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坐在门槛,也没人来管我。后来徐来告诉我,他一回来,就看见我坐在门槛,像丢了魂似的,脸上有斑驳的血迹和泪痕。他本来准备好好骂我一顿了,结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吓坏了。
“画扇!画扇!画扇!”徐来一直叫了三声,他说:“画扇我一直叫了你三声你才幽幽的转过神来,那种眼神,看的我都忍不住要哭了。”
我白了他一眼。
他笑:“幸亏你看清楚是我一下子就哭得跟什么似的,我觉得反正哭不过你,也就不哭了。”
那会儿我是边哭边拉着他去见母亲的,母亲还在昏迷当中,父亲见着徐来,竟然流出了眼泪。徐来浑身湿透了,父亲抱了他一会儿就让他回去换身衣服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徐来应了声退出屋去,而我竟然回不过神来。仍然傻傻的立在那里,一遍一遍的问自己,刚刚是父亲真的哭了还是我看错了?父亲也会哭?父亲为了徐来哭了?徐来见着我没有跟出去,又回来牵了我走。
徐来带着我回了我的房间,一合上门,就急急忙忙打了水浸了湿毛巾来擦我的脸。他不知道我脸上的血是哪里来的,他的手那么的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我。而我依旧是恍恍惚惚的模样。这一天,真的太多事情了。
“还好还好,你没有受伤。”我听见徐来的声音,徐来明明就在我旁边,可是我只觉得那么远,看起来也那么远,听起来也那么远。我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他的衣服湿透了,至了夜,泛起一股冷意来。可是他的身体是温暖的,那温暖,是他存在的唯一凭证。
“画扇乖啊,哥哥现在衣服都湿的,你这样抱着会感冒的。让哥哥先去换身衣服。”
我依依不舍的又蹭了蹭,才从他的怀里挪出来。
“徐来,你晚上在这里睡吧?”
“好吧好吧,等我先去换衣服。”
“你要快点啊……我跟你一起去好了。”
“画扇……”
我看着徐来,徐来也看着我。自从三年前父亲跟我们说,我们可以和大人们一样有自己的房间了之后,我们都十分捍卫自己大人的身份,从来不肯在夜里去别人的房间里睡觉。我的房间其实和徐来仅一壁之隔。我们都把床挪到那面墙边,夜里睡不着了就敲敲墙壁,为此我们还发明了一套暗语。可是这一夜,我不愿一个人,我甘愿承认,我仅仅只是个小孩子。徐来看着这样的我,只有不忍。
“徐来,我们重新当小孩子吧。”说着我又哭了起来。
“我们本来就是小孩啊,不过是不爱哭的小孩哦。”徐来擦了擦我的眼泪,牵着我去了他的房间。
我们一起平躺在床上,在他换衣服那会儿,我一直轻轻扣敲墙壁。我们的暗语,不过是猜而已。我敲一下,他猜一个字,敲两下,猜两个字。反正第二天就全部都忘记了。
“画扇,你说慢点啊,我都快听不清了。”徐来笑着说。
“好了,我说完了,换你说了。”我停下来,转过头看他。
“你啊……”徐来笑笑,却还是认认真真的解释了起来,“那会儿我在树上等了一会儿都没见你上来,就下来找你了,结果你没有在树下。我就到处去找你了,后来不小心掉到曲池里了,就顺着曲池流出府去了,在外面找了好久才找回来的。”
“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了。”
“哎徐来,你以后要学聪明一点啊,本小姐要是不见了一定是在厨房或者回房睡懒觉了,去什么曲池找啊……算了算了,以后你都不要找了,我是徐家的孩子,我走来走去都是在徐家。可是你不能乱走……要是你不见了……”说着我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好好好,徐家四小姐,从现在开始,我,徐来再也不乱走了,去哪里都先跟您打报告可以了吧?但求四小姐不要再哭了,再哭天都要塌了。”
“哪有这么夸张啊。”我破涕为笑。
至于家里发生的事情,我不想说,徐来也没有问。
似乎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我依然和徐来影子一样,看到他便会看见我,看见我必然不远处就有个他。我们依然调皮捣蛋,不过再也不会玩捉迷藏这样的游戏了。有时候我们会经过母亲的院子,母亲的脖子上留着一道淡淡的疤,她对三哥更加的严厉了。三哥的脸色愈发的苍白,形容愈发的憔悴,在他的眉眼间,却不知怎么多了一股森冷的阴郁。他变得爱笑起来,那笑却总是让人看着古怪又不舒服,他这样的笑,在看见父亲的时候愈发的明显。于是父亲更加不爱管他了。大哥倒是很关心他,每次来了总带好些佛家的心经给他,可惜也不怎么说得上话,因为母亲老是要把他支开,而且大哥新得了一个千金,本身也是很忙的,二哥举家搬去了别的省城,二哥是很有本事的人,他不可能一辈子躲在父亲的羽翼之下的。绛云对我比原来亲近了些,有时候她会跟我说一说三哥的事情。比如三哥这些年虽然有些辛苦,不过也真的是学了不少东西,三哥准备年龄到了就去参加科举,将来谋得一官半职的,离徐家是越远越好。我和徐来都觉得这是一条很好的出路。我们心里都希望三哥能过的好一点,但是我再也没有进去过那个院子。
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可是假如可以,我一辈子都不愿去想的。我隐约猜到我们家有一个很大的秘密,就在那个院子里边,我不知道那秘密究竟是什么,我永远也不希望那个秘密被说出来。我很害怕,隐隐约约的觉得,那会使我失去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