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的感觉,宇文晨其实并不陌生。
在他得知末世病毒的真相之前,他也曾为科学部的任务而到处奔波。在他翼下或手上逝去的生命即使没有上千也有上百。每一的杀戮都没能给他带来多大的感触,即使从神经丰富的翼尖传来刺破人肉时那种形容不出的难受感,宇文晨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因为,他们都是病人,一旦他们感染的末世病毒发作,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死亡。
可8年前的那一天,他的翼尖轻触瑞德琳的侧颈。因为他心中的慌乱与烦闷,他没有控制好自己的羽翼,导致那锋锐的翼尖还是划破了瑞德琳的喉咙。
那种感觉很诡异,明明自己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但自己的心却也像是被狠狠地划开了似的。不仅仅是疼痛,更是恐惧。
因为从那划开的伤口中,宇文晨仿佛看到,自己的心,竟是黑的。
瑞德琳的死,凯德的死,婷可茜的死,每当宇文晨经历一次这种与他脱不开关系的死亡时,他就感到自己的心,已经黑得仿佛要滴出墨汁一般。
那种来自自己的心的谴责与责难,那种灵魂被撕碎的痛苦,宇文晨永远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他承认自己也曾毫无感觉地杀死过很多人,但这种感觉,却是刻骨铭心地让他绝不再用他那银白色的羽翼,对准任何一人。
可此时此刻,宇文晨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恐怖感觉。
宇文晨跪在地上,双手朝着天禁言的方向伸去,手掌上不断滴下鲜血。在刚才那个瞬间,他本能地想要阻止天禁言,可他的双脚却无法带动他的身体扑向天禁言。于是,宇文晨的翅膀就代替了他的双手,以阻止天禁言为目的向天禁言冲去。
莫天飞的眼泪,自从天禁言开始残暴地撕去宇文晨的翅膀时开始就没有停过。如此血腥恐怖的场面,恐怕就是经历过无数战争的人妖老师也会受不了吧。
天禁言的右手,已经顶在莫天飞的额头上,仿佛下一秒就能穿透他的头颅,了结他的生命。可莫天飞却不认为天禁言还有这个能力这么做了。
天禁言是正面对着莫天飞的,宇文晨的银白色羽翼从后穿透了他的身体,劈开了他的半边头颅,完全毁了他的右边脸。
那银白色的羽翼已经完全被血色染红,翼尖是从天禁言的右眼处出来的,停在了莫天飞眼前,还在滴血,滴着天禁言的血。
一个彩色的东西轻轻从天禁言那毁坏的眼球上剥落,轻轻飘到了地上。
那是一个彩色的隐形眼镜。
不过,无论是莫天飞,还是宇文晨,此时此刻都不会去关注这个。
天禁言竟然再这样的情况下还活着,而且看来声带并没有被切断,他轻声低笑着。
整个房间里除了天禁言的低笑声以外,静得落针可闻。
天禁言的双手颤抖着举起,捧着自己已经被撕开的脸颊,好像是得到了世间珍宝似的,仅剩的一只眼中也逐渐闪烁起精光。
低笑变成了狂笑,天禁言此时就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疯子,魔性而癫狂,他疯狂地仰天大吼着,“神是仁慈的,他给予了每个人生命。但神更是残酷的,因为他制定了弱肉强食的规则,定下了淘汰的轮回,审判着这个世界上的废物。作为瓦尔丘乐,作为神,你必须要冷眼旁观这个世界,用理智而冰冷的态度面对一切。而作为神位与世界的偷窥者,我在看,我一直在看,我要知道,我想知道,神的一切!”
天禁言的表情虽然还保持着刚才的疯狂,可他的生命终归还是走到了终点,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眼中的神智也时有时无。
“我不允许。。。不允许你放弃神位,我要看着你,永远看着你。。。你。。。是我的神。。。不许逃,不许离开。。。不。。。”
天禁言的眼中的光芒完全消失,他那捧着自己的双手也缓缓落下,再不动弹。
他死了吗?
不,没有。
作为全能兵,作为理想晶石的容器,在理想晶石的存亡没有被主人确认前,它的容器不会被允许死亡。即使全身被碾碎,即使尸骨无存,只要灵魂还在,全能兵就不会死亡。
天禁言那完全黯淡了下来的单眼中,突然再次闪烁其了光芒。他那本身就煞白煞白的皮肤此时已经有些发青,完全是死人的肤色,但他却没有死,甚至动了起来。
【请为您的理想晶石的去处做出选择:结晶转生或者结晶破碎。】
天禁言那被劈成两半的大脑中霍地响起了一个声音,他无法形容这个声音,根本分不清男女,就感觉是世界在向自己说话一般。
他唯一还完好的一只眼中,出现了两个格子,就像是他无数次在电脑里点击的那选择栏一样,上面的格子中写着结晶转生,下面的格子中写着结晶破碎。
现在,他还活着,为了做出这个选择,被理想晶石活着。
天禁言那耷拉在身体一侧的右手,举了起来,慢慢举到那两个选择前。
右手食指,在其中一个选择项前停顿了一下。
“天禁言不要!”宇文晨也意识到了天禁言此时此刻正在做什么,但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禁言的动作。
天禁言那独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神色,紧接着,他的食指,点上了那个选项。
【确认结果,您选择了:结晶转生。】
天禁言再次低笑了起来,在他身后的翅膀闪烁起强烈的金光的同时,转头看了一样宇文晨。
“不许跑,钉住你,钉住你,我要钉住你!我要用我的死,钉你于神座之上!”
金光闪烁,在天禁言的右手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落下的同时,他身后那荧绿色的羽翼碎了,化作一颗颜色混沌的光球凭空消失。
留下的,只有天禁言的尸体。
一个普通的人的尸体。
与此同时,圈在莫天飞身体周围的那几根天禁言的羽毛也随之破碎,变成点点光芒消失在空中。
噗通,噗通。
两声身体倒地的声音响起,分别是莫天飞和宇文晨的身体。
莫天飞整个人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正以超快的速度跳动着,背后的衣襟已全部再次被冷汗浸湿,要不是天禁言的尸体还倒在眼前,他甚至都会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相对于莫天飞因为身体在经过极度紧张后而脱力的摔倒相比,宇文晨则是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甚至可以说,他根本就不想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天禁言的死前的一切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无论是他那恐怖的死状,还是他临死前所说的一切言语,甚至他最后为他的理想晶石做出的抉择,都无时无刻不在痛击着宇文晨的心灵。
结晶转生的意思就是让已死的全能兵身体中的理想晶石脱离他的尸体,重新回到科学部的掌控下。当下一个拉瑟准备好接受理想晶石的融合时,就可以成就一个新的全能兵,成就一张新的杀人许可证。
也就是说,天禁言以自己的选择否认了宇文晨的理念,那誓死要毁灭杀人许可证的理想。
天禁言从骨子里就是一个科学家,一个疯狂的求知者。
他的一生可以说除了他的死,全部都在为了了解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未知而付出。而他这辈子的最终目标就是解开中心起源岛上那世界的缩影,源的秘密。
他之所以在死时选择了结晶转生,是为了让理想晶石延续下去。因为理想晶石的存在就构成了通往解开源的秘密的大门。而在他看来,瓦尔丘乐,也就是宇文晨,就是打开那扇大门的钥匙。一旦理想晶石全部破碎,别说解开源的谜题了,就连那扇大门都会不复存在。
所以天禁言必须要保护理想晶石的传承,他不能认同宇文晨的想法,理想晶石必须永垂不朽。
但这只是表象,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集中的表象,毕竟理想晶石的去处才是科学部最最关心的。
然而不为人知的,是天禁言的目的,他选择这样的死法的目的。
用我的死,钉你于神座之上。
并不是天禁言所选择的结晶转生让宇文晨永远坐在神位上,而是天禁言的死。
也许,就连天禁言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所关注的重点已经转移了。他所做的一切已经不再是为了解开源的谜题,而是更多的是关注于宇文晨这把解开谜题的钥匙。
宇文晨的觉悟,那就算再转世9次也要将杀人许可证带入地狱的觉悟让他在接下来的人生中肯定不会再动用他的杀人许可证帮科学部杀人。不仅如此,天禁言还可以肯定,宇文晨死后,是肯定会让自己的理想结晶破碎的,这样不仅少了一块理想晶石,更是少了一位全能兵,少了天禁言的瓦尔丘乐。
天禁言想让宇文晨永远是瓦尔丘乐,永远是全能兵,而不是一个向往平和和博爱的普通人。
全能兵最主要的工作是什么?那就是铲除一切阻挠科学部发展的人与物,说白了就是杀人。所以天禁言以自己的言行诱使宇文晨再度以自己的意识杀人。
所以杀了人的宇文晨还是全能兵,还是瓦尔丘乐。
这就是天禁言的目的。
天禁言,连上天都想禁其言的男人,连上天都没能禁其言的男人。只可惜,他的目的终究会被埋没在黑暗之中,永不为人所知。
天禁言,终究被禁了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