很自然的为他倒了一杯茶放在圆石桌的对面,向他伸手示意,“坐。”君城也不推辞,径直的走过来坐在君彦的对面,面上依然冷硬如霜,一言不发。
挺直的背部和手中握着的大刀让他有一种久经战场杀戮的骇人气势,君彦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只微不可闻的在君城坐下后叹息一声。这是他只见过一次面的亲弟弟啊,十二年的沙场历练,手中沾满无数人的鲜血,他垫着一摞又一摞的尸骨残骸从一个十三岁矮小瘦黑的小兵变成了西北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修罗将军。他依稀还记得那个在皇宫破败的宫墙内,用怨恨又不甘的眼神狠狠的瞪着他,最后在他手臂上留下一排牙印的瘦小孩子。现如今,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竟和记忆中的完全联系不起来。
“西北战事吃紧,我本不应现在让你赴我的约,但实在无可奈何。今晨父皇已下旨贬我为庶民,我明日早晨将前往南方,没有传召将终身不得入郦城境内。”君彦云淡风轻的几句话描述着自身的遭遇,眼神中除了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不舍外,没有任何的悲伤和仇恨,表情自始至终温和的笑着。他犹如星辰般的眼神淡淡的看着君城,没有恳求,只有很自然的一种诉说,“十二年前,我帮了你一回,现在你也帮我一回吧。”
“请说。”君城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语气疏远得让人觉得冷漠。其实君彦是早已知道自己会被废黜,所以才早早的修书给他的。
君彦倒是不甚在意他的冷漠,只是微微的垂下眼眸,掩盖住他不经意流露出的不舍和残忍,然后抬头如他平时般温和的说,“帮我照顾一个人,让她这辈子衣食无忧、平安健康、远离忧愁,”他停顿了一下,发觉自己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他想说“让她一生喜乐”,却不敢说,他知不可能。片刻,他已经收拾好自己心底泛滥的情绪,以尽量平缓的声音说,“不要让她受人欺辱,她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像她的父亲和兄长一样对她疼爱怜惜,把她留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