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有些暗,厚重的铁甲墙壁隔绝了屋外的嘈杂,也阻挡了外面的光线。
牧野站在一张红木桌前,摇曳的昏黄灯光下,一个中年人悠闲的躺在藤椅上,大约三十五岁模样,个子不是很高,加上臃肿的身躯,看起来像一只猪,他眨巴着绿豆大小的眼睛,将眼前的牧野狠狠的盯着。
“你说这酒葫芦是你的,有什么证据吗?”他那肥硕的两片嘴唇,吐出的话却是无比的尖酸刻薄。
“没有。”牧野很诚实的回答道。
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这酒葫芦是他的,就算酒前辈曾经说要送给他,但他也是拒绝了,酒前辈甚至连名字也没有告诉他,当然,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牧野姑且称他为酒前辈,算是晚辈应有的礼节。
“那你打算出多少钱来买它。”那人用眼睛的三分之二眼白看着牧野,有些很不耐烦的问道。
屋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油灯摇曳着光辉落在角落,红木桌上金色蟾蜍被淹没于钱币之中,透过侧开的天窗可以看见角斗场上正在上演的战斗,一只棕色的熊,被五条黑色铁链牵引处铁笼,在它前面站着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敞胸露怀处满是结实的肌肉,握着一把阔刀直面将要到来的战斗。
棕熊已经被饿了两天,看见铁链被松开,便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角斗士很巧妙的避开了棕熊的扑杀,转身躲避时还顺势将阔刀落入了棕熊的左腿,滚烫的血液立刻染红了刀刃。
角斗士将锋刃处的熊血舔进嘴里,满脸回味享受的表情,他在挑衅,熊在发怒,观众在欢呼,角斗场上投掷下纷飞的钱币,场上的一人一熊,谁都没理会落在地上的钱,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只有生死。
其实,牧野也没有想过,如何将“我没有钱”这句话讲出来,但他的确是这样说的,中年男人从藤椅上站了起来,腰间挂着一枚硕大的碧水玉,同衣服上装饰的金银碰撞着,叮铃作响。
“小兄弟,你应该打听一下,万灏赌坊的冈日不喜欢开玩笑,况且你讲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原本堆笑的面容被一抹寒霜取代,突出的大肚腩挺到牧野跟前,直勾勾的将牧野盯着。
万灏赌坊是乌兰布通最大的赌坊,占据赌博行业一半以上的市场,眼前这个胖的像一头猪的人,便是赌坊东家冈日,此人出名的心狠手辣,唯利是图,人送外号吞天猪。
“我没有钱,但酒葫芦我也要拿回去。”牧野被冈日盯着,并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反而流露出常人没有的刚毅。
一个酒葫芦并非什么贵重之物,牧野所要的是一个尊严,伽蓝的尊严,酒前辈是,漠北冰川岸边自裁的七名卫兵是,基辅要塞战死的伽蓝人是,他自己也是。
哈哈……
随着冈日的放声大笑,灯火在不住的摇曳,整间屋子都在轻微颤抖,屋外站着万灏赌坊的管事,听见东家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他的腿又一次发起软来,心想兽笼里的那些主子正缺塞牙的食物。
屋里的牧野站在冈日身前,看着他发狂的笑,觉得很是莫名其妙,可又做不了什么,只好等他笑够。
“小兄弟,你不会是想让我把东西白给你吧?”冈日笑的肚子有些疼,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禁不住问道。
“我说过,那个酒葫芦是别人送给我的。”
“可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只酒葫芦是伽蓝刺客身上的东西,我们万灏赌坊得了王庭的指令拍卖它。”
冈日盯着牧野,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笑容,牧野看着冈日,不知他的威胁在何处,总之,二人四目相接处,是猜疑,是猜想。
“要我怎样才能把东西还给我?”牧野仍在坚持。
“去接那人三招,如果你还活着,我可以考虑。”冈日的小眼睛瞥了一眼侧窗外的角斗场,棕熊趴在地上,身上到处是阔刀留下的痕迹,血迹混杂着棕色熊皮,好不残忍。
角斗士身上残留着棕熊的血爪印,但那些已经无关紧要了,他走到棕熊跟前,用阔刀砍下其头颅,看台上的观众沸腾起来,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这是对力量最美的歌颂。
角斗场的管事制止了人群的喧闹,观众不明所以,角斗士也是不明就里,方才被冈日阴森的笑声吓软的管事出现在角斗场,踮着脚小心避开地上的熊血,来到中央清了清嗓子道:“有人向潘多发出了勇士挑战。”
将棕熊斩于刀下的人名叫潘多,万灏赌坊的奴隶,此人素以蛮力著称,最高成果是空手击毙一头五阶短吻鳄,今天被他斩杀的棕熊处于四阶,潘多与其作战没费太多气力,此时,其强壮的身躯立于角斗场,好比放了一座小山丘。
战!战!战!人群在沸腾,潘多在嘶吼。
笼们被人打开,牧野缓步走了进来,伴随着他每一次的落脚,看台上传来的笑骂声便高过一起,他太瘦弱了,站在潘多面前,不仅个头明显矮了一截,就连宽度也是远远不及,但正是他向潘多发出了勇士挑战。
勇士挑战仅仅存在于角斗场,约战双方不得使用武器,不得使用天地灵力,单纯进行速度与力量的较量。
“这么瘦的身板,能挨潘多几下?”
“怎么也得撑一刻钟吧!”
“五阶短吻鳄都死在潘多的拳头下。”
“小子最多挨一下便完蛋。”
……
不消片刻,万灏赌坊已经开出了赔率,他们是商人,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赚钱的机会,看台上方才冷却的热情再次被点燃,观众永远不会嫌弃好戏。
冈日立在屋内,目光透过侧窗落在角斗场,哪里站着鲜明有对比的两个人,手中捻动着山核桃,问了一句身后的管事,“查的怎么样?”
“此人前不久来到乌兰布通,在城北有一处破房子,平常没有与谁有过往来,不像有什么复杂的背景。”那名管事将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向冈日做着汇报,就在结束的末尾添了两个字:“只是……”
“什么?”
“据说,他救过完颜婼楠一命。”
决斗开始的钟声已经奏响,潘多走到牧野跟前,眼神中的不屑被愤怒取代,做了一个“抹杀”的动作,牧野本想回礼,可尚未来得及施礼,潘多坚若钢铁的拳头便轰然而至。
牧野看到了潘多出拳,看到了拳头快速闪过留下的残影,只是牧野没有估算到拳速会如此之快,甚至远远超过了风属性的修行者,就算再快,也快不过牧野的眼睛,至今没有东西可以逃过他的眼睛。
看到了,并不意味可以避开,刚刚抬起的脚还没有迈出,拳头便重重的落在小腹之上,他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落向身后,一口鲜腥弥漫口腔,被他又咽了回去,这便是实力的差距,就算牧野苦修体术,但与角斗场的奴隶相比,自己更像是游戏。
看台投掷而下的钱币如暴雨般,有人在大声呼喊潘多的名字,有人在咒骂牛里的名字,观众可以高兴,可以愤怒,但牧野不能,他在众人的目光中站起来,平复翻涌的气血。
潘多看了一眼气息萎靡的牧野,没有惊奇,没有怜悯,因为刚才那一拳他只用了三成力量,作为一个生存于角斗场的奴隶来说,他不仅要躲避猛兽致命的攻击,还要聪明的为东家赢取金钱,只有这样他才有价值,他才能活下去。
观众要的是精彩,东家要的是金钱,而他只要活着,
第二拳已经送出,落处是牧野的胸膛,潘多的第二拳同样很快,可五成的力量却打了一个空,牧野成功避开了第二拳,潘多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但随即而起的飞腿补救了失误。
欢呼的观众可以激情澎湃,但潘多不能,他需要的是冷静,看着牧野强撑着站了起来,溢出嘴角的血迹,颤抖的身躯,观众以为牧野已经完蛋了,可潘多知道,刚才自己补救的飞腿用了近乎九成的力量,可牧野能还是站了起来,还有自己的第二拳又怎么会落空?
侧窗上的冈日做了一个动作,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而这个简单的动作落在了潘多的眼睛里,这是他等待的信号,结束战斗的信号。
潘多的第三拳没有任何的花哨,快速迈动的山水步以“稳”,“快”著称,被牧野躲开的第二拳,已经让潘多吃惊不小,他不想大意,只想顺利的结束战斗,结束这个名叫牛里的小命。
牧野领会了潘多第一拳,知道若是他出手时再去躲避,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那他只能去推演,在潘多出手的瞬间来推演拳头轨迹,落处,他这样做了,然后躲开了第二拳,却没有避开后边来的飞腿。
当潘多提气之时,牧野已经预示到了这一招的落处,这是潘多最后一招,他接了死命令,所以他不能有失误,而这也是牧野要接的第三招,自己若是不死,便是胜者。
潘多出拳,牧野迈步。
二人相接处,有着鲜血迸现,看台上的观众没有来得及欢呼,因为他们有些吃惊,他们见过残忍的猛兽,可场下是两个人的战斗。
这不是修行者之间激烈的斗争,说是强者欺负弱者的游戏更贴切,结局自然不会有大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