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倪安慰了王寒屿半天，最后发现越安慰，他哭得越不是那么回事。眼见着酒店里的不少员工都先后装作无意地路过这里，还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自己的这边，他不禁恼羞成怒，大吼了一声：“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连心爱的女人都搞不定，有什么好哭的，你要么之前老老实实的，要么就现在去追汤淼回来，要不就一了百了，潇洒走一回。哭能解决问题吗？你看我一直喜欢范甜甜，她一直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有哭过吗？”
王寒屿：“……”
他弱弱地问：“你就算为了安慰我，也不用扯这么不靠谱的理由啊，谁会相信啊！”
钱倪掏出一包烟，给自己点了根，自觉自己已经有了说故事的人的范儿了，幽幽地说：“当年我还是少年的时候，那时候范甜甜还是个女胖子，但是我……喂，王寒屿没你这样的啊，你怎么就走了啊。”
王寒屿走远了……
这个世界上总是存在这么一种人，拉着别人哭诉自己感情上受到的伤害，自己是多么的难过，等到别人要哭诉了，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一点做垃圾桶的自觉性都没有，对这种人，我们一般统称其为“贱人”。
而现在，在会议室的现场，有人调试设备，有人在准备水果，有人整理好资料匆匆忙忙地在每个座位上放了一份，在各种鸡飞狗跳后，一行人等来了评估公司价值的专业人士。
我坐在角落里，看着汤淼穿着白衬衫，黑衣黑裤板着脸出现，还把长头发有条不紊地梳在了脑后，就差一个金丝边眼镜了。而此时我期盼的金丝边眼镜，戴在了欧阳澄的脸上……两人彬彬有礼、有条不紊地坐在我们的对面，欧阳澄点了点头，说：“我们开始吧。”
还真是……有缘啊……我瞟了一眼范甜甜，却看到王子涵一副震惊的样子。她们什么时候认识了？之后我就想到汤淼当着王子涵的面泼了张唐一裤子热汤……
耳边是陶鑫的滔滔不绝，譬如我们公司这些年做了哪些哪些成就，这些成就是如何如何的不可替代，这里面他个人是多么多么地努力，多么多么地有能力，多么多么的呕心沥血，所以公司现在是多么多么的辉煌。快看，这是辉煌证据一，这是辉煌证据二，这是辉煌证据N，牛气得不行啊。
然后汤淼问了一个问题：“陶总，我想知道，这些成功的业绩，都是和您的个人能力挂钩的，是这样吧？”
陶鑫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汤淼说：“可是我们评估一个公司适合不适合上市，也要看它是不是一个成熟的商业机构，从陶总您刚才的介绍看，我个人感觉您的公司个人色彩太强了。”
欧阳澄慢条斯理地说：“我认同这个观点。”
要是眼神能杀死人的话，我相信他们俩一定被陶鑫杀死了千百遍。
场上气氛有点尴尬，陶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王子涵马上说：“话不能这么说，我们的体系其实是非常成熟的，你们可以看到在此之前我们创意部门做过的一些案例，我们都是引领国内的潮流……”
汤淼板着一张脸：“刚才陶总介绍的时候说过，这些广告都是靠他自己的人脉得来的，不然也不能接到。”
王子涵呵呵一笑：“陶总的个人能力自然是厉害，但也证明了我们公司、我们部门专业，不然我们也不会和这些单位一直稳定地合作，相信我们以后也会继续合作下去……”她说我们部门的时候，我看到凯文一脸的愤懑。我自然相信，她的含义就是我们部门，而不是我们公司所有的部门。
客户总监丽娜拼命在一旁点着头，我看到范甜甜眼神如箭地投向了她。谁不知道她来这里上班是为了折磨丽娜。
欧阳澄打断王子涵：“你说的这些我们自然是会考虑的，接下来我们会再看看一些情况的。”
接下来就是一番场面话，各种寒暄，两人拿了资料，和一干高层依依不舍地告别，表示公司还是很不错、很有实力的，我们也是很看好的，接下来我们会慢慢跟进了解的云云。陶鑫也面带笑容诚恳地表示：“欢迎你们再来，我们是很有实力的，接下来我就要去机场了，我们的业务实在是太忙了，恕我不能招待了，接下来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找副总的助理范甜甜，她是专门负责接待客户的。那么我们就先说到这了，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再见，后会有期。”
我脑海里还在回忆以前的事，那些陶鑫举例过的典型案例我总觉得记忆犹新，后来我想起来，这些范甜甜都和我提过，那时候她很是得意地和我们说，她陪着陶鑫去见一些叔叔伯伯，那时候她很有一种帮助自己男人走上成功之路的成就感。
散会后我先窝去茶水间给自己弄咖啡喝，范甜甜一路客套官方地送汤淼和欧阳澄去了，就好像两人真的是第一次见面似的，做得可真专业啊！没一会儿她就奔回来了，兴奋地和我说：“他们俩真的好了啊，我看他们眼神就不对。”然后贱兮兮地和我说，“禹城洁我告诉你，我看到欧阳澄被种了草莓……”
我……
我还想和她聊聊陶鑫，但话到嘴边还是收住了，人多口杂，万一让有心人听到了，又是一阵风浪。就在我帮范甜甜倒咖啡的时候，丽娜甩着她风情万种的大卷发走近了我们，眼睛压根就没看我，直溜溜地看着范甜甜：“今天你开会的时候怎么都不帮陶总说话啊？”
范甜甜笑眯眯地回答她：“我可是新人，虽说我管着你，但架不住你业务熟啊，你跟陶总这么久，你都没说话，我说话可不合适。”
丽娜吃了个软钉子，自然没好气，眼神好不容易落到了我身上，说：“这是你新收的手下？也不知道凯文是什么眼光。哟，这煮咖啡的手艺还不错，帮我也弄一杯吧。”
我把咖啡递给了范甜甜，然后看都不看丽娜一眼就直接走了。
就听到她在我身后咬牙切齿地道：“现在人事部太不像话了，什么不懂礼貌的人都往里面招。”
我其实一来公司就知道她了，虽说当初范甜甜拉着我们去捉她和陶鑫的奸没捉成，但范甜甜每次看她的眼神，都有种要折磨她的玩味，我再傻，都立刻体会了。
范甜甜果然出手了：“丽娜你说什么呢，你就算是总监了，也只能管你的手下，人事部的事，也是人事部总监决定的，你在这边说人家坏话不太好吧。”
然后我看到人事部总监装作无意地路过了这里。
我心情不坏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数着数，果然还没数到三十，范甜甜就来找我一起出去吃饭了，路上我问她：“早上陶鑫说的那些功绩，有你的影子吧？”
她半天没说话，最后认真地说：“其实我很后悔，当初我做的那些事，我做得越多，就把他推得越远。他欠我越多，只会越觉得和我在一起就是互惠互利。以前，我总以为，能帮助自己的男人，才是爱他的表现。这件事，一直到我和丽娜接触过，我才明白。她不漂亮、不聪明，也没什么真的能力，为什么陶鑫对她比对我好呢？她赢我的，就是她是一个需要依靠男人的女人。”她低着头，半天和我说了一句，“所以禹城洁，我觉得张唐是真的爱你。”
她说了半天，怎么又绕回我身上了？
我说：“都怪我，我们别说这个了，你还是和我说说汤淼的新相好吧。”
我真心不想谈任何和张唐有关的话题了。
每个人的爱情，都有自己的底线，但归根结底，都是追求自己所认同的爱情。所以才会有期待，有失落，有分歧，有离开。
我已经没有底线了。
就算我留了底线，也不会再是张唐了。
这天下午王子涵没来找我碴，但是她手下的几个主管来找我交代工作上合作的事，说是客户部紧急拉来的项目，创意部连夜加班加点做好了创意，让我们赶紧在三天内交方案，周五要提上去。
风暴终于来了。
最少，从台面上来看，这一切都无话可说。这次我必须要靠自己，不可能躲在别人的身后，也不可能害怕，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我先理清了节奏，给手下几个年轻的设计师布置了各自的分工，为了以策万全，我找了几个老同事和我一起私下也做了两手准备。史蒂文虽然不靠谱地抛弃了我们，但招人的眼光还是不差，调教人的本事也很厉害，我们做活的质量还是可以保证的。
这一忙就忙到天黑。
范甜甜推开了我的门，说：“禹城洁，你耐心真好，今天你过生日你都不记得了？”
我一愣。这么快，这一天真的来了？
思绪慢慢拉回，我摸出手机看了看，还真是。我回想起以前自己的生日，都是我和张唐在家里过的，做上一桌的饭菜，开一瓶红酒，等他准时下班回家，两人美美吃一顿，之后就是收获礼物，不是包包，就是首饰。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二奶。
我心情放松了许多，整理完东西，笑着去搂范甜甜：“你们真的给我操办啦，不愧是包养我的范总，有实力。”
范甜甜捏了一把我的脸，说：“晚上回家记得卖力点。”
我点着头：“一定一定。”
我们就这样从一群八卦人士爱好者身边走过，留下了无数回音……
生活还是有条不紊地过着，仿佛早上发生过的事情没存在过，但我们的聚会多了一个人—欧阳澄跟着汤淼来了。虽然是在意料之中，但范甜甜总觉得自己看他就是扎眼。
由于钱倪还没到，少了人寒暄，我硬着头皮去问欧阳澄：“你们真的谈恋爱了？”
问完了我就想打自己一巴掌，我这得有多么不会说话。欧阳澄说：“今天我是第一次见大家，就借你面子，今天我做东了啊。”
我顿时对他印象大好，他还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给我，说：“送你的生日礼物。”
啧啧，看包装就知道它很值钱。我眉开眼笑，拍着欧阳澄的肩膀，说：“小伙子，我很看好你啊。”这小子很上道啊，想想从前王寒屿总是对我们摆出高贵冷艳的样子，一瞬间我觉得所有的仇都报了。
范甜甜瞪了我一眼，眼神里包含了很多含义，诸如：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娘皮，我早知道你就容易被打发。汤淼上前搂着她：“昨天你辛苦了。”
范甜甜气顺了一点，说：“能不辛苦吗？早上一觉醒来，身边躺着钱倪，床脚睡着王寒屿，我差点以为自己做了噩梦。”
她看了看正躲在角落拆礼物的我，幽幽地说：“禹城洁，你干脆和张唐和好吧。”
我重重拍了一把桌子：“谁再说这事我就和谁绝交。我早就想开了，大家都在一起睡了这么多年了，昨晚我就当是赠品送给他了。”
欧阳澄僵硬了一下，然后额边好像有冷汗已经冒出来了。他说：“大家还真的是关系亲密啊，我就喜欢你们做人这么真诚。这才是真朋友。”
真没看出来，他长得一副吃软饭的样，竟然还这么会说话，这下范甜甜都没法找他碴了。
既然范甜甜不准备和他计较之前他为什么看中了汤淼而不是看中了自己这个问题，她马上就想到了和自己息息相关的话题：“今天你在我们公司会议上的表现很好，有眼力见儿。”
欧阳澄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顺势聊了下去，别提多开心了，放着汤淼过来找我，汤淼和我说：“你要真的放下了，我也放心了。”
我捏了捏她的手，眼睛开始有点发酸，不过很快我就克制住了，我悄悄地说：“你男人身材好吗？”
“……”
“我觉得肯定让你很满意，不然你就不会夜不归宿了。”
“……”
“你们两个很适合啊，都是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
汤淼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运气还可以。”她大概生怕我再说刚才的话题，偷偷和我说，“早上我在欧阳澄家碰到了一个女人来敲门。”
“哇，不会是他前女友吧。”我大惊，嗓门顿时大了几倍。
欧阳澄挤过来：“汤淼，你又在说我坏话。”
汤淼说：“我只是和大家分享下有人的前女友大清早去敲门。”
“那也比有人穿着别人的衣服去给人家开门还淡定地表示‘你找谁我帮你叫’要好吧，说真的，你是故意的吧。”
汤淼停住了，然后肯定地说：“我是故意的，我不想你们有关系。”
范甜甜说：“你俩赶紧打住，秀恩爱也不看看场合，我先喊服务员上菜了。”她一喊，我们的包厢门就开了，钱倪带着李佳明，手里提着蛋糕就进来了。
范甜甜说：“钱大倪，哪个让你今天来的！你赶紧走。”
我弱弱地举了手，刚才我给他打的电话，钱倪一开始说不敢来，怕范甜甜撕了他。我说你妈妈不都要去提亲了你还怕啥？有本事你把她娶回家，让她当你老婆，以后她必须听你话，老婆不听话，你就揍她。
他真的来了！我随便说说的，他不会当真了吧？
我看场上气氛不太妙，觍着脸说：“甜甜，你就给我个面子嘛。”另一边的欧阳澄好奇宝宝上身，一直在问发生了什么事，汤淼正凑在他身边为他答疑解惑……随后我就看到欧阳澄用欣赏的目光看着钱倪了，然后他问钱倪：“你准备从良了吗？”
我顿时觉得两股鼻血要争先恐后地从我身体里蹿出来，它们在呐喊“让我走，让我走！我要去找节操！”
真是够了！
钱倪和李佳明也送上了礼物，我们欢欢乐乐地一起吃了顿饭，然后吹蜡烛切蛋糕，灯光暗下来了，微弱的光照着我们兴奋的脸。我突然想起来大一那一年，我们也是在这家酒店订的包厢，那时候范甜甜忽悠我，说她家有一堆快过期的抵用券，不用就要浪费了，说要组织我庆生的活动，我们一起去吃顿好吃的。那天来了很多人，钱倪、李佳明两个人是形影不离的，汤淼带着她男朋友王寒屿。张唐是最后来的，那时我都已经在吹蜡烛了，灯光一亮，他推门而入，说：“对不起我来晚了。”他瘦瘦的，带着笑在赔罪，看起来十分精神。再后来，他跟着我一路去了洗手间，没有人发现，他问我：“喂，你有男朋友吗？”
物是人非了。切完蛋糕我看着手机，他给我发来短信，说：我在你们隔壁的包厢，听到你们的声音了，一会儿我就走了。生日快乐。
我回道：好的，谢谢。
谢谢我们曾经在一起的岁月。谢谢我们还有过美好的记忆。
王寒屿现在除了要理清早上的事，还要面对袁方方新一轮的轰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