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青阳城西南方位数十公里处有一村落。村旁有一处千亩古梨树林,每逢花季竞相开放,景色美不胜收。当地尤以特产梨花酒出名,故叫梨花村。
村头一户人家,门外悬挂一方黑旗,上面并无甚题字图案,在大白天美景辉映下,显得格外另类醒目。
门前有处空地,摆着几副老旧破漆家具,桌椅台板一应俱有。角落搭着灶台,看似正摆弄吃食热气腾腾,是个饭舍营生。
眼前有几个汉子围在一桌正交头接耳,一边喝茶一边闲叙事非。桌边散落摆着弓弩枪械,脚旁有几只细犬上下游走嬉戏。
这一行人刚是行猎收获返程,经过这边休息小憩片刻。同时将多余的野味交予店家烹煮处理,一则是个买卖;二来作个人情。借此在这里歇歇脚,并正好充饥白食。
前面一个老者正自上下忙碌,只见他半头银发,一脸的老汗淋漓。
这一会功夫,他陆续端上几盘佐菜,还有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肉羹大汤。菜甫一上桌,香气扑鼻引得猎户们兴奋动筷,呼哧呼哧抢箸下嘴的同时,其中一人留着空对着老板唠叨:“阿伯啊,您说都这么多年了,你这肉羹咋还是这么好吃哩?“
另有一人不合时宜地插话:“为啥除了我们这些人,村里大伙们都不来了呢?您手艺又不赖是吧。“众人没心没肺地一阵附和。
老店主在一旁垂手,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狼吞虎咽,半是高兴半是嗔怪地答道:“你们几个扯得忒远!其他村里老少爷们不都得顾个家么?哪都像你们现在这样逍遥自在!“
话说一半,不顾众人嘿嘿地附应,他僵着脸回身忙去。
酒足饭饱一片狼藉过后,猎户们忙着互相吹捧打诨,老店主也没闲着。他馋虫上来,便搁下手中的活,拿着一小碗,半倚着身子遮挡拧开身下柜子的暗锁,在里面的酒坛里轻轻地一勺,顺又锁上。整个过程悄无声息的,不仔细看难以察觉。
回过身,他继续笑吟吟听着他们闲谈,也不参与也不言语,只乐在其中。
不曾想,那有个眼尖的一直把他举动瞧在眼里,见到他舀了一勺酒在偷喝,兴起要调侃一番,便吊着嗓子叫道:“阿伯,你在干嘛呢?又偷吃酒是吧?又偷偷在吃对吧?都被我看到啦!“
其余众人闻言,回过神笑嘻嘻一阵吆喝,还有拍着桌子嚷嚷助势的:“对嘛,阿伯老是偷吃,都不分我们一点,忒小心眼!“
老店主跟这群人是长年磨熟了的,他不仅不回话,单单是笑着把酒碗虚敬一下,自顾着把酒给干了,颇有些挑衅逗趣的意思。接下来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背过身腾出手刷洗去了。
众人哗然一片,自讨了个没趣。此时吃饱喝足有些上头,其中一人眼见时机,给同伴打了个眼色,自己便起身腾挪了过去,就势对着老店主念叨:“阿伯,说真的,这么多年了,村子除了咱们兄弟几个,也没多少人来你这吃了啦。晚些时候,连我们几个也不去打野食了,你咋办嘞?“
他停顿一下,侧头观察了老头的反应,眼看无事,又轻叹一声,继续道:“阿伯,这年头山货不好打勒,吃力又没赚头。你不知道,近几年山里头的草药外海三府要得狠,是个大买卖,我们到时候准备专门做这个了...“
就这口气顿顿的功夫,稍远处另一个正把弄着酒碗的人,半装着严肃的语气接道:“阿伯,要不你把你藏的那些好东西都给了我们得了,下半辈子就让我们来养你!你说行不行嘛!“
话毕,众人对视一眼,巧合般沉默着等老店主表态。
谁曾想,回过头时,老店主立马翻脸不认人了,佯怒着骂道:“臭小子,你们都胡说什么呢?吃饱了是吧?滚滚滚!别妨碍老子做事!“
说着说着,已经准备捋袖子上来赶人,半是真半是假的动作,让那几个后辈嬉笑着借机告别,随后便各自散去回家。
整个摊子复回归平静,徒留下老人独自收拾之余带着些许叹息声,偶尔愣神喃喃自语道:“谁说没人了,谁说没人来了?“
人去事非,总得随波逐流。倏忽一天又快过去,眼看着时辰业已临近黄昏,天边的脸色转眼间迅速暗沉了一半。
远处“嘀嗒嘀嗒“的脚步声此时慢慢响起,前边走来一男一女两个客人,再后面还有个蹦蹦跳跳的孩子。这几个正是前些日子来梨花村游玩的元峰一行。
他们远远地径直朝着这家老店走来。老者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到人后脸上表情立马就是一喜,好似双方熟识,明显不是一次两次见面的事了。
他满脸忍着笑招呼道:“几位回来啦?山里风景确实还可以吧,不是我吹牛。。。“
话说一半,释灵他们看来见识过这店主过分热情的功夫,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村长老伯,我们已经知道这里有多好拉,不用再介绍啦。“
她对老村长殷勤得过分的举动实在觉得尴尬,转了话题就问道:“老伯,红夜说你已经用过那些符箓了,有效果么?这两天睡得可安稳?“
老村长忙不停地点头笑道:“托累托累,小老头我的病根子看样子都去干净了呢!这两天我睡得不能再踏实了,跟年轻时一样没心没肺!嘿嘿,一眨眼到天亮还不带翻身的呢!你看我,这不是精神都回来了么?“
“还好还好,老伯没问题,我们也就放心了。“
“有什么不放心的?那是如假包换的仙符仙法,能是骗人的么!哼!“红夜撅着嘴不服气道。
“说得是说得是,小仙人说得是!几位都是仙界下来的贵人嘛,能有假的么?坐坐坐,都这个时辰了,你们还没进食吧?晚上要吃些个什么?我好给你们准备?“老村长满脸洋溢发自内心的欣喜,一副让人无法回绝的表情。
听到这个,释灵不禁有些为难,心里苦涩道:咦!来到这边玩耍才不过短短几天,我们都夸赞这老伯的手艺是卓实不差。只是美有十分九分不足的是,他老人家手里的下菜花样确实有些单调,尽管不要求如外面正常饭馆的百般招式。同是招牌菜,老伯一手地道的肉羹汤实属上品,味道也很迷人,吃起来又耐饥解馋。只可惜,这东西多一分则腻,多一些则是难以忍受,这让我们情何以堪呢?这次怎么拒绝好呢?
她脑筋一转,即问道:“老伯,上次你说你这毛病是什么原因来着?你上次不是才讲一半么?再说说!再说说!“
老店主道:“哎呀,我差点都给忘了!哈哈哈,都是笑话拉。你们上次走得太急了那,既然你们想听,我就重新说啊。其实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就是几十年前特别不太平的时候,我们这些当地人向来是靠山吃山。那时猎户们结伙出外狩猎收获后,到手的野味要求高些的,回村往往就交由我来处理。他们哪懂得精细活呀?我呢,我会专门加些本地山中特有的香草药料,借助稍稍用心的处理,最后就是这样挺好的一锅出炉,那时候大家都挺高兴这样子的合作的。“
“时间久了,村里的人也就顺便搞了些约定俗成的习惯。他们会留下一些食物作为报酬,当然啦,他们的一日几餐都可以在我这吃,都是让我处理的。那时条件不高,大家也都互相不嫌弃。“
“只是再晚些时候,好日子就这样来了。有些人出去了,有些人进来。你看现在,村里的男人们逐渐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们成家立业了,带来了村外能操持家事的女人,这以后生活也就变咯!那些婆娘们可会精打细算了呢!“
“唉!以前我这小摊子还算热闹的,只是这以后人就变得少了,后来几乎就没人来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基本就知道有些变化来咯!“
“你们不知道啊!有些婆娘可坏了!她们偷偷都说我白白占便宜。有人这样想了,慢慢其他人就跟着这样做了。好歹有段时间里村子孩子多啊,那些孩子偶尔还来我这里玩耍,就在这边灶附近跟我一起烧柴火。可吃饭时间一到,我也留不住他们。他们家里的婆娘一喊,这些孩子不都得回去么?我都不知道是谁开的头,说我是个怪老头,叫他们别跟我呆一起,还说我会吃人肉!哈哈!真是莫名其妙!“
“再后来,就很少会有人会来光顾咯,我也变成个惹人厌的糟老头拉!少数几户人家还惦记着我,他们家婆娘管得松,平常就还来我这里吃食,上山下山也能帮我带些货色,后来他们孩子大了,也就保持这样。不然,我早就饿死了呢!嘿嘿,那些孩子有时还问我:阿伯,你为什么要吃小孩子呀?这种问题,小老头我怎么回答呢?“
“说起我这毛病,其实跟这些关系也小。有你们这样听我说话,其实也挺好的。我老了,不就是怕闲么?说什么毛病啊都是假的,闲了身子骨受不了啊!闲了就感觉这里疼那里疼的。没事干的时候你叫我怎么办嘛?我这里想想那里想想,大晚上睡不着,大早上就起来,总感觉早上会有人过来吃些东西,都是心里的毛病嘛!“
释灵与元峰对此毫无察觉,只是本能地点头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