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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星期天下午,梅子送儿子返校以后去了一趟二婶家里,把这个月的工钱给二婶结了。二婶一家人都在,梅子觉得二婶一家人今天特别热情,尤其二婶表现反常,见到梅子的一刹那竟然有些惊慌失措。梅子回黑洼这两天遭遇的都是敌对情绪,对二婶一家人的反常表现感觉很温暖,忽视了这种温暖下面的潜流。二婶说,我是你娘家婶,你不在家我去关照一下家里是正当,要啥工钱?二婶把梅子的钱一再往回挡,那种坚定的劲头绝不像是装样子。梅子几乎有些不理解了:二婶,我们一开始不是说好了的吗?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个把月呀!我咋能让二婶白辛苦!二叔一旁慢条斯理说:姑娘一定要给就接着吧!这是对二婶说的,回头又对梅子说,你二婶是体谅你不容易,这趟回来受大委屈了,一村人跟你过不去。我们是娘家,能担待就担待,不能只认钱,得认亲。梅子感动得鼻子发酸:到底是自家叔婶,梅子谢谢二老。不过这个钱二婶得收下,我还要出去几天,还要麻烦二婶的。二婶说,以后不许再提工钱的话。梅子说,不提了。二婶这才把钱收下。

二婶收了工钱不许梅子走,一定要留她吃饭。出嫁二十年了吧,姑娘你几时端过二婶的碗?二婶的话透出几分抱怨,让梅子很为难。梅子说,我个把月没在家,刚回来又在外头吃饭,家里冷锅冷灶的让老爷咋想嘛!二婶说,我弄好了先给老爷送过去,告诉他是我强留你的成吧?梅子心想,可能是二婶看她受了欺负,有心安慰她。这份爱心让她感动,怕强辞伤了叔婶的面子,只得答应留下来。见梅子点了头,老鬼少有的敏捷起身舀了半瓢谷子出去唤鸡。二婶在屋里喊:抓红尾巴公鸡,那是个懦弱东西,在外头老受欺负。养只公鸡为了传种,却因为懦弱而一再丧失交配权,总是刚踩上母鸡脊背就被邻居家里的公鸡撵下来。二婶见一回骂一回:孬种!骂不解气就拣块瓦碴石子追着赶邻居家里的老骚公鸡,为这事儿还和邻居发生过口角。邻居说,怪你们家里无能,做啥追打我们家老骚子?这鸡又不是人,它哪知道你们家母的它不能上?二婶气得直翻白眼,明明是自家吃了亏,这理儿还在别人那边。一腔怨恨都迁怒到自家那只不中用的红尾巴公鸡身上了:老子早晚把你宰了熬汤喝!鸡懦弱了受欺负,受欺负了招来的是怨恨。梅子不单为那只鸡心里叫屈,更有一种物伤其类的痛。因而说:二婶别杀鸡了,我不爱吃。说罢走到院子里,一条帚疙瘩把老鬼唤拢来的鸡全砸飞了。老鬼说,姑娘你不馋叔还馋呢,没这个机会你婶也舍不得杀只鸡我吃。二婶跟出来说:老小老小,你叔现在就像个孩子,巴不得家里来个人客好搭胯吃一顿。走,跟婶择菜去。梅子放弃了做鸡卫士的念头。天生的过刀命,还是顺从天命吧!

那只鸡终于还是上了餐桌,梅子也还是不能完全拒绝二婶殷勤的筷子。不知是不是二婶的烹饪技术问题,沒怎么炖烂的鸡肉吃在嘴里确实有点儿味同嚼腊的感觉。但梅子不能让二婶察觉她的痛苦,吃得好像很享受。二婶每给她夹一次菜都要提一个问题:今年四十几了?不记得生日吧?姑娘这一辈子啊, 别人没遭过的罪你遭了, 别人沒享过的福你也享了。进林家门二十年了吧?那是个啥日子你一定记得;好像是第二年有的小西,不对,第三年吧?你生小西那天二婶正砍芝麻,是个啥日子倒忘了。小西生日是哪天?梅子没在意,也许真是因为她嫁出去以后就沒回头在二婶家里吃一顿饭,二婶才要唠这些跟她密切相关、而二婶又不太清楚的陈年老账。婶娘婶娘,婶也是娘。这些重要日子做娘的应该记得。梅子把除了自己生日以外的相关日子都告诉了二婶。二婶挺惋惜,说:你妺妹每年生日我都踮起脚给她换季。过去你有向西疼着婶也没为你换过季,今年跟你叔商量想给你换个季,你看你又不记得自己生日。黑洼给出门子的姑娘过生日叫换季,换季就是添一件衣服。有头脸的人家,一个出门子的姑娘过生日,族眷里家家都去换季。二婶说要给梅子换季也在情理之中,不管换了没换,有这份心这句话就够梅子惭愧了:我做晚辈的还没孝敬二叔二婶,二叔二婶倒先想到我了。老鬼啜了一口酒,把一个鸡头举到眼前端详,好像该从哪里下口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亲戚总是亲戚,亲戚不能把亲戚当外人。以前有向西女婿在前头,我们也沒怎么往跟前凑,一是想着姑娘你不需要娘家人庇护,二是想着女婿是领导,我们凑太近了显得二叔不自爱。现在不同了,女婿这一走,你们在黑洼势单力薄,沒有个照应免不了受人欺负。像昨天就是个例子。梅子听懂了二叔的意思,关心的后边多了一层告诫。实在估不透二叔的话有多少善意的成份,更无从判断二叔的话是否有所指。

梅子不能把她的意思问出来,弄不好会引起二叔二婶误解,会把眼前这种气氛破坏掉。就算这种气氛是一种假象也要维持。假象无益,但毁掉了会有害。以目前的情形,不能再雪上加霜了。老鬼决定消灭鸡头之前很专注地看了一眼埋头吃饭的梅子,问:二叔的话你听进去没?梅子唯唯喏喏,说:我都记下了。

门吱呀一声响,推开的门缝里探进一颗脑袋:唷,喝上了?老鬼放下酒盅,抹一把嘴说:柱子你不是来请二舅喝酒的吧?王二柱嘻地一笑:谁说不是呢,看你都喝上了只好改天啰!王二柱的头缩回去了。老鬼冲门外喊:柱子不进来喝酒?王二柱回道:不了。听声音人已经在台子下了。老鬼说,这小子跟贼似地,走路不带声儿。老伴填一句:不就是个贼吗!

梅子回到家里老爷子已经躺下了,房里沒有点灯,院子里冷冷清清。曾经温馨的家庭如今凄凉得像一弃庙,梅子心里猛然又像被拧了一把似的疼。她在柿树下站了一会儿,然后走进厨房。二婶给老爷子送来的鸡肉还在案板上搁着,锅是冷的灶是凉的,一切都还是中午收拾的样子。尽管今晚在二婶家里作客情非得已,她还是感到内疚。忙涮锅点火,把二婶送来的鸡肉重新加工一遍,猛火熬到肉烂骨酥。又添水煮了一碗面条,一并送到老爷子床前。老爷子合衣靠在床上,好像也在等这一顿。梅子说,去给二婶送工钱就不让走了,非要留下来吃饭。爸你饿着了吧?老爷子说,也不觉得。给二婶讲了吗?让她别来了。梅子说,还不行呢,我还要出去两天。还得二婶顶两天。老爷子坚持说,你在不在家里都不要她来了。梅子有些警觉,问:爸,有问题吗?老爷子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说了:我不知道有没有问题,有几回发现他找啥东西。梅子有些惊讶,联想到二婶今天见了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联想到二叔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似乎有些蹊跷。但好像有沒有根据,甚至沒有必要。家里并没有收藏什么细软,更没有存放现金,几张银行卡一直随身带着,有什么好担心呢?因而说,爸你别多想,家里沒啥让她掂记的东西。

梅子收拾好老爷子的碗筷才顾得收拾自己。山里缺乏洗浴条件,天气凉了不方便,十天半月洗一次澡很正常。一般时候只洗上、中、下三个部位,手续很简单。梅子打了一盆水,习惯性地栓上里外三层门,躲在自己寝室里宽衣解带。其实沒这个必要,家里只有她和老爷子两个人。老爷子深居简出,很少走出他的房间,根本无须回避。只是出于习惯,或者还有一种心理安全。她完全没有料到心理安全今天会是个陷阱。以为只有属于自己的空间才私密,以为在一个连自己都看不到自己的环境中才安全。当她关了电灯蹲下去洗中间部位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她吓得失声尖叫,一嗓子还沒喊出来嘴便被捂住了。别喊!是我。她听出是王二柱。王二柱说,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家老爷子听到,你要不在乎我就让你喊。还喊不喊?梅子的头在王二柱的臂弯里努力摆动了两下,王二柱试着松开了手。梅子果然没再叫。王二柱胆子大了,手顺着梅子光溜溜的肚皮往下走。梅子说:柱子你让我洗一下,下面很脏。王二柱以为已经得手了,放了梅子让她洗。梅子却借着黑夜的掩护提起掉在腿弯的裤子,然后喊:柱子!王二柱说,哎!声儿还沒落音,一盆水哗啦泼过来。王二柱呀地叫唤了一声。这功夫电灯亮了,梅子举着手里的水盆劈头盖地往王二柱身上砸。王二柱一边骂一边后退,刚退出房门,林老爷子正举着棍子等在门口。王二柱被前后夹击,脑羞成怒了,咆哮道:再打我不客气了。梅子冷静下来,心想这顿教训不轻,得给他留条退路。就劝住老爷子,对王二柱说:滚吧!王二柱拉开门栓,像落水狗一样仓慌而逃。谁知道刚出大门又撞在邹浩东手里,这可不是他能唬住的主。王二柱只能求饶:老俵抬抬手让我过去,我快冻死了。邹浩东说,冻死活该!冻死黑洼就安逸了。王二柱说,都是男人,老俵何苦作践我?我也在她的床上捉到过你。邹浩东被揭了短,有些语无伦次:我没有······你这么下作。王二柱说,你怎么知道不是她让我来的?老俵我是一句话没挠到他的痒处挠到疼处了,这娘们就翻脸不认人。这时梅子出来了。梅子指着王二柱的鼻子骂:王二柱你不要脸!回去撒泡尿照照你啥逼样?王二柱嘻皮笑脸道:我啥样你不都让我爬过。梅子气得声音打颤:老娘要杀了你个禿崽子。王二柱还要说什么,邹浩东一拳轮过去,喝道:滚!

等梅子提了把刀踉踉跄跄奔出来,大门口已没了人影。王二柱走了,邹浩东也走了。梅子愣了片刻,举起菜刀往门上一阵猛剁,剁得铁门咣咣当当乱响。林老爷爷子站在门口喊:锁上大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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