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赵家就来消息了,说是程明爵和程明峻已经到边关了。
锦绣如今只不过是程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一个说白了与程国公府没多大关系的人。借着副将的身份锦绣去城楼上偷偷地看着他们,程国公府的家丁,少爷都在那里搬着石头块,曾经繁华不可一世的程国公府不过落得这个下场,锦绣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只能等大伯官复原职再救回二房了。
不知明玔儿在苏府可还安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苏府也一定会帮一把的。的确,这几日苏大人屡次上折子称卫尉寺程大人在其位谋其职,在外多年对京城内程家两位少爷的事情并不知情,况且如今国公爷已经逝世,也算是为子孙不肖给了一个交代,请陛下看在程家为朝鞠躬尽瘁的份上,不要寒了功臣的心。
因为抄家的被抄家,发配的被发配,国公爷连个灵堂都没有。
在赵树理的安排下,青州城内一座偏宅子的房间里,白色的布幔挂在并非贵重木材做的横梁上,布罩、绢花、帷幔都是清一色的白素纱,偶尔有风吹过,不甚凄凉。
正对门的灵桌上摆着瓜果,中间那个大大的“奠”字提醒着锦绣程家的覆灭,如今顶着锦副将的身份锦绣逃过一劫,以前曾天真的以为魏烈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可以用这边关的势力复兴程家,可是如今呢,魏烈是知道她的,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林鹤,魏烈的人;林云,世子的人,可是说来说去不都是他们的人。对,是他们,只有他们才是一路人。这边关之中除了李家,除了赵树理她还能信谁?
赵树理递给锦绣一支笔,“程国公的挽联还是你来写罢。”
对,他们程家并不需要那些假惺惺的小人缅怀,锦绣强忍着泪,比起挽联她只愿意写下一个字“忠”。那是祖父一生唯一的写照。放下笔将纸拿到火烛边,看着灰烬落在地上锦绣忍不住放声大哭。
赵树理握着她的肩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耳边的声音很令人信服,锦绣握紧了手中的玉做的兵符,曾经她所以为的用于不时之需时的三千精兵如今有什么意义,连让他们出场的机会都没有,这兵符就已经失去了作用。狠心地将玉玦朝着这灵堂的地上砸去,清脆的声音中玉佩四分五裂,破碎的渣滓溅了一地。
“树理哥哥,锦副将。”
一个风尘仆仆,满面悴容的少年站在门口,他的裤脚沾着土黄的泥巴,说不出的凄凉。
在这样连番打击下,这小小的重逢都令锦绣不敢相信,颤抖的声音不确定的唤了一句,“似锦?”
那人轻轻点头,锦绣就毫不犹豫地朝他跑去,将他一把抱住,轻轻地啜泣着。
姐弟重逢的场面太过沉重与欣喜,如今他不出去锦绣怕是没法与似锦相认的,这锦副将的身份真是让人又爱又恨,赵树理关门出去了。
锦绣和似锦,在灵牌前扣了三个响头,一声一声的咚咚声让站在屋外的赵树理心绞痛。
似锦那日逃离后就四处找寻母亲的踪迹可是没有半分收获,这才转而投奔了锦绣再作打算。将如今的情形与似锦说了以后,他才放下心了,两人打开门就见赵树理站得笔直正看着院子里的那棵白杨。
“树理哥哥,母亲的事情你费心了,大恩不言谢。”似锦红红的眼圈暴露了不久前他哭过的痕迹,曾经那般骄傲的少年郎如今却得东躲西藏。
如今锦绣连一个向赵树理道谢的身份都没有,只能在心中踩着似锦的声音一起道谢了。
“如今侉夷来犯,边关正招人从军,不若隐姓埋名在这里干出一番事业,到时候程府的事情也能助一把力。”
就这样,似锦在军中藏了起来,这边关内不知道有多少魏烈和豫王府的人,锦绣不敢与似锦接触,只能十天半个月假借检阅士兵斗志时远远地看着似锦。
这些日子和侉夷也小打了几仗,侉夷主将仍未出现,锦绣只觉事情有些不寻常,便派了探子去侉夷那边看看,却听见汇报的人说,多日娜·赛提在开战前就不知去向了,近日才在族人里面露面,而几位侉夷主将都不在侉夷内部,不过侉夷所有兵力都在侉夷兵营里,并没有听说有军队离开侉夷的消息。
锦绣琢磨了半宿也没想出个名堂来,不过这几场战争中,似锦抛头露面的机会不少,锦绣有些担心李兴志认出他来。
果真不出所料,这事迟早要捅破的。
刚刚又打赢了一场战役,正在摆庆功宴,李兴志是个好热闹的,他摇摇晃晃地提着一坛酒给将士们敬酒,一句接着一句的“喝喝喝”让李兴志头重脚轻了。
“这次战役打得漂漂……漂亮,”还没说完李兴志就打了一个酒嗝,“我敬…敬你们。”
“李公子,这酒你得敬那边的那位,那小子威武着呢,一个人干掉了好几个侉夷汉子。”
李兴志看过去只觉得有好几个人影,慢悠悠地晃了过去,李兴志伸出一个手指头指着似锦数来数去道,“你,你,你做什么要假扮我兄弟似锦,你们仨想干什么。”
锦绣听下人说李兴志去庆功宴了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这家伙竟然喝酒喝多了把似锦看成了三个,再说下去指不定要说漏嘴了,锦绣一个刀劈就把李兴志放倒了。
将李兴志交给下人拖到房内,锦绣打着马虎眼“大家继续喝,继续喝。”又向似锦做了个手势。确定今日这混乱的局面不会有人发现似锦这才往锦绣的院子里去了。
李兴志被锦绣粗鲁地灌下好几杯醒酒汤,等了好一会子才悠悠转醒。
“锦绣?我怎么在这里,不是在喝酒吗?”李兴志揉着自己的额头,很是奇怪,“你知道吗,我刚刚看见了三个和似锦长得很相似的人呢。”
见锦绣没有回答他,李兴志这才抬头,这一抬头就吓了一大跳,“似锦?你怎么到这里了。”
简要地和李兴志解释了一番,屋子内就一片沉寂了,锦绣等着李兴志的回答,是揭发还是站在他们这边,帮着瞒下似锦呢?
“我们是兄弟,我自然站在你们这边。”说完李兴志便伸出来一只手,锦绣和似锦默契地与他击掌。
李兴志现在还是有些晕晕乎乎地,酒的后劲太大,和他们说了几句便又倒头睡下了。
赵树理看见两人出来,心想应该是解决了,“似锦悄悄从后门离开罢,将士们应该还在喝,趁乱混进去就可。”
锦绣跟着赵树理去了另一间房。
“苏大人这几日费了不少心,又四处奔走,苏大人的同僚也说了不少话,卫尉寺程大人已经官复原职了,程三爷因为出家,此事并未波及到,陛下也觉得有愧,此事也算是大事化小了。”
锦绣并不相信赵树理口中的“陛下有愧”,只怕是他们赵府与魏烈对上了,这才使陛下松了口的。只是日后赵家也得加倍小心了,锦绣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魏烈原本并没有急着对付程国公府,只是世子秦玄光越来越脱离他的掌控,趁他羽翼未丰之时早日解决了程家这个心腹大患才是明智之举。
秦玄光这几日心急如焚,程三奶奶去了哪里他怎么都找不出来,他不知如何向那姑娘交代,有些后悔不该与赵树理较量,耽误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