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之时,忙碌了一整天的刘秀和铁柱坐在田埂上休息,他俩毕竟还太年轻,虽然是在田野上长大的孩子,没少劳动过,但一整天的劳作还是把他俩累的够呛。
农夫们陆续的在夕阳的照耀下往家走去,一个光膀子的大汉扛着他的锄头从他俩身边经过的时候,对他们竖起了大拇指,说道:“秀娃子,铁柱,不错呀,捉的蝗虫比我们大人还多。”
刘秀呵呵傻笑一声,应道:“我们身子小,灵活!”
铁柱随手拔下一颗不知名的草,把它的茎咬在嘴上,一股淡淡的甜味顿时顺着唾液流入喉咙,他扫了一眼双手抱头躺在地上的刘秀,漫不经心的说道:“听我奶奶说城外饿死了好多人。”
刘秀嗯了一声。
铁柱看着快下山的通红夕阳,略显悲伤的继续说道:“听我奶奶说,九年前南顿也发生过饥荒,好多人都活不下去,我就是那时被送到奶奶家的门口的。”
刘秀听后坐了起来,他拍了拍铁柱的肩膀,坚定的说道:“别想那些事了,这贼老天不让人活,我们偏偏要活的好好的,气死它!”
铁柱一抹鼻涕,将嘴里的草吐在地上,兴奋的说道:“对,好好活,气死它。”不过随即他又一番低沉,然后向刘秀问出了一个他解决不了的问题:“秀哥儿,怎样才算是好好活。”
刘秀似乎也被这个问题给难倒了,他小大人般的思考一番后说道:“成为全南顿县最厉害的庄稼人!”
铁柱听后对这个答案似乎不太满意,他也思考了一番,突然他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的答案,豪气的说道:“我要超越你,成为全南顿最会捕鸟的人!”
刘秀鄙视的看了看铁柱,再次坐了下来,说道:“没志气!”
铁柱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傻笑道:“嘿嘿,是吗?我觉得这挺难的呀!”
刘秀不再言语,他再休息了一会儿后,便将仍在树下睡觉的小妹背了起来,走回家去了。太阳的最后余晖照在了刘伯姬那被蚊子咬得起了很多包的脸上,熠熠生辉。
太阳虽然已经下山,但是发生在南顿县这片土地上的事情,仍没有落下帷幕。
在离刘秀他们干活那片田地十几里的地方是一片连绵的山脉,这些山都不险峻,但现在普通人基本都不敢靠近这里,因为一个月前有一伙强人在这里落草了。
这伙强人约有三百多人,自落草以来,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不过现在他们的好日子似乎到头了,他们正被一伙不明势力的人进攻,虽然这伙人才百来人,但个个武艺高强,他们这些放下锄头才一个月的人那是对手,只一会儿功夫片被杀的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强人们的头领此时已被砍断一只手,且咽喉处被一把锋利的剑顶着,剑的主人俊朗高大,锋芒外露,正是刘钦的长子刘演。
刘演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强人头领,大义凛然的喝道:“落草也罢,为何要滥杀无辜,而且还把百姓的保命粮给强了,还有没有点道义!”
原本一脸颓废的强人头领听了之后,有些激动的说道:“但凡有一丝活路,谁愿意干这种掉脑袋的事?我们从青州一路南逃,家人一个个的接着死,不落草,还能去哪?不杀人,那来吃的?看一身锦衣佩玉的,哪会理解我们的苦处!”
刘演听了之后神色有些松动,不过一会后他便再次凌然道:“任你口舌生花,为了那些惨死在你刀下的亡魂,今天我也决不饶你。”
话音刚落,原本坐在地上的强人头领突然暴起,手中一把短刃快速的向刘演心口刺去,刘演显然没料到垂死之人竟还有反抗的能力,慌乱间想以剑抵挡,但似乎来不及了。
“完了”刘演心想。就在这时,一把铁枪如龙般向强人头领击了过去,瞬间将人挑翻在地,将刘演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救下刘演的人名叫刘稷,是刘家家仆。此人虽为家仆,但从小有辛跟从名师习武,一把铁枪使得出神入化,且常跟随刘演,见识也广,故而刘演常对他说彼此以兄弟相称就好,不过他推辞不肯罢了。
“少爷,没事吧?”刘稷关心的问道。
刘演摇了摇头,略带后怕的看了一眼那强人头领的尸体,想到:“猛虎搏兔,须尽全力,以后可不能如此大意了。”
刘演喜欢交结天下豪杰,这一百多人大都是他结实的朋友,因为他慷慨有大节,所以大家都以他马首是瞻。
这时众人围了过来,其中一人星眉剑目,气宇轩昂,只见他扫了一眼那些投降的强人,然后对刘演开口说道:“大哥,不知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此人名为刘嘉,他的父亲叫刘宪,是舂陵侯刘敞的胞弟。刘嘉很小的时候,刘宪就去世了。刘秀的父亲刘钦把他收养在身边,就像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刘嘉性情温厚,与刘縯、刘秀兄弟亲如手足。
那些强人们此刻也都齐刷刷的看着刘演,等候自己的命运。
刘演以令人发寒的眼神看向那些人,然后高声道:“你们可以滚了,不过如果再让我听到你们干伤天害理的事情的话,虽远必诛!”
强人们听后如蒙大赦,哪还敢再说什么,一个个脚底抹油般的溜走了。
刘稷看了看四散逃离的人,嘟囔道:“都杀了不就完了,多省事!”
没等刘演开口,刘嘉就摇头道:“刚才那个头人有一句话说得对,‘但凡有一丝活路,谁愿意干这种掉脑袋的事?’给他们一个机会,或许他们会重新做人。”
刘稷发牢骚似得说道:“这几天都在除暴安良,但咋觉得这强盗总除不完呢?”
众人一阵沉默。
许久后,刘演看着山下悠悠道:“奸臣不除,君权不立,百姓不安。”
近几年,刘演与刘嘉等人去了长安学习,对朝政的认识更深了一些。
刘嘉听刘演所说的话之后一阵异动,他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刘演与众人收拾一番后便齐齐下山了,这片地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只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那久久不散。
天完全暗了下去,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已早早入睡,对大多数人来说早睡就意味着能早起,早起就可以干多一点的活。
刘钦的房间里此时仍亮着,一阵阵的咳嗽声在屋里响起。
“怎么这么严重了?都咳出血来了,不行,我还是去叫郎中来看一下吧!”这是樊娴都的声音。
“不用了。”刘钦阻止樊娴都道,“没事的,昨天不刚叫人来过吗?把剩下的药煎了吃就行了。”
樊娴都亲自去把药煎好,然后端到刘钦的面前,一勺一勺的吹冷后喂给他吃下。
等刘钦把药吃完后,樊娴都用手绢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说道:“郎中再三吩咐你不可如此操劳,你就是不听,万一有个好歹,你让我们孤儿寡母该怎么过。”
刘钦连忙说道:“好了,我答应你以后多休息就是。”
樊娴都得到想要的回答之后,才满意的吹灭蜡烛。
刘钦这一睡就再也没醒过来,信守了他昨晚对妻子的承诺。
清晨,万物苏醒,几只喜鹊在树上欢叫。
樊娴都悲恸的哭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刘演、刘仲、刘秀等人相继赶来,当得知父亲已离去时,不由都失声痛哭。
年仅四岁的刘伯姬似乎还不明白“爹爹走了”四个字的含义,她走到樊娴都的跟前,用手擦去樊娴都的泪水,说道:“娘亲不哭,娘亲不哭。”
樊娴都将刘伯姬抱在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刘伯姬的脑袋从她娘亲的怀里探了出来,睁大眼睛看着屋里的一切,突然她看到了床上的刘钦,然后嘀咕道:“爹爹还在睡觉,真是懒虫。”
不管再怎么伤心,刘钦毕竟是回不来了,在悲伤之余,最重要的事就是让死者入土为安。归葬本土是时人的习俗,于是刘家人买了口上好的棺木,把刘钦的遗体运回了枣阳县舂陵乡白水村。
经过报丧、招魂引魂、亲友吊唁,请吃白事宴等一系列繁琐的事情之后,刘家人终于将刘钦给风光的下葬了。
期间刘伯姬似乎也明白了爹爹是要永远离开她了,于是整天哭闹,有时还会跑到停放刘钦遗体的房间,不断的摇着刘钦的手说道:“爹爹醒过来好不好,爹爹醒过来好不好,妞妞让你摸我的头就是了……”
刘钦带着诸多的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刘钦有个弟弟,名为刘良。刘良在大雍平帝时期被郡县推举为孝廉,担任萧县的县令。现在哥哥死了,刘良作为叔父承担起抚养他儿女的责任,把他们接到了萧县,尽心照顾。
刘良家一下子骤添这么多人口,虽然刘秀他们平时也没闲着,比如大姐刘黄会帮婶婶周氏干一些家务活,樊娴都会做些针线活,二哥刘仲常去田里干活,但日子还是逐渐过得拮据起来。
到萧县几个月后,樊娴都迫不得已只好带着三个女儿回到白水村,靠着祖上传下来的田地生活。而刘演三兄弟则继续随叔叔刘良在萧县生活,开始了他们与以往不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