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是一个高度法制的国家。美国之所以在短短的一两百年里由一个多民族纷居的移民地成为当今世界头号强国，原因有多种，譬如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譬如毫无负担和遗留的历史，但其制度的合理性是其主要原因之一。由华盛顿奠定的这个行政制度，从上层看，权力有制衡关系，除了具体的政策外，哪一个人也不可能改变美国的方向，这就能确保国家的稳定，最大限度地减少因为政治动荡带来的损失。虽然表面看效率会受到影响，但由于重大决策比较慎重，也就会避免不该有的失误。慢一点做得正确与快一些做得失误，正像南辕北辙，快走向了反方向，是所谓欲速则不达也。如果个人权力不受到一定的制约，大事拍脑门，想是个什么就是个什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办成十件事办毁十件事等于没有办，甚至效果会更坏。中间层次他们实行有限的独立，州、县、市行政机构都向选民负责，联邦政府不能随意任命和罢免地方长官，让他们有更多的向他的选民负责的机会，而不是唯上是从，看上面的眼光行事，不管事业干得如何，老百姓是否拥护，只要上面满意，便可以仕途亨通。这样，既可以一定程度地减少人事腐败，防止庸人误事，又可以一定程度地消除封建影响，有利于依法治国。人与人之间，由于法律调节的关系，也许人文气息淡一些，有了任何事只依法而动用不着到处托人找关系。而在只拿法制做样子的国度里，遇到好机会或遇到坏事情，首先想到的是谁谁可以说话谁谁可以帮忙谁谁可以摆平，这便违背公理，社会也就没有公道。大家有法可依，依法办事，社会秩序不就好了么！
美国是一个具有创造性的国家。翻一翻近代科技发展的历史，许多许多的具有建树性的发明创造，都源于美国。而中国人，是世界上公认的最为聪明的民族之一。一个走在科学技术前列的国家，一个首先出现技术革命的社会，定会有创造经济的奇迹。这里诞生了发明巨人爱迪生；原子弹首先在这里试制成功并运用于对法西斯日本的战争；摩尔根创立了生命基因学说；由马萨诸塞州首先升空的液体燃料火箭；还有计算机以及视窗和网络，都使整个人类的进步发生了极其深刻的变化。这些科学前沿的成功，无疑是使美国走在世界前列的主要动因。在美国，人们肩上不负担许多不该有的负担。同样的一个科学家，在他们自己的国家也许一事无成，甚至会成为不受尊重的人，而在美国，也许就能拿诺贝尔奖。经济、文化和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这里也诞生许多的奇迹，譬如迪斯尼、麦当劳，还有拉斯维加斯。华盛顿巨人公园的那个巨人，便是许多国家许多人不能想象得出来的。由于创造需要人才和科技，他们把教育列为头等大事；这里的义务教育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义务教育，没有哪个小孩会失学，也没看到有小孩会在街头流浪。
美国是一个崇尚自由的国家。这是上面提及的美国是一个法制国家和具有创造性国家的人文基础。当然，凡事没有绝对的极限，只有比较的差异。民主也不是随心所欲的民主，这是我们时常批评美国的方面之一，譬如在它那里财富对民主的限制，有钱便可以支配一切，而无钱你又有多少的民主呢？但它鼓励你去创造财富。财富的获得有历史的原因也在乎于个人的奋斗，比尔·盖茨是个白手起家的人，还有这篇文章中反复提及的迪斯尼先生，也是白手起家的典范。凡是财富大亨，总有一段是他或是他的先人奇迹般创造财富的过程。他们大多数人对政治并没有多大的兴趣，除了有条件又有爱好的。电视主要报道与公众生活有关的事，政务活动很少，不像有的国家，政要几天不露面，人们就惊讶不正常，甚至传出政治谣言来。在这里，人们有更多的选择余地，因而更有条件不做他人的附庸。在同一地区同一季节同一条大街上，这里的人穿短衫短裤与穿棉袄皮大衣同时存在。在胡须上扎个辫，在门口竖一杆同性恋旗帜，只要你不违法，也不妨碍别人，你觉得怎么适意你便怎么去做。你可以充分地表现自己，施展你的才华，当然也不是说可以毫无障碍，比如抽烟，不同地区有不同的限制。再如喝酒，你得有酒牌。在美国常听到的一句话是：明天刮风下雨不知道；明天有没有工作不知道；明天老婆是不是自己的不知道。贬义看是工作太忙，生活不稳定，其中也可以看出这个国家所具有的自由。自由是人的创造性得以发挥的基本条件。当然自由的前提是要有法制。
美国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国家。因为是移民国，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自全球四面八方，好动、敢于迎接挑战和冒险、兼收并蓄是这里的人们的天性。大家都不是这里原始的公民，谁又能说谁是真正的主人呢？除了印第安人，可他们愚昧得无法保住自己的家园，只能像受保护的濒危动物那样，在现代文明的垂爱下苟延残喘。这里聚集了全世界所有的人种和民族，由于杂交，比在册的人种更为丰富。唉，世界上没有一个公平的分配全球资源的机制，否则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以及新西兰等地，该是全世界人的公园。人类文明发现的新大陆，竟给当年被流放唾弃的、淘金的冒险家以及追求自由的人们以机遇。在我们印象中，美国有强烈的民族歧视，譬如对黑人。因为人种太多，国家又太小，人与人之间难免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如果双方是不同的人种，尤其是人们公认的弱智人种吃了亏，便可以作为民族歧视的例证了。黑奴时代已经成为历史，但总给人留下深刻的烙印。人种之间的差异，说到底是贫富之间的差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那么多民族在一起，意外事总会发生的。美国这么多年国内相安无事，不能不说他们的制度和社会保障不但对发展经济，而且对调节社会和民族之间的矛盾起到了较好的作用。
美国是一个环境优美的国家。当然，我们去人家那里，看到的肯定是这个国家的精华，即使打一些折扣，这个国家也还不失为环境优美的好居处。我们所到之处，并没见到太不像话的地方。生态保护是环境优美的基础。到处是绿地和草坪的地方，天会不蓝水会不绿云会不白气会不爽么？你不管下榻在哪个地方，你都会在一早起来首先听到快乐的鸟叫。伴着鸟声出来散步，那空气沁人肺腑地爽朗。东方的太阳升起老高老高，西边天空上的那枚月亮还明明清清地挂在天上。人与物的和谐相处，而不是人以万有主宰者的身份自居去“以物为壑”，就会少受到一些自然规律的惩罚。人文方面的因素，关键是要养成好的社会习惯，譬如讲究卫生，爱护公共财物以及具有足够的保洁设备。单说卫生纸，所有需要纸张的地方都有充足的备用，你走到那里都无后顾之忧，不像我们，女人出门多要带上一个小包，而秘书们给他的上司随手提动的包中，也少不了塞些纸巾。再譬如安全方面，一个修在山中林中的孤零零的别墅，四面玻璃落地窗毫无遮挡，谁家要是在房屋上安上钢筋护栏，会使人感到莫明其妙。而我们从飞机上一落地中国，看到护栏能安到十层楼上去，鸟笼子一般，太伤大雅，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在美国都用信用卡，没有信用卡的人被视为没信用，人们消费和家庭储蓄都不用现金，贼能偷什么呢？在美国要么干抢银行这样的大案，要么可恶的墨西哥人会瞅着机会抢我们这些带现金的人的小包，偷鸡摸狗的盗贼几乎是没有的。没了护栏和防盗门，虽然损失了一个兴旺的产业，可居住区能不美起来么？
美国的政府确实是为人民服务的政府。这种观念来源于他们对政府产生的认识：当年，人们从世界各地因为不同的原因来这里，各人群之间几乎互不相干，后来为了协调相互之间的关系，应运而生有了行业协会；仅有行业内的协调还不够，许多边缘性和交叉性的事务没有人管，譬如道路是大家都要走的，水道要贯穿不同的居住区域，犯罪分子在这里做案跑到另一个地方去，人们便拿他没办法；于是各行业协会又联合起来，决定出一些钱（这便是税），雇请一些人专门做这些公共性的非盈利性的而社会生活又须臾不能离开的工作，于是便产生了政府。政府主要是干人民需要而又没有人肯去干的事。从这个意义上讲，政府是为纳税人打工的，是纳税人们公共雇请的，那么政府怎么能够安于做官当老爷呢？政府又有什么事能不让人民知道呢？所以，政府所有的活动和会议，人民只要有兴趣，几乎就可以参加，政府所有的政务，都没有必要不向人民公开。而且这些参与和公开都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是做秀摆样子，因为政府随时会受到选民们的质询。于是，人们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合于情理的理念，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政府鲜明的管理目标便是服务大众。没有这种经历的国家，历史悠久，优秀的文化留下来，而糟粕的东西有的也被继承，不良的习惯就会多一些，受到的影响也就杂一些，譬如封建思想、人治与奴性、统治、迷信、懒惰与懈怠，以及做官当老爷，等等。恰如一栋旧房子可以挡风遮遮雨，有问题了修来修去，却总没有新建成的房子好。就说我住的那个城市，中学小学的大门口，道路又脏又乱又窄又破，每逢上学下学，那里的情况让人无法下眼，孩子们出入像下饺子一般，多少年了呀，官人们糊着混着，一任地来了去去了来，谁肯做这万分该做的事情呢？
因为以上的原因，所以美国成为了一个富强的国家。因为富强，美国又是一个霸道的国家。因为霸道，美国还是一个恐怖别人也受别人恐怖的国家。所以，世界上国家与国家之间没有永恒的朋友，有的只是永恒的国家利益。虽然美国的社会管理、经济管理的经验值得我们借鉴，因为制度方面的经验是人类的共同财富，但美国霸权主义的行径，也实在令人愤恨。
单说美国人民，这次赴美后给我们的印象，已经不单是“美国佬”这样抽象的概念了。是人便得生活，生活的方式不同，但生活的本质意义却是一样的。美国人具有简洁实用的民风，大多数宾馆并不弄得花里胡哨的，外看很一般，甚至连外墙也不粉饰，可住起来却还比较舒适。闹市和郊外很少有刺眼的东西，一切看起来恰如其分。美国人行动快捷，雷厉风行，不喜欢拖泥带水。因为是种族大熔炉，所以各种文明都能够接受。就说住店，国人因为习惯和相互照应，更为了节约，总是同性两人住一个房间，若在美国，却被视为不合规，可是对中国人这样的安排住宿，他们也十分尊重。美国人喜欢冷饮，电又是110伏，却还知道给喝热水的客人准备好烧水的茶壶。美国人的法律是在国会上吵出来的，平时难得见他们吵架更看不到他们大打出手。而中国人吵架是在大街上，会议上的发言多只是形式。他们的一种精神使我很感动，那就是他们总是以自己的国家和城市为自豪，不无缘无故说自己国家和城市的坏话，属于善意批语的，可能是拿到议会上去了吧，但根本的还是他们的城市做的确实好。他们对生活总是充满信心，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由于语言障碍，也因为时间短，接触的人有限，我们没有看到阿Q或者堂吉诃德之类的人物。不过，金门大桥建成才七十多年，据说已经有1300人从桥上坠海而亡，说明他们中的悲观者也不在少数。现在，这个桥中间的两边已经安置了钢丝网。他们一个人终生只有一个社安号，再就是信用卡。他们凭卡生活。他们多信奉一种宗教，因为上帝最仁慈，于是一次次出错，一次次忏悔，上帝都一次次地原谅忏悔者，于是忏悔者就这样一次次循环往复地重复自己的过错。
在美国人眼里，中国是个大国，是个文明古国，是个具有神秘感的国家，他们许多人向往了解中国，不像对其他的一些国家，不屑一顾。这些我们从美国人见我们的表情和相见时总是先问声好便觉察得出来。但由于自以为高高在上，加之为了自我发展而对一切漠不关心的富国心态，尤其是老百姓不太关心政治的原因，他们又不肯用心去认真了解某一个国家和民族。在大多数美国人包括许多政治家们看来，中国既不是他们的敌人，也不是他们的朋友。实际上也是这样，两国总是有斗争又有妥协，有接触也有摩擦。中国这些年的发展，虽然还存在有许多问题，但也令美国人惊羡。尤其是城市的变化。美国城市发展受到法律和私有制的限制，政府不经合法的程序便不可以随便拆迁各类建筑，这既避免了随心所欲的浪费，一定程度也有碍于城市的发展。所以，我们不能单从表面看问题，沾沾自喜，重点要看经济发展的质量。我觉得，定型的美国，变化的中国，不论在经济上或政治上，这样形容可能是恰当的。
在美国的中国人，谁也说不准有多少。单旧金山，占四分之一，许多没拿到公民证也没有绿卡的人，没法统计。世界上凡是有人的地方，总会有中国人，这也是中国人的自豪。我到过的地方，属于有悠久历史的，譬如西欧或者中亚，属于新近人类才发现的大陆，譬如澳洲或白云的故乡新西兰，总少不了中国同胞，总能随时吃到可意的中国菜。要是没有他们，我们不食腥餐膻才怪！到异国他乡，在中国的文化传统里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尤其是过去中国还很强大时。中国人传统上信奉一辈子不出门是幸福之人，何况漂洋过海呢？尽管到外地现在也许过得好一些，但背井离乡，总有一定的原由，总不是滋味。金窝银窝，舍不得穷窝。所以中国历史上洪桐大迁徙，现在的三峡移民或西部部分环保区域住户的迁移，需要做许多工作，骨子里就是这个原因。旧时到美国去的中国人，有勇敢的淘金者和冒险家，但多数是因为国家战乱或生计无着落才出此险招，他们多是劳工。现在去那里的人，大多是留学生或高智商的，他们本质上是淘金者，目前虽然还不富有，就像《北京人在纽约》那样，有挣扎和拼搏的经历，但过得多很适意。还有一些法轮功分子，天天到广场上坐一坐，还有人给他们发银子。人只有到圈外，看问题才更客观一些，才能更淡化政治，消除意识形态构成的差异和隔阂。不去卫星上看地球，就不觉得地球是圆的。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希望母亲祖国富强，祖国富强了，他们在外面也长脸，说话也会多一点牛气。可是终因原始积累的时间过短，能成为经济巨擘的人不多。去年以来由于美国的“9·11”，在美国混如果没有真才实学，其实真不容易。用那里的朋友们的话说，来美国首先需要考虑的是怎样活着。在那里收入高，消费也高。他们除了挣钱便是花钱。大多数人有工作就有钱，有钱就有快乐，失业便一夜之间沦为穷光蛋。
我们这次来美国，因为是过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所以还是吃了不少的苦头。首先是睡难，由于时差，该睡时不能睡而不该睡时又得睡，便有点儿迷迷糊糊，昏头昏脑。其次是吃难喝难，虽说多是在华人开的店里就餐，那华人多是广东福建或者台湾人，做的中国菜总是甜不拉叽，粘粘糊糊的，吃起来没有胃口。在国内到处都可以喝到开水，可是在美国出了旅店便只有随着人家喝生水，那到处皆有的饮水龙头用手一按，飙出一股水来，你便嘴对上去咕咚咕咚地喝。再就是看也难说也难，去美国看不懂英文听不懂英语是大遗憾，虽说学了一点儿英语，但离口语化差距太大，便难以更加深入地进入它那个社会，了解更多的自己需要和愿意了解的东西呢。
台湾漫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