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并不是所有的拉美国家都走向了激进的反美道路,只有拉美国家里属于激进派的左派国家才具有足够的勇气,敢于直接向美国发起挑战。像哥伦比亚就一直被称为“亲美国家”,两国外交关系建立以来就一直互帮互助,而且哥伦比亚自从2009年和美国签署了军事合作协议后,与委内瑞拉等反美左派国家的关系就一直处于不睦状态。尽管在桑托斯上台以后,他致力于改善与古巴、委内瑞拉等拉美国家的关系,而哥伦比亚对美国的外交政策也开始不那么放松了,对美国的外交政策做出了细微变化,但改变之前的亲美外交政策是非常困难的。因而,哥伦比亚想要像委内瑞拉、厄瓜多尔这样有悠久传统的激进派左派国家一样,做出支持斯诺登的决定,是没有足够的能力与勇气来支持的。
同时,我们也要认识到拉美现在面临的除了美国的问题,还有因自身发展而产生的问题,这里以委内瑞拉为例。
1997年,查韦斯宣布竞选委内瑞拉总统。当时出现了几个难题,第一,长期以来委内瑞拉一直都处于这样动荡的困境,在过去的十几年时间里,使得委内瑞拉人民对执政党、政府逐渐失去信心;第二,由于在“石油大跃进”时代,政府依赖石油获得丰厚的收入,还收入了大笔外债来发展庞大的公共工程,因此在经济的畸形增长之下,引发了债务的畸形增长和工业结构的畸形构建;第三,到了80年代,由于油价的大幅度下挫,委内瑞拉也深深陷入了负债的危险泥沼。所以说,委内瑞拉的石油也给国家带来了机遇与挑战。面对这样艰难的处境,查韦斯只能想尽办法来脱离困境,但事实上,当时应对危机的办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借款,接受所谓的“新自由主义改革”的建议。但是精明的查韦斯从拉美的其他国家的经验教训中得出:接受“新自由主义改革”,只不过是饮鸩止渴的办法,这只能解决一时的困境,却不是长久之计。拉美国家的民族工业本就十分脆弱,加上大资本和外来竞争的力量冲击使接受了“新自由主义改革”的拉美国家的民族工业迅速瓦解,造成了这些国家公共支出逐渐萎缩,导致城市贫民阶层坠向地狱的生活。于是,查韦斯通过深思熟虑决定抛弃新自由主义,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决裂。
当时,除古巴以外的南美国家,委内瑞拉是第一个敢于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决裂的国家,从而否定了美洲自由贸易区倡议,这说明委内瑞拉大胆地公开拒绝,是对美国在拉美规划的经济路线的否定,是对美国最核心的拉美政策的抗议。查韦斯对旧的秩序做出了挑战,也就将导致与旧权威决裂。
但是,我们也必须承认,查韦斯在拒绝“新自由主义改革”之后所走的道路,既得到了成功又付出了代价。没有一条道路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取得胜利的,为成功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查韦斯在当政的十几年里,使得委内瑞拉的石油业得到了迅猛的发展,仅净利润就达到了7000亿美元。在这些利润中,有62%被拿来购买进口商品,而且大部分的商品都到了穷人们的手里。这样的表现固然让人羡慕与称赞,但从经济学理论来说,如此重视石油工业,购买进口商品,使得本国的制造业等行业受到了冷落,极大地挫伤了国内制造业的生产积极性,甚至导致大多数的制造业纷纷宣布破产。现如今的委内瑞拉由于过度依赖进口,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查韦斯所走的具有“委内瑞拉特色”的道路使得国家面临更严峻的问题,这不仅仅是国家“反美”的形势问题,还有委内瑞拉本国自身的发展问题。
最后,人们还是认识到美国对拉美仍有很强的控制力。
冷战以后,有众多的研究学者针对美国对拉丁美洲的政策改变做出了期望与分析,大多数的学者认为柏林墙的倒塌,两大阵营对立局面的结束,以及拉美国家内部的变革,都将推动美国与拉美迎来前所未有的合作。人们纷纷推测,由于拉美不再有苏联的共产主义渲染与渗透,美国可能会选择转变对拉美国家的态度,开始采取温和的态度,以致使双方逐步建立良好的合作。人们猜测双方都将以《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为契机,携手合作,开设贸易,推动地区稳定。
然而,另一种反对的观点也被人们提了出来,即有一种观点则认为,美国在战后会恢复对拉美国家的内政干涉,就如担任过墨西哥外长的乔治·卡斯塔涅达所认为,在这之前苏联是能牵制美国的重要力量角色,如果苏联的势力消失,就会导致美国更加放肆,势必还会奉行新干涉主义,即美国干涉拉美的决心是不会动摇的。一旦没有了苏联对美国的牵制,华盛顿就可能会开创更多的方式来解决所面对的问题,选择采取单边方式来解决美国与拉美国家之间的禁毒问题、移民问题,甚至有可能会强迫拉美其他国家接受美国强加的环境条款和劳工条款。
还有一种观点则中庸地认为,美国与拉丁美洲既不会选择平等地合作,也不会因冷战的结束而选择对立地反抗。这些人认为,苏联的势力既然已经消失,就不会对美国势力在拉美的生存起到任何的威胁,整个拉美也就因此处在了美国对外政策无人关心的边缘地带。
这三种观点,对冷战以后的拉美与美国的未来局势做出了不同的猜测,然而事实上,在冷战结束后的几十年里,人们都可以从美国对拉美的政策里找到不同的体现。
美国国务院中主管拉美事务的副助理国务卿查尔斯·夏皮罗曾经对此感慨道:“在我35年的外交生涯中,美国对拉美的每一次政策决定都会受到他方各式各样的批评。当美国决定重视拉美时,就总会有人跳出来指责美国干预了拉美地区的事务,可是当美国决定尽量少地关注拉美,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国家的时候,又会有人批评美国忽视了拉美。面对这样的尴尬境地,我也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从夏皮罗的言论里,我们可以读出,这是在为美国做辩护,但是我们可以从中得出,美国对拉美还是具有一定的控制欲望的,在任何事务上都不会忽视拉美。而拉美地区的部分反对反美的国家还很依赖美国的支持,这是因为美国曾经帮助过部分国家的独裁者登上政治舞台,美国与其他国家还连带着利益关系。即使现在美国因斯诺登所披露的美国情报机构大规模监控计划使其国际形象大大受损,外交资本严重流失,但是美国强大的国力,对拉美的控制力也是不可忽视的。
委内瑞拉、尼加拉瓜提出愿意为斯诺登提供庇护,可能使斯诺登成为一枚“反美棋子”,但无论是否庇护成功,这都无疑是拉美公开挑战美国的举动。拉美国家的支持与接受使得发出避难申请给二十多个国家却屡屡碰壁的斯诺登重新找寻到了生存的希望。拉美是世界上反美最激烈的地区,是存在反美立场的地区,这说明拉美国家相比于世界上的其他国家来说,接受斯诺登政治避难申请具有一定的立场优势。
但再从拉美地区的国家实力上来说,拉美虽然之前有接受“维基解密”的创始人阿桑奇的经历,但是,拉美地区的国家实力还需要提升才足以与美国对抗。拉美国家的国力不均,尽管形成了反美联盟,但也应慎重考虑到各国内的反对派势力,以及自身的经济发展等因素的影响,以强硬态度接受斯诺登,势必要付出与美国关系严重恶化的代价,考虑到这一点,完全与美国搞僵关系,对拉美并无好处。
因此,针对拉美地区是否是斯诺登的最佳避难场所,还应辩证理性地看待。拉美具有接收斯诺登的立场优势,但对于斯诺登来说,避免成为拉美国家的“反美棋子”才是保护自己的根本。拉美所具有的能源优势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牵制美国,但对于制止美国的霸权行为这一目标来说,绝不是一蹴而就的,这涉及世界上多个大国之间的利益权衡,不是仅靠几个人、几个国家的努力便可达到的,且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是需要世界上更多的国家参与进来,共同为之努力,才有望早日到达拨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