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州城,南风将军府。
细雨蒙蒙下了几日,这日终见放晴。庭院里的枯叶落了满地,树桠上抽枝吐绿。不时,还有鸟雀飞来,立在枝头叽叽喳喳,已然有了春的气息。
南风一身上披着件薄披肩,从房间里跨了出来,看了看天色,不免罥眉轻拧,恐又错过了去给南风夫人请安的时辰。怪只怪近些日子身心俱疲,而琉璃又连着几日未来唤她起床。但心下觉着,既然是错过了时辰,倒也不用再去请安了,以免自讨没趣。
想那夜里去赴北映雪的约,一时疏忽被北映雪下了药,恍惚之间察觉到师父师母出现在映雪山庄内,尔后与北映雪三人大打出手,终究是谁胜谁负也未知晓,醒来之时便已经是躺在自己的闺房了。也是自那日起,琉璃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渐渐少了。
这般想着,便见一小丫鬟端着些杂物急匆匆地走来。她愣了一下,连忙喊道:“你可知琉璃近些日子怎了?近来也没见到她了。”
这下一问,那小丫鬟慌忙停下了脚步,朝南风一欠了欠身子,眼神有许闪躲,结结巴巴地道:“奴、奴婢不知……”
“真是不知吗?”南风一放轻了声音,心里不由得一个冷笑,这年头,丫鬟们连撒谎的技术都这样生疏。
小丫鬟仍旧摇头:“奴婢只知道夫人命人将琉璃关了起来,其余的并不知晓啊!”
看样子那小丫鬟是胆子小,见着她害怕不已。不过就是琉璃而已,一个下人而已,如实招来她也不会对这小丫鬟如何,这般害怕又是作甚?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可不能撒谎。”南风一的脸沉了下去,走到了丫鬟的身前,手拍了拍小丫鬟的头。
忽地,只见小丫鬟“哇”的一声,竟大哭了起来,嘴上说着:“琉璃染上了怪病,夫人下令将她隔离在柴房了!”
“怪病?”南风一挑起了眉,心下有些纳闷,明明前些日子看着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这会儿突然得了这什么病,怎么府里还没人说道呢?琉璃也真是,跟了自己这么久,难不成不知晓她的医术吗?
“夫人吩咐不能与小姐你说的!”小丫鬟抽搐着喊出了这句话,这下,看南风一走了神,慌忙告退,一溜烟地跑了。
见着那小丫鬟跑了几步,差点踩着裙子摔倒的模样,南风一心下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些新来的小丫鬟不知眼色,只知道南风夫人的厉害,就不怕她这小姐也厉害吗?轻轻地打了个哈欠,欲先去后厨寻点吃食,再去柴房寻琉璃。
南风将军府的后厨极大,负责整个南风府的膳食,这会儿一群下人在天井处洗着菜,还在闲嗑着近来发生的新鲜事。忽地发现了独自走来的南风一,皆闭上了嘴。
负责厨房的姨娘走上前来,向她福了福身子,问道:“小姐前来所为何事?”
听到这话,南风一佯装看了看四边景色,道:“觉着近来府中春景甚好,一路走着便到姨娘你这儿了,果真是姨娘你管理的厨房,这番还未做饭菜,就闻到浓郁的饭菜香了……”言罢,闭眼吸了一口冷空气。
那姨娘又是何种人?一听便知晓了南风一的目的,慌忙携进厨房,拿了新鲜的馒头给她。
这下,南风一便坐在厨房里,一面啃着馒头,一面小咀嚼着咸菜充饥。
而天井处洗菜的下人们又开始小声私语起来。
“小姐今儿个怎自己亲自来厨房了?那琉璃呢?”
“哎呀呀,你还不知啊,那琉璃得了怪病,被关起来了!”
“是什么怪病啊?”
“不知道,听说前来看病的郎中大夫的都被吓跑了!”
……
这些话,尽传入了南风一的耳朵里。于是她啃完了馒头,便迅速前往了关着琉璃的柴房。算南风夫人想得周到,这柴房前还有一强壮的家丁守着,为的就是不让她与琉璃接触。
“小姐,你可不能进去看琉璃。”那家丁说着,肥胖的身子完全挡住门板。
“我为何不能进去?”
家丁答道:“小姐,你婚期将近,这琉璃得的病也甚是奇怪,怕传染了给你啊!”
闻言,南风一觉得甚是可笑。她自小跟随着薛无邪学习这救人之术,这再难治的病,再丑陋的症状她也见了,害怕这琉璃患的普通热病吗?
见那家丁也并非甚好说话的人,南风一便退下了,绕着那柴房转了几圈,也未见着甚窗口,一时趁没人看见,踩着边上的树木的枝桠,三两下跃上了屋顶,这下,却有因为那突然出现在屋顶的熟悉面孔吓得跌落了下去,瓦片哗啦啦地落下,在泥土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身子摔在了碎瓦片上,摔得极其狼狈。这云销雨霁的天气,地上的湿气自然未消,湿黏的泥土沾上了她的衣裳,全然消失了往日里的千金形象。
屋顶上的人此番看着她,嘴角带上了抹笑意。南风一揉着摔疼的屁股起了身,定睛看了看那稳稳站在上面的人,觉着这人虽戴了一张半面具,背光也看不清具体模样,但那身上的气息却熟悉得可怕。
当下便喊了出来:“北映雪!你又坏我好事!”
“以往教你,使用轻功之时,重心要稳当,你不听,跌落下去也实属正常。”那人将手背在了身后,一本正经地说着,“怕是你近来过惯了千金小姐的生活,我已在你身后跟了你许久,竟毫无察觉。若是你身份暴露,被其他歹人跟踪,又如何是好?”
熟悉说教入了南风一的耳,小脸自然而然地皱了起来。却是下一刻,向屋顶上的人伸出了手,努起了嘴撒娇道:“映雪哥哥,带我上去吧!”言毕,还眨眨眼,卖着可爱。
而见着她这副模样的北映雪,不禁莞尔一笑,手掩了掩嘴:“若我是不认识你的人,可就上了你的当了!”
南风一当下又变了变脸,再度借着那枝桠的力,跃上了屋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一条腿,对着北映雪所在之地,横扫过去,却一脚扫空。北映雪一个后空翻躲过了那突如其来的一脚,手中甩出了一条铁链,“啪”地打在了南风一的身上,绕了几个圈,而对方顺着铁链的方向踩着屋脊,靠近了他。又是一把折扇自北映雪的腰间抽出,阻止了南风一的靠近。
“休想暗算我!”北映雪稍显嘚瑟地说着,将南风一捆绑了起来。
“我自是知晓你担心琉璃,但她这病状,并不是病啊。”北映雪说着,手上套上了一副手套,这才接近了南风一,带着她俯下了身子,掀开了柴房的几片瓦片。
“你且看看她的模样。”
南风一瞥了北映雪一眼,猜想对方对自己并没有恶意,这才放心地看向了屋内——
阴暗窄小的房间内黑气弥漫,隐约可见四壁堆满了杂乱的柴禾,柴禾中用稻草铺了一张床,正是那黑气弥漫的来源。南风一担心这黑气是甚毒气,屏住呼吸,手挡在了鼻前,再定睛一看,隐约可见那黑气之下有,一面目红如血的“怪物”,正躺在那稻草堆上。她身形一颤,被身后的人给扶住。只听黑气之下,那“怪物”一边痛苦呻吟着,一边吐着浓浓的黑烟。用七窍生烟来说,并不为过。
南风一的心一紧,身子慌忙想要后退,却被身后的人给按压在原地,继续看着那房间内的人。
“你再看看她的眼睛……”北映雪伏在她的耳侧说道,温温的气息扑在了她敏感的耳垂上,一阵麻酥感袭来,她脸微红。
现状哪里容得她这样?
她皱紧了眉,咬紧了牙,咽了一口口水,往那“怪物”的眼睛盯去。
那原本紧闭着的红肿浮泡的眼眶,此刻朝她的方向,微微地睁开了来……
“啊——!”
伴随着一声尖利的叫声响彻整座南风府,那栖息在树木间的鸟群成片飞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