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倪上了驾驶座，从后视镜里看范甜甜说得神采飞扬，悻悻地说：“祸害遗千年，你还嫌教坏的人不够？别让小明受惊了，你看他都不怎么说话，不知道的以为他没存在过。”
范甜甜立刻反唇相讥：“我这辈子做得最恐怖的事就是和你相亲，谁受的惊吓都没我多，我真应该把你当时那样子拍下来给大家看。你穿的那件外套是七匹狼的吧？还是劲霸？啧啧，真适合你，你何必强求一定要买阿玛尼呢。自此以后我大彻大悟，人生得意须尽欢。”
钱倪挣扎着说：“我那件外套就是阿玛尼的……”但没人理他。
李佳明终于放下他手里正在讨论工作的手机，弱弱地抗议：“谁受惊了？我很强悍的。”他瞟了一眼钱倪，“我最讨厌小白脸，当初要不是和他分在一个宿舍，我恨不得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偏偏他女人缘还那么好，没天理，我都找不到女朋友。”
钱倪气愤地说：“我认识你这么久，不知道你插刀的技术这么厉害。我要去天涯写帖子揭发你，你吃了我多少东西，包装袋都能围绕地球一圈。”
“你那些妹子为了表示自己有爱心有手艺送那么多吃的给你，我不帮你吃掉，你吃得完吗？不是我说，真没几个做得好吃的，这些年我吃过的饭，也就禹城洁的手艺可以吃吃，你不帮她说话是你嫉妒自己吃不上吧？”
“你什么意思？这两件事能扯到一起吗？白眼狼！我估计张唐是这么想的，他的根基保住了，以后才能让禹城洁继续过好日子，这才是真正有苦难言的好男人。”他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试探性地说了出来。
“要是我，我就去陪禹城洁，这种事，人之常情，有那么计算得失的吗？”李佳明说。
“所以你一辈子就是个民工命。”
范甜甜啧啧称奇，眉开眼笑：“小明，我认识你这么久了，才知道你这么靠谱，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们好好聊聊……最近锻炼身体了吗？”
汤淼深深地看了范甜甜一眼：“你是打算让小明告别他的处男生涯吗？”
李佳明：“……”然后委屈地低下了头。
钱倪倒是兴致勃勃：“我早就劝过他开荤了，他非不听我的，你们要是好了，我太支持了。”他侧过头小声又恰到好处地说，“我阿姨也不用催着我和你相亲了。”
范甜甜黑着脸，吼了一句：“滚。”
钱倪立刻就闭嘴了。那画面，没见过的人都可以自行脑补感受下，举个例子就是《东成西就》里面，肿着嘴巴的梁朝伟对张学友说：“你应该对他凶一点，凶一点他就怕你了。”张学友不耐烦地捶了他一把，说：“走。”梁朝伟就委屈地说：“你看我说得对吧，你一凶，我就怕你了。”基本上两者的本质差不多。
汤淼微微一笑，看着手里还亮着光的手机，我那时刚回了她的短信：谢谢大家来看我，我撑得住的。那个当年小小软软在地上哭的姑娘，应该是真的长大了，这感觉似曾相识，让她好像隔着时间的电流，逐渐走向了那个穿着花裙子、留着小辫子，从居民楼楼上一路追下，边哭边喊：“爸爸，你别走啊，你不能不要我啊。”的自己。她跑得太快，摔了一跤，满腿都是血，连哭都顾不上，抬起头，发现自己一直追着的那个背影，早已经找不见了。
这个只有十岁的小女孩，愣愣地坐在一楼的楼梯口，望着外面的马路，看着地上的影子从一个小点，慢慢地被拉长，再后来，影子旁边多了很多颜色，它们渐渐统一成了一种黑色。她抱着腿，上面的血已经干了，但她爸爸再也没有回家。
这世界，不是你付出了所有，就一定会有回报的。有些东西它存在过，抹杀不了，影响着自己，回不去，也改变不了。有的人只追求活下去，有的人追求过得更好。
所以汤淼的原则就是，欠了我的，一定要给我还回来。自己打落的牙齿，也必须是自己捡。
她微笑着给欧阳澄回了短信：我已经回北京了。
事实上，汤淼对欧阳澄的印象，简单来说并不算太好。一来是两人初次见面，女方和男朋友、小三齐聚一堂，人生中最悲哀的一幕落入对方眼底，末了她还被欧阳澄冷嘲热讽了一番，所以最初欧阳澄来找她搭话，她打心眼里就不想理他。结果她到了新单位报到，人事总监兴致勃勃地领着她见领导：“这是你以后的上司欧阳澄，你熟悉熟悉工作吧。”
看着那张欠扁的脸，汤淼第一次相信了禹城洁说的话，因为禹城洁每次说自己和上流姐聊完天的感受，就像被一道天雷劈开了她的脑门，神清气爽读书看报都不眼花了。那一瞬间，汤淼差不多就是同样的感受。
欧阳澄带汤淼熟悉了一下工作后，两人的谈话略显轻松了一点，欧阳澄就笑眯眯地问她：“帮我买杯咖啡好吗？”
汤淼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买咖啡的。”她恶狠狠地盯着欧阳澄，心想大尾巴狼这么快就暴露了自己的本质。
欧阳澄哦了一声，然后默默地说：“那我帮你买杯咖啡好吗？”一道天雷再次击打回来，在汤淼回过神以后，她意识到自己让自己的上司帮自己买了一杯咖啡，并且对方还送到了自己的面前。甚至欧阳澄还唯恐天下不乱地补充：“照你的吩咐，没加奶也没加糖。”她花了不到一秒钟判断了一下形势，欧阳澄不是脑子抽风了，就是想泡她。他这么精明，一点都不像智商出了问题，所以汤淼迅速地说：“我不搞办公室恋情。”
欧阳澄最后无奈地说：“你想多了，在我眼中，C罩杯以下的都不能称之为完整的女人，你可以去工作了。”
汤淼又是哦了一声回去了，半天才想起来，刚刚那句话，是不是有点人格歧视啊……她很想告诉欧阳澄，在我眼中，××不到十八厘米的，不能称之为完整的男人，但万一欧阳澄回一句“那我们回头有机会可以检验检验”，那她就可以死了。打得猪多了，她汤淼竟然被猪咬了！
于是汤淼就郁闷了，郁闷的汤淼当天晚上在Facebook上寂寞地发了一通自己脑海里的恶毒回应，真是酣畅淋漓。结果三十秒以后，显示她多了一个好友邀请，并且有一个头像很贱的人给她留言：你对我的××这么好奇，有机会我一定让你亲手检验检验。
汤淼本来还抱着侥幸心理，哆嗦着手，强自镇定地进了那谁的页面去看照片，硕大的相册首页赫然就是欧阳澄的脸，签名写着：就知道你会偷看，现在满意了吗？她觉得内心再也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打击了，手一抖就把电脑直接关机了。
这真的太不像汤淼的作风了。
之后她一夜都没睡着，把范甜甜家又重新打扫了一遍，衣柜里不知道哪年买的不穿的衣服都被她找出来重新洗了一遍，就这么一直做了一晚家务直到天亮。她觉得自己内心稍微平静了一点，收拾了一下顶着黑眼圈的自己，刚去上班没多久，欧阳澄捧着咖啡就进来了，路过她的时候敲了敲桌子，小声说：“你昨天为什么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汤淼：“……”
欧阳澄恐吓她：“今天不通过你就死定了。”然后就华丽丽地走了。
但事情还没有完！过了一分钟，他发了条MSN信息过来：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我绝对比你想象的要有惊喜。
好半天她回了一条：领导你最近被人甩了正在失恋吗？我可以理解你现在在犯病吗？没错吧？
欧阳澄：是啊，那天我们互相见识了彼此失恋的一刻，真有缘啊哈哈。
汤淼：我理解你了，要我帮你到豆瓣上发帖子吗，在京大叔寻优质萝莉妹子，我出咖啡，你听我的故事，这样好吗？一定帮你找到清音柔体易推倒的。为了表示我对领导的关心，我帮你出“拦精灵”一包。
一会儿欧阳澄出来了，敲了敲桌子，很严肃地说：“你怎么这么低俗！我是这种人吗？”
汤淼无语。
这是两人结缘的第二发。从此相爱相杀。
这之后欧阳澄只要是心情好了，天气好了，太阳出来了，早上吃饱了，都会问汤淼：“什么时候你答应我让我上手啊？”
汤淼打断他：“不要打扰我和我男朋友谈感情。”
欧阳澄做了一个惊吓的表情：“上次你们不是分手了吗，那女的都真情告白了。你不会这么白莲花高风亮节吧？这不是你……”
汤淼气定神闲地说：“想搞小三就搞小三，想散了就散了？老子的青春打了狗吗？这样就走我才是包子好不好？你以为我是那种破口大骂诅咒他们然后撮合两人终于能理直气壮地在一起的人吗？我的智商又没喂狗，我要给他们真正的教训，一定要搞得他们彻底崩了，老死不相往来，我再走人。不就是演戏吗？我大学时还参加过戏剧社呢，比做金融的工作容易多了。”
欧阳澄顿时觉得自己是真的受到了惊吓，然后说：“假以时日，我觉得你会是一个优秀的合伙人。”不过，他之后对汤淼好像一点点好起来……再之后，汤淼就习惯了，偶尔还能提出“给我带意式浓缩不要花式”的意见，然后她又习惯了欧阳澄时不时地召她回去加班，然后半夜请她吃完夜宵、天亮回家的生活。
她已经忘记了当初那个拒绝帮领导买咖啡坚持不加班的正义的汤淼了。对这种现象，她的两个闺密总结为—有奸情。
此时，汤淼再次收到了欧阳澄的短信：回来了就回公司加班！
汤淼只能说：我和朋友在处理事情呢，后半夜我再回来加班。
欧阳澄：回来记得带夜宵，我就原谅你了。
……
范甜甜看汤淼一直发短信没怎么吭声，扭了一下头问她：“和谁这么亲热呢。”
汤淼哭着脸：“欧阳澄让我后半夜还要回去加班。”
对于这段，在场的几个人同时表现出了震惊，一致谴责了金融行业真是残酷得令人发指。然后范甜甜说：“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听话，还说你们没奸情！”一副十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钱倪接话：“我认识欧阳澄有些日子了，他女朋友据说人还在美国，劈腿劈到了他一个哥们儿，两人本来还打算结婚的，后来欧阳澄就和他女朋友分手了，不过他给的分手理由你们肯定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得意扬扬，和那些想在天涯爆料又欲言又止等着别人催“楼主你快说啊”“楼主你硬盘还没拿回来吗”“楼主是太监”的人没什么两样。
李佳明这时体现了自己的优越感，附和道：“因为她不会过日子？”
钱倪摇了摇头。
范甜甜说：“呸，你的朋友能说出什么好话，他肯定说，我们的性生活一直都不和谐。”
钱倪涨红的脸在黑夜里依然那么闪烁，他委屈地说：“你当我什么人呢。”范甜甜打断他的哭腔：“你就是我想的那种人，少装。前两天还和我哭诉最近找了一个小妹妹很死板呢，禽兽！”
汤淼掩口道：“你这种人以前都是要浸猪笼的！”最近汤淼的行为总是令人受惊吓。
一行人都在心里默默地想：你摆这么女人的脸给谁看……
钱倪回嘴：“以前男人还能三妻四妾呢，我多不容易。”
大家再一次默契地喊了一声：“滚。”
之后钱倪还是说了，欧阳澄提出分手的原因是什么呢？
“以前我老认为爱情能胜过一切，但考虑到我俩的智商差距太大，听说小孩是遗传母亲的智商比较多，所以我们还是分手吧。幸好还没结婚，要将损失降低到最少啊。”钱倪发誓这段杀敌三千的话是欧阳澄亲口复述的。
范甜甜目瞪口呆：“人贱怎么没有天收。”然后和蔼可亲地看着钱倪，“突然觉得你在我眼里顺眼了好多。”
钱倪没好气地说：“我谢谢你啊，谢谢你全家啊。”
汤淼认真思考了一下：“等我回头收拾完了那对奸夫淫妇，可以考虑借用这个理由和王寒屿说拜拜。”
李佳明哈哈大笑，指着汤淼说：“我早怀疑你们两个有奸情了！”他话刚说完，鼻梁上就重重地挨了一拳。
钱倪难得反抗了一回范甜甜：“难道男女之间有问题都是男人的错吗？欧阳澄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保住他的体面，虽然他的脸已经丢尽了。”
范甜甜难得地追问了一回：“要是你呢？”
钱倪呵呵一笑：“如果我足够爱她，我就有足够的耐心，等她犯过所有的错，尝试了所有的新鲜，知道了世间的各种艰辛，然后回到我身边，大家既往不咎，努力向前。”
可惜他说这话的时候，车已经开到KTV附近的停车场，一行人心急火燎地下车，他说得又轻，真没有几个人真的听见了。他自嘲地耸了耸肩，锁好车门，跟着大家往外走。
这个冬天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时不时就下上一回雪，几个人下飞机时还一切正常呢，再到地儿吃饭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几个人被冷风一吹，嗷嗷叫着就往金鼎轩冲，人多，热闹。
一行人上了二楼找了个包厢，七七八八点了一大桌子菜，钱倪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德行，说：“谁来提议吃茶餐厅啊，你们不是才从香港回来的吗？做人真没追求。”
汤淼举起了手：“我的提议。再说了，我从来不当北京的粤菜馆子是卖粤菜的，看，这不就有夫妻肺片卖吗？”
钱倪不说话了，然后诚恳地仰着笑脸说：“我就喜欢点一桌子菜，什么风格都有，大家聚一起就不怕吃不上自己喜欢的。”
李佳明无语。
范甜甜无语。
很快汤淼就拉回了新的话题，她看着钱倪，眼睛亮晶晶的：“兄弟，帮个忙。”
钱倪惊恐地说：“你不会这么点事就要卖掉我吧！”
汤淼笑嘻嘻地说：“记得你家有个亲戚，好像是你表哥还是什么的，在某个电视台是高层，怎么这么巧就是王寒屿和袁方方那家的。呵呵，呵呵……约他老婆出来吃夜宵吧，我记得她是个编剧，最热爱晚上长肉的活动了。”
范甜甜嗅出了阴谋的味道，乐不可支：“前段时间看你不声不响，时不时还喊那两位吃个夜宵，唱个歌，其乐融融的，以为你真的推翻过去都不计较了呢。”
汤淼微微一笑：“估计她也到了快转正的时候了，真以为自己是许仙可以享齐人之福了！打蛇嘛，要挑关键时机。”她一发话，钱倪就去打电话了，没多久就喘了口气：“她一会儿就过来。”
汤淼又转头去叮嘱李佳明：“回头那妹妹要找你，作为电视台领导亲戚的你，怎么告诉她她会失掉这份工作的真实情况呢？”
李佳明真心实意地说：“姐姐，你快教教我。”他还做了一个托心的动作。
汤淼敲着桌子，一字一句地说：“你就告诉她，台里竞争激烈啊，最近人员要调整，本来王寒屿很有机会上去的，但架不住别人眼红嫉妒，写了举报信告到大领导那说他作风不好，和实习生勾勾搭搭的，还随便许诺给别人搞编制。领导找他谈话了，据说他是一口否认了，这，保本职员工还是保实习生，让她自己好好想想了哦……总之，这件事，只能怪她运气不好，不过她能耐那么大，从这里走了，说不定能找到更大的下家呢！这也是她的命。”她顿了顿，“后面这几句话是我的补充，你就不用都复制粘贴了。”
钱倪啧啧道：“汤淼你下得一手好黑手啊。”
范甜甜不以为然：“她这算什么？要是我出手，何止让她丢工作，我要让她爸妈都没工作我才满意。欺负人也不看看自己到底什么段位！”范甜甜从小看《流星花园》，最崇拜的偶像不是F4，也不是自强不息的杉菜，而是道明寺的妈妈。真是从小就不走寻常路啊……
李佳明认真学习了一番，然后问：“要是禹城洁呢？”
汤淼和范甜甜异口同声地说：“她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先从案发现场跑掉，然后在家哭半天，最后还是装什么都不知道。”
钱倪说：“你们和禹城洁多学学，这才是大房的风范。”他捧着脸说，“以前都没发现禹城洁这么—真诚。”
两人再次同声：“滚。”
李佳明说：“禹城洁这样也不太对。哎？那边过来的人是不是张唐？他旁边那姑娘挺漂亮的啊。”
一行人都转过头齐刷刷往外望，范甜甜说：“这不是王子涵吗？她又整容了？整张脸上都洋溢着玻尿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