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夫人的病情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孱弱垂病的身体只能勉强让她睁开眼看一下这个苦苦盼来的儿媳。
“好、好孩子、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她枯瘦的手指搭在莫离莹白的手背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娘您放心,儿媳晓得,定会与夫君好好过日子。”看着行将就木的老人,莫离双眼不禁泛红,流下了眼泪。她能感觉出来,婆母真的快要到大限了。
唐老夫人的嘴角勾了起来,她虽然等不到孙子,但总算在闭眼前见到了儿媳,该知足了。
见婆母又昏睡了过去,莫离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手脚放轻的给她掖了掖被角:“相公,今晚就让我在这里伺候母亲吧,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下吧。”
一直站在那里沉默不语的唐缺闻言微微叹了口气,看着莫离的眼中闪过一抹歉疚:“抱歉。”
今日本该是二人的洞房之喜,只是母亲病成这样……难为她了。
“相公说的是哪里话,你我可是夫妻啊!”莫离看着男人明显消瘦许多的面颊心里也知他近些日子过的辛苦,声音中便带上了三分疼惜。
唐缺听了此言,备觉温暖:“那就有劳娘子了。”一声娘子叫出,夫妻两个心中各自划过抹旖旎。于是,大婚**,他二人俱留在了唐老夫人床前,尽着最大的心力服侍着这个几乎耗尽了所有生机的老人。
然而命运如此非人力所能抗,唐老夫人只生生挺了两天,最后还是撒手人寰。莫离披麻戴孝与夫君送了老人最后一程,出灵、下葬、头七、整个行程被唐缺安排的有条不紊,唐老夫人走的很安详也很体面。待一切安定时,唐缺却突然病倒了。幸亏大夫只说是伤心劳累所至,只要好好调养便可无碍。莫离看着男人睡着了还紧皱着的眉头,这才明白他心中的悲苦之处。
“相公你还有我呢。”莫离紧紧握住唐缺的手,泪水珍珠样滑落面颊:“离儿会永远陪着你的。”
躺在床上的唐缺微微睁开眼睛,昏黄的烛光下,妻子哭的是那样伤心,她的泪水是如此滚烫却奇异的抚平了自己心中的悲恸。
这是个傻丫头呢!
半个月后,唐缺病愈。
因为唐老夫人逝去的原因,唐缺需要服縗三年,禁响乐,是以夫妻两个并未同房。莫离住在主屋,唐缺却搬到书房去住。虽然不能行房,但这并不妨碍二人心灵交融。
这一日,天上又下得雨来,唐缺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纸包,身姿挺拔,一步步的朝前走去,本是小雨,街上道边的行商走贩也并不着急避雨,自顾的撑起大油伞,开口闭口的招呼着生意。
“唐夫子来了,快,这是刚出屉的烧饼,拿几个回去与你家娘子吃。”
唐缺有着秀才的功名现在正在一家私塾当先生,予幼童启蒙。
谢过了人家的好意,唐缺接过烧饼,然而刚走两步,又被街边卖青枣的看见,于是手里又多了三斤枣子。再走一会儿,怀里又多出两个大桃子,待在家门口站定时,他不禁摇头失笑,心里感叹着自己妻子的好人缘,成亲不过半年,离儿她居然就已经跟四处的邻里打成一片,人缘好的令人发指。
“相公回来了!”伴随着开心的声音,一道轻柔曼妙的身影出现在了唐缺眼前。
柳叶眉,丹凤眼,鹅蛋脸,樱桃小嘴,乌云墨发……静静站在那里的时候像极了午夜兰花,幽静贤美,然而唐缺却知道这并不是妻子的本性他的离儿啊,还是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有点调皮,有点得意,像是绚烂的太阳花,照耀着他孤独的心灵。
“幸亏我今天早上提醒你带伞了,要不然今次准要淋着的。”纤眉一挑,带上了丝邀功的娇意。
“是是是,娘子未卜先知,为夫佩服佩服。”双眼中划过抹笑意,唐缺的声音里便有了三分宠溺。
收了伞,换了衣裳,待唐缺出来时,便看见桌子上已经备好的饭菜。家里并没有雇人伺候,是以这饭菜也是妻子亲手烧制的。莫离从厨房拿出一壶热酒,见唐缺出来了,便笑着说道:“刚烫好的,饮一些也好驱驱潮。”
就像是方氏说的那样,在整个桐州城里她女儿的手艺绝对是数一数二的,这里面却也有着缘由,前世莫离的祖母是个最讲究不过的“老古董”,从小就以容颜得功的那套来约束莫离,打七岁起,莫离就开始学站姿,小小的人儿脑袋上顶着十多斤重物,两膝盖中间还得夹跟羽毛,每天不站个三小时绝不算完,十岁的时候开始练刺绣,苏绣、蜀绣、淮绣、刺的十跟手指几乎肿成萝卜,待长得十二岁,就开始学习语言、绘画、钢琴、舞蹈……为了让祖母满意,小小的莫离不停的勉强自己,渐渐地竟也习惯了,而在这繁多的“技艺”中,唯有厨艺一道,是她打从心底感兴趣的。
“土豆牛肉、干闷大虾、清炒瓜片,以及相公你最喜欢吃的这道松鼠阙鱼。”莫离笑着一一指点过去,带着撒娇的语气道:“可是忙活了好长时间呢,相公您可要多吃一点哦!”
唐缺笑着睇了她一眼,当下动起筷来,切成小块的牛肉被顿的酥烂,金黄的土豆看起来别样喜人,吃到嘴里浓浓的香味便绽放在舌尖蓓蕾之上。干闷大虾做的也极好,白白红红一个是一个的放在瓷盘上,只用着几叶香菜做点缀,吃到嘴里既鲜美又咬劲儿十足。清炒瓜片中的瓜片,却是一种叫做“翠灵瓜”的食材做的,有点像是前世时的冬瓜,但吃起来却有一股薄荷味儿,最适合小火清炒。最后一道的松树阙鱼乃是莫离的拿手菜,其味之香美,根本不用啰述。
虽然食不言,但从唐缺下筷的速度看,对于这顿美餐,他也是极其满意的。那壶热酒也被夫妻两个匀喝了,别看莫离柔柔弱弱的,却是个小酒鬼,只是量不行,多饮一些就会晕头。
眼下便是如此。
淡黄色的衣袖坠在肘间,越加显的那露出的一截小臂欺霜赛雪,莫离单手撑着自己的小脑袋,小脸柚红双眼迷蒙的直冲着自家相公——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