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只有第一种可能性了。但是,怎么可能呢!”阿彻用双腿直立着走到莫颜的房门前,耳朵贴着门仔细地听了听,确实没有动静。它诧异地向同伴摊了摊前爪,然后从背后抽出一张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照片说:“难道她没有发现,我为了找到这个东西,把她的房间弄得比客厅还乱吗!”
关上房门后,莫颜一头栽进柔软的席梦思里,柔软的丝缎的被褥将她掩埋。她想起床头柜里的一些东西,然而伸手摸了摸却没有找到。也许是弄丢了吧。她想:就像许多年前的某些记忆,一不小心就被弄丢了。
唐睿泽。那是多久以前的名字了,久得她差一点就要忘记了。然而终究不能忘记。那是她心上的一道伤痕,自十八岁时便落下的疤痕,永远也无法抹去。
“唐睿泽!”夏晓乐的声音。莫颜倏地转过身,就看到夏晓乐正生气地甩开唐睿泽的手。他们吵架了。
她很不应该地被吸引住,甚至没有注意到图书管理员的瞪眼。莫颜抱着厚厚的书本站在图书馆二楼的扶手栏杆旁,像所有的好事者一样,注视着他们。
“下次好吗?现在队里正在加紧训练,我实在没时间。”他牵住女友的手,好声好气地挽留。
“下次,下次……你每次都说下次,到底有都多少个下次。唐睿泽,你从来就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在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你就知道篮球篮球篮球。”夏晓乐愤怒地挣脱了唐睿泽的手,顺势举起网球拍打在他手腕上。
他反射性地缩回手,眉心微微一皱。
疼。
莫颜瑟瑟吸了口凉气。
“我只是想看一场演唱会,想跟你一起吃一顿饭,有这么难吗!既然这么难,就不要勉强了。”夏晓乐飞快地扭头跑开,在众人的注视下,像一只振翅远去的粉蓝色蝴蝶。
“晓乐。”他追出去,被图书馆入口的扎机挡住了去路,双手一撑跳了过去,却又被执勤老师拦住。他急得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对着固执的执勤老师一脸的百口莫辩。为什么夏晓乐不明白呢?倘若他不在乎她,也就不会急得这样大汗淋漓,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满眼的无奈和焦急;倘若他不在乎,就不会趁着练习的间隙跑出来和她见面;倘若他不在乎,下课后就不会带着伤特地去体育场排队买票。
他到底有多在乎,只有莫颜才知道。
“嘿,看什么呢!”夏樱樱突然跳出来,向莫颜挥了挥手道:“你傻了。”
“樱樱,”莫颜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才说,“我……我想拜托你件事情。”
“干什么,好像很严重。”“昨天你给我的演唱会的票……能不能让给我?”
夏樱樱笑了起来,说:“傻瓜,本来就是给你的啊。你以为我真的会跟那些完全没有音乐细胞的笨蛋去看演唱会吗。我就是因为知道你喜欢看这种演唱会,所以才特地把这张留给你的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犹豫着,声音越来越低,“你能不能把你手里的那张也让给我。”
“我的那张?”夏樱樱愣了一下,很快便从书本中抽出那张薄薄的红色“书签”,说:“当然可以给你啊,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想要跟谁去。”
“不,不是这样。”她拿过票子,回头向那空荡荡的图书馆大门看了一眼,“我以后再告诉你,我先去晚自习了。”
“喂……那票子很贵的啊,不要浪费在笨蛋身上。”夏樱樱在她身后大声叫嚷着。
九点以后晚自习的人越来越少,同学们陆陆续续整理书包离开了阶梯教室,剩下零星几点孤独的身影。莫颜坐在后排靠近门口的位子上,偶尔抬起头来,就看到唐睿泽坐在最前排的位子上,认真地抄录白天漏掉的笔记。
她静静地等着,等到空气里几乎都是他和她的呼吸,才慢慢地抬起头来。
他不在位子上了,然而书本摊开在那里。
她在脑海中演练过千百次的场景终于搬到了现实中来,然而脚步沉重地像灌满了铅。一步也走不下去,时时还要回头看着走廊里的人影,只怕在这光天化夜空无他人的教室里,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到极致。
幸好,她及时转身,在他走入教室的一刹那,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
“喂,同学。”
莫颜的心倏的一下,好像长了翅膀般扑腾到喉咙口。他已经向她走过来,忽然伸出手说:“这个是你的吧,我看到是从你口袋里掉下来的。”
原来是个钥匙扣。她摸了摸口袋,伸手接过说:“谢谢你。”
“我也有个一模一样的。”他笑着说,然后转身走回到座位上,继续若无其事地看书。那两张红色的薄纸就这样安静地躺在数十页书本之下,等待他的发现。正如她的那颗悸动不安的心,静悄悄地在等待他的发现。
然而没有,她没有那样的勇气等待下去,永远是在结果揭晓之前默默地走开。
“去哪儿了?”夏樱樱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打开了侵蚀的大门。莫颜正摸索着钥匙开门,被这场面吓得心里猛然一惊,走到桌子旁丢下书本说,“想吓死人啊,大晚上的扮贞子。”
“吓的就是你!”夏樱樱忽地扑上来,将她按倒在椅子上说:“老实交代,去哪儿约会了?”
“自修教室。”当事人回答的面无表情。
“老土,一点情趣都没有。”樱樱走回到自己的座位旁,忽然倒坐在椅子上,兴致盎然地说:“喂,你知道吗?今天有人来打听我的名字哎。”
“很奇怪吗。”莫颜一脸漠然地翻开书本,“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男同学在打听你。”
“可是这个不一样啊。”夏樱樱不依不饶地走过来,合上莫颜的书本说道,“你知道是谁吗?”
“是谁?”“就是隔壁班那个篮球队队长,好像是叫唐睿泽。”莫颜愣住,像是被人猛然从后脑勺打了一棍子。
“你知道他,连你也知道他!哈哈。”夏樱樱笑起来说,“那看来一定是个不错的男生,连你都会注意到他。可是他不是有女朋友了么,怎么还会来打听我呢?一定也不是个专一的家伙,所以还是那句话: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莫颜回过头来看她说:“你怎么知道他向人打听你?”
“我就是知道啊。”夏樱樱认真地说,“因为他今天下午问别人说:那个穿紫色手绘T恤衫的女孩子是谁啊?当然是我啰。”夏樱樱扯住自己的T恤衫,原地转了个圈。她向莫颜顽皮地眨了眨眼,像是满天星光同时在闪烁,令人炫目的头晕。
“我是说……”莫颜忽然停下来不再追问。夏樱樱则兴奋地打开莫颜的衣橱,连连翻看着说:“要不是今天下午练舞的时候弄破了衣服,你也不会把这件衣服送给我穿。说真的,这件衣服真是lucky。莫颜,我明天能借你的那条裙子穿一穿吗,她们都说那上面你亲手绘制的玫瑰花很漂亮。”
“可以吧。”
“太好了!明天是拉拉队训练的第一天,我得穿得像样一点,至少得让我的仰慕者跌一回眼镜。莫颜……”然而当夏樱樱再度转身的时候,寝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从她们宿舍的阳台上看去,体育场那窄小的玻璃窗像是十四寸液晶屏,投射的全部都是唐睿泽的身影。无数个课后,夜晚,白天,莫颜就这样趴在阳台上看那少年奔跑的模样。像是注视她生命中的太阳。无论这太阳在哪里,她似乎都能感应到他的光和热。
体育场里静得出奇,只能听到篮球一声声撞击在地板上,还有飞快奔跑的脚步声。那砰砰的声音像是一下下砸在她的心上,偶尔也会令她不由自主的湿润了眼眶。熟悉的背影就像是一个钟摆在她狭窄的视线范围内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是谁把课后笔记放在他的更衣柜里,也许永远不会明白她的勇气只足以将那两张演唱会的门票夹在他的课本里,却没有勇气等待他揭晓答案。也许永远不会再注意到自修教室坐在他身后的那个安静的不会出声的女孩……也许……永远……一个月后的某一个下午,当老师走出教室之后。夏樱樱忽然神秘兮兮地走上来,轻轻撞了撞莫颜的肩膀说:“喂,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啊。”她们一如既往地并肩从教室走出来,莫颜却看见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那熟悉得几乎令人诧异的身影出现在了教学楼的门外,像个奇迹一般令她觉得诧异而又懊丧。唐睿泽靠坐在一部越野山地车上,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忽然地转过身来。就在那一刹那,他也像是一尊石像那样怔在那里。
莫颜像是被什么击中脑部,一下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睿泽,”夏樱樱欢快地跑过去,紧紧搂住唐睿泽的胳膊说,“跟你介绍,这是我的朋友齐莫颜。”
“齐莫颜?”唐睿择困惑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认得这张脸孔,是在自修教室安静写字的女生,是常常坐在操场花坛边翻书的女生,是那个掉了钥匙扣的女生,如果……如果她是叫齐莫颜。为什么那天在自修教室的时候,同学却告诉他,他一直在寻找的女孩名叫夏樱樱。
错了,一切都错了。
如果那天捡起钥匙扣的时候喊出错误的名字,也许这错误就不会被延续下去。
他还以为,他的幻想不存在。他还以为,没有这样一个齐莫颜。莫颜勉强地笑了笑,向他伸出了手。唐睿泽干涩地开口,迟迟才问:“她是谁?”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莫颜啊。”夏樱樱轻轻撞了他一下说,“不是跟你说过吗。”
唐睿泽像是忽然地被一个咒语迷惑了,怔怔地看了莫颜好一会儿,才终于露出一点奇怪的笑容,重复念着那个陌生的名字说:“齐莫颜。”
一切总是还没有开始,就匆匆结束了。
“你把房间翻得乱七八糟,就是为了这个?”穆青拿过那张简单的双人合影随便的看了一眼,“阿彻,你跟那些无聊的狗崽队有什么分别。”
“区别就是我只在我家里翻,而不会跟踪到全世界人民。”阿彻机灵地扑上来指着那照片上的人喊着:“你看看,你看看,这是莫颜跟异性的合影啊。我从来没有发现,原来这个家伙曾经跟异性合影过啊。”
“你好像是在她二十四岁以后才认识她,她二十四岁之前的事情你不知道一点都不奇怪。”穆青随手将照片丢在茶几上,转身又去收拾房间里凌乱的一切,“你最好还是考虑下怎么在晚饭前把这些东西收拾干净,我可不想听见‘否则’之后的内容。”
“你以为我想听到吗……喂,别乱丢啊。”阿彻扑向茶几,小心翼翼地从茶几上捡起照片,“在莫医生发现之前,我还要放回去的。”
“阿彻,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一只懂得简单变形术的独角兽而已,你天生就不是当特工的料,更不是JAMES·BOND。”穆青将散落在地上的报纸杂志一本本的捡起来,同时一把将阿彻从茶几上推开说,“我想她一定是睡着了,等她醒过来就会发现你干的那些好事。”阿彻顺势摔倒在地上,屁股翘得很高,眼角不偏不倚地瞥见一点光亮。它用力吸了吸鼻子,奇怪地问:“青,快看那是什么?”
“干什么呢!”发觉阿彻仍然撅起屁股趴在地毯上一动不动,丝毫没有站起来打扫的意思,穆青忍不住抬脚向阿彻的屁股上踢了过去,“你不是应该爬起来跟我一起打扫的吗?”
阿彻的身体顺势向前扑去,下巴擦过柔软的地毯,装上了尖锐的东西。
“看,这是什么!”阿彻双脚跳起来,爪子里捏着一颗杏黄色的小东西。耳钻大小的一颗,在它那梅花状的小手心闪闪发着光。
“看起来好像是莫颜耳朵上掉下来的东西哦……”阿彻把脑袋架在穆青的肩膀上,认真地看着穆青把那颗东西放在灯光下照了照。
“你以为我姐姐的耳朵是金矿啊,随时随地可以掉下来一些诸如水晶黄金钻石,甚至琥珀石之类的东西。”忽然有个声音从阿彻的背后冒了出来。
阿彻惊了一跳,不小心将下巴从穆青的肩膀上挪了下来,一下子摔趴在地上。于是它就看到齐俊烨大步从它身上迈了过去。“喂,臭小子,你不是说晚上不回来吃饭的嘛。那你现在就应该离我的冰箱远一点。”
“你忘了今天早上是谁陪你去超级市场买东西的。”齐俊烨打开冰箱里拿了一罐可乐,而后转过来耸耸肩道,“如果不是我的话,你早就被那些保安送去马戏团表演了。想想看,一只会在超级市场选购洋葱的狗,多有卖点啊!”
“你说这是一颗琥珀石。”穆青打断了激烈的唇舌之战,狐疑地看着沙发上的少年。
“最起码,以我的经验看来,它是一颗琥珀。”齐俊烨点着头说。穆青看了看手里的那颗小小黄色石头。仿佛有一丝危险的气息,顺着他的指缝流淌了出来。
“好吧……我认命,谁让你是莫颜的弟弟,该死的弟弟!”雪撬犬刚刚从地上爬起来,准备换上围兜开始做饭,就被穆青一把提出了门外:“阿彻,不用煮我的了,现在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俊烨你自己想办法解决晚饭。”
“喂,你们两个……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啊!”俊烨忍不住跳了起来,望着那扇还在左右摇晃的大门嘀咕道:“难道我命中注定不应该在家吃晚饭嘛。”
三、地域新娘的项链
百川学院的地下层——也就是传说中那个神秘而庞大的组织总部所在地。
校长室内书架旁的那株万年青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一眼阶梯上正在认真翻书的矮个子精灵,依然用叶子遮住脑袋,低头打瞌睡去了。
“卡布,你找到什么了吗?”靠在校长办公桌上的年轻人悠闲地拨开一颗豆子,随手将豆壳丢在手边书桌上。纸篓厌恶地瞪了一眼随手乱丢垃圾的年轻人,悻悻地走过去低头将豆子吞进自己肚子里。
“嗯——等一等,让我来看看。”卡布灵巧地短手指哗啦啦的翻着书页,万年青厌烦地用叶子遮住耳朵,扭过头去继续瞌睡。
“啊,找到了,在这里。”卡布——这位年迈而狡诈的尖耳朵精灵——折起了书角,慢吞吞地走下楼梯。在穆青的面前打开书本道:“琥珀封存术。嗯——早在17世纪的时候,有很多的巫师就喜欢用琥珀术封存妖魔。这种方法虽然很老土,但是很管用。不过因为程序复杂,而且咒语繁多,所以现在已经很少有魔法师懂得运用琥珀封存术了。”
“琥珀封存术?”穆青接过书本来认真地翻了几页,忽然合上书看向卡布问,“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就是曾经使用过这种魔法的大法师之一……”
卡布的眼神出现了零点一秒的闪烁:“的确,在几百年前,我曾经和其他几名巫师一同联手封存过一批妖魔。它们……你猜得没错,它们都是卡迪斯的信徒,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老头儿。”穆青放下厚厚的精装书,一只手拎住卡布灰色的斗篷领口,“你最好跟我说实话,全部的!实话!你知道我脾气不好,而且不是一般的不好。”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你看,学校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情发生,你要我说哪一件?全部?那我看我们最好还是坐下来泡杯红茶,来一杯中国云南滇红怎么样?我敢肯定你没有喝过这么正点的红茶。”卡布狡猾地推开穆青的手,悄悄地走向书桌后的大靠椅。
然而突然间他的脚步受到了限制,回头去看,原来拖曳在地上的袍子被穆青狠狠踩在了脚下。
“噢,你也知道,”卡布满脸堆笑地揉搓着双手说,“我的这件巫师袍可是很贵的。”
“当然,我还知道这是你唯一的一件巫师袍。”穆青忽然双手拎起小个头儿的卡布,一把将他放到了桌子上,“可是如果你继续不合作的话,我保证下次巫师大会的时候,你就会需要一件新的巫师袍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卡布无辜地摇晃着大脑袋。“你知道。”“万能的神啊!”卡布高举着双手呼喊道,“说话总得讲证据。”“不需要证据,看看我。”穆青扯开领口,露出肩膀上那道醒目而巨大疤痕道,“我永远不会忘记当初你们烙封印在我身上的那种感觉。而那天我在拉住莫颜的手时又感到这种疼痛。如果不是因为卡迪斯的攻击,她身上怎么会有那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