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民,1952年生,笔名斯民,湖北武昌人,武汉市作协副主席。1980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抒情诗集《走向黎明》、《美丽的阵痛》,散文诗集《颤抖的灵肉》,少儿诗集《温柔的小溪》,评论集《与缪斯女神握手》,散文集《悠悠岁月》、《王新民文集》(四卷)等。王新民生活在鄂南山区与长江的汇合处,生长在现代化城市与落后农村的接洽部,由于其独特的生活经历、气质与文学修养,他最有特色的诗是描写农村生活,倾诉农民情感,歌颂本乡本土、恋乡恋土之情的乡土诗。
他的诗具有鄂南山乡山野的豪壮之美与万里长江奔腾浩荡的磅礴之气。他的《奔向长江》、《长江呵,我来了》、《长江,让我深情地抚摸你》、《长江魂魄》、《国歌,民族之魂》、《丘陵的雕像》、《丘陵地带》、《山民的葬礼》、《山民与丘陵》等,大气磅礴。王新民诗中的形象大都是山民、纤夫、普通工人,平凡中寓伟大,寻常中寓奇美。《我是纤夫,我拉纤》中的纤夫,日夜兼程,拉纤不止。他“弯曲着腰”,像一支“远古的弓箭”,“似一条原始的小船”,但他要把“落下的太阳拉出”,把“残缺的月亮拉圆”,“把弯曲的河流拉直/把苦涩的生活拉甜”,理想高远,意志坚强。《山路·历史》中的山民,为了把“弯弯曲曲的山路和历史拉直”,“倒下”了仍保持着庄严的“一”的英姿。临死前用闪雷般滚动的声音号召后来者:“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把山路和历史/筑成辉煌的‘一’字”。《我诞生在金色的山坡》写“我的母亲——一个纯朴的山里人”用“躬着像山坡般的腰/用满山的甘露和野果/唱着显得似乎非常古老的山歌/在这落后而又富有的土地上/神话般地养育了我”。这位平凡的母亲,心胸开阔,品质高尚。
王新民的乡土诗,既展示山乡的落后、暴露山民的愚昧,更热情歌颂新时代农民的新风貌,还注意表现文明与愚昧、革新与保守的冲突。《我有了一块注满阳光的小岛》,写个体户领到执照的欢欣,写经济改革使人们精神面貌的变化。《古镇的故事》写中外文化、经济交流。《山沟里,诞生了第一代阳台》、《楼房走进了山沟》、《山村,有一位集邮的老农》、《维纳斯闯进了小镇》等,描写了农村在改革开放中发生的巨大变化。《春晨》写一对老年夫妻在农村实行年产承包责任制后的愉悦情绪,歌颂责任制这个法宝“如前方灿烂的灯塔”,照亮了农民致富的道路,调动了千军万马自觉奔小康的积极性,也写出了由此带来的老两口相互关爱的情感。这些诗写得生动而充满了情趣和生活气息。王新民的乡土诗写出了乡村社会转型的大趋势、大格局,写出了整个社会(不只是农村)于艰辛中充满生机,于挫折中充满希望,于阵痛中充满美的萌动和春的喜悦。
他曾探索试用各种诗体来抒发其豪放的诗情,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集短句为长句的无标点长句抒情体,颇似郭小川创造的新辞赋体。这两种诗体都受楚辞、汉赋的影响,多用排比、铺陈的手法,其文气诗情如长江大河浪涛奔涌,表现了磅礴的气势和绵长的情思。
向天笑,1963年出生于湖北省大冶,1983年开始乡土诗写作。目前已发表诗歌、歌词、散文、小小说千余篇。已出版诗集《隐情诗语》、《孤独的玫瑰》、《边缘时代》、《情人的礼物》、《向天笑短诗精选》等。他的诗作中蕴含了对故乡对泥土对父老乡亲深沉的爱:“在雨水和阳光之中/一些泥土长出一茬又一茬的庄稼/还有一些泥土,在柔嫩的火焰中/变成了坚硬的青砖红瓦/用来建筑我们的村庄”;“下雪了,雪还在下/淹没了我奔波多年的旅程/可父亲的目光踩下深深的脚印/从我的心上一直踩到家门口”;“总想到乡下去走一走、坐一坐/看看老家门前的栀子花是否绽开”;“总在清明节前走近麦子的身旁/从麦地到麦地,中间除了坟地/还有金黄的油菜地像飘浮的船一样/还有灿烂的蝴蝶,在翩翩飞翔”。诗作情感质朴深厚,语言清纯,每一首乡土诗歌都是一首浑然天成的思乡曲。
向天笑还是一个情诗高手,他的部分情诗也带有泥土芳香。他的情诗有一种纯净、高洁之美。他笔下的爱,“或远或近”,即使“以我从前从未爱过的方式来爱你”,但天长地久,亘古不变。“我们睡在彼此的怀抱里,/想长睡不醒或者狂欢/其实,一点内心的光亮/就是一个完美的世界/你透露给我的这点光亮,/将让我幸福地行走一生/站起来,通体透明”(《内心的光亮》)诗人曾把诗比作透明的玻璃,将诗人与世俗的生活隔离开来,让他始终单纯得像个孩子,他全部的财富是一个属于自己的神话世界。
他的情诗有一种细腻之美。细腻到“听不到一点响声,除了自己的心跳”。他精微地描绘了两性间的种种隐秘的情感起伏和变化:“惆怅”、“守望”、“怜惜”、“等待”、“幽怨”、“沉醉”、“浓情”、“叹息”、“羞愧”,唤起了年少者对神秘爱情的憧憬,年长者对甜美爱情的回味;他细致地传达了男性对女性的思念和渴求,“急切的呼唤”、“寂寞的等待”、“透明的忧伤”、“尖锐的孤寂”、“片刻的浪漫”、“满脸的忧伤”、“魂牵梦萦的诱惑”等词句清冽婉转,千姿百媚。你躺下来,就是一片生长得蓬蓬勃勃的思念。真切敏感的人生体验与贴切别致的艺术传达融洽地结合在一起,给人细微甜蜜的审美享受。
熊明修,1953年生,湖北麻城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理事、黄冈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武汉市诗歌创委会副主任,先后在《人民日报》《诗刊》《词刊》《歌曲》《当代》等报刊发表作品近千首。出版诗集《犁耙飘香》、《太阳出山》、《走向春天》等。熊明修90年代状写乡居乡民之作朴实自然,如《犁耙飘香》、《江南妹子》。新世纪亦有不少新作。但写诗兼写歌词的惯性思维,使他美化生活痕迹过重,词句亦可再提炼。
南飞,1964年生,湖北应城人,当过农民、砖瓦厂工人、教师、个体户。相继在《诗刊》、《词刊》、《星星》、《绿风》、《读者》、《农民日报》、《中国文化报》、《中国文学》(香港)、台湾《世界诗叶》等400余家报刊发表新诗、谣曲、歌词、散文诗3000余首,出版诗集《红珊瑚》、《远海的天籁》。诗作入选《湖北新时期文学大系诗歌卷》等30余种选本,在全国多次获奖。他写故乡:“梦里总听到河边的笛声/飘落雪一样的槐香/树下父亲在犬吠里挑水/井里浮动唐朝的月亮”。众多意象交杂却浑然一体,显出故乡丰厚的内蕴;他写祖父:“你像一个帝王/登上金光四射的麦秸垛/向天空吆喝蔚蓝那憨厚的笑容/打印在白云的扉页上”。意境宽阔而又富沧桑之感;他写乡音:“乡音奶大的儿女/甜成水中的莲藕/和雨中的甘蔗林”。细腻而又深情。南飞的诗作饱满、大气、睿智而苍凉,充满浪漫气息和梦幻色彩。
姚永标,1958年生,诗人,编剧,电视纪录片导演,湖北宜昌人。有诗集《陌生的城》、《在古老的河边》、《三峡风景名胜诗旅》等。《在古老的河边》(陕西旅游出版社1997年1月出版)写于八十年代之末和九十年代之初,既有诗人对生命本真的执意追求,又有着试图构建生命个体精神家园的努力。诗人以对人类赖以生存的根本——粮食顶礼膜拜:“在这个世界上我不崇拜别的/那些喂大我并且至今还在养活我/临了必为我送终的粮食/便是我的生命及主义/我对粮食的感情今世不变。”可以真切地感受到诗人对粮食与乡村、河流与生命、人与自然等问题的认知、体悟、思考。土地和粮食,可说是中国人最古老的生命意识之积淀。有了土地,就可立足,有了粮食,就可存活。
刘小平,1965年生于湖北长阳,笔名羊角岩,土家族。1985年开始发表作品。主要作品有诗集《鄂西倒影》、《蜜蜂部落》等。诗集《鄂西倒影》(作家出版社,1999)获首届湖北文学奖。近年转入小说创作,出版有长篇小说处女作《红玉菲》。
《鄂西倒影》是土家族民俗风情的诗化表达。土家人的衣食住行用如绣鞋垫、酿酒、造房、放排、陶磁工艺,生婚病老死如骂媒、抢床、跳丧等,神话宗教如白虎、猎神等,悉数描绘。其歌吟方式亦深受土家族民歌影响。《傩戏》、《下里巴人》、《南曲》、《采莲曲》等诗中有土家族民歌的格调。歌唱巴人(土家族的祖先)的社会生活历史的《下里巴人》本身就是一首土家族民谣:村有俚语/通俗的高雅和简单的丰富/久远而纯朴的果实/从300年前的那一头/走出最初的国界/在楚都郢中引起千人和唱……下里巴人,下里巴人/想起你,我就有清醒和痛苦/我的诗离你有多远/我的诗里是否还流淌着巴人的血性。这首诗有土家族古歌的意味。
平面的展示和平凡的赞美多,深层的文化观照和超越性的文明审视不足,是湖北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的通病,在刘小平的创作中亦有表现。此外,诗的结构和语言也尚有打磨之处。
3.新世纪湖北乡土诗歌创作特点
时代进入新世纪、三农问题的凸现、新农村建设步伐的加快,使乡村题材的文学(诗歌)受到作家(诗人)的高度重视。新世纪湖北乡土诗,在承袭新时期以来尤其是90年代乡土诗的基础上有新的发展。
“假如我是一只鸟,/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然后我死了,/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艾青所抒发的绝不仅仅是对本乡本土狭义的爱,而是对中国整个神州大地的深沉真切的感情,在“悲愤”与“激怒”背后,是诗人痛苦的期待和热忱的希望。郭沫若曾就乡土文学说过:单有了特殊的风土人情的描写,只不过像看一幅异域的图画,虽然引起我们的惊异,然而给我们的只是好奇心的餍足。在特殊的风土人情而外,应当还有普遍性的与我们共同的对于命运的挣扎。艾青这种对于中国土地深沉复杂的情感正是代表了当时所有国人“共同的对于命运的挣扎”。几十年后,中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然而“从基层上看去,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有着几千年农耕文明的中国,乡土是中国自然和人文状况的整体背景,从乡土透视去把握民族的性格和心理就成为理所当然的途径。张炜说过“真正的思想和生命的发源如出一辙,从根本上讲是来自山川大地。思想和艺术离开了更广大的参照就会苍白无力。中国具有自己的特殊性:农民和农村占绝对多数。中国的很多奥秘都潜在大山里,藏在贫穷的乡野沟壑里。你如果对农村的艰难曲折有了一点体验,对联合国、塔利班,对现代主义和印象派后期,理解起来都会容易得多。”湖北乡土诗人在转型期,正是通过敏锐的观察倾听思考,通过对时代民族乡风民情的抒写,表现时代变革进程中所呈现的种种自然生态、生命情境以及在转型期社会中人的生存状态,发现具有普遍意义的社会问题,进而从保持个人对自己的“乡”的恋情,扩展到对全国农民“土”的热爱,从个人家乡的乡风民俗扩及对全国几亿农民命运的深情关切。
与以人物为中心表达农民的苦难相联系,转型期乡土诗为了在乡土人生中发现一些生活的亮色,更多的时候是对诗人的美好心灵的一种揭示,总是与中国的文化传统联系起来,于是一个善良的民族、一个故土难离的民族、一个重人间亲情的民族就呈现在我们的面前。从前的乡土诗对于中国文化与历史的表现是远远不够的,对于农民的心理世界的发掘也是远远不够的,田禾等人的乡土诗上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以新世纪湖北乡土诗领军人物田禾为例,可以把此期湖北乡土诗的新变概括为这样几个方面:
一、从题材而言,都市文明参照成分加重、城乡差异、都市农民工形象受到诗人更多关注。如《矿难》以一次矿难为表现对象,对莫名其妙死亡的农民表达了自己深深的同情与哀悼。诗人并没有直接揭示造成这一次矿难发生的原因,但隐约可见事故与政府有关部门、煤矿管理者有着这样那样的关联。在对事实的叙述中,诗人的情感倾向是鲜明的。来自三个省的213名矿工已经遇难,他们被埋在了3000米深的矿井里,要变成未来的煤炭,成为后人的能源。在将来,在炉膛里,燃烧的不是煤块,而是若干年前的民工的鲜血,民工的身体!诗人直面现实、敢于揭示现实阴暗,敢于说真话,实现了对以前诗风的超越。
二、从内容而言,不满足于平面的、单一的乡村风习、忧患的书写,加强了从体制的缺陷和人性的丰富复杂性等方面的立体观照。
田禾有一首诗叫《四月》,乍看很美,细读下却弥漫着悲,对中国农村的深深怜爱和悲悯尽在诗中。独具特色的意象排列中凸显出诗人试图传达的情感。这是中国乡村的真实写照,梦幻的田园风情之后,是农民们艰难的生活和诗人的悲悯。这些诗作超越以往的乡村题材诗作中存在的对于乡村苦难的简单化想象,文人的情感隔膜,满足于对苦难的简单的陈列、展示。情感身心融入的同时又注入了智性的思考,对造成农民命运不公正因素的愤怒。
因为卑微,因为长得黑,他没有自己的名字,大人小孩都叫他“黑土”。黑土唯一的家当就是“黑锅”,“黑土戴顶黑草帽:像个黑锅盖”,他自己所有的财物,就是那顶“黑锅”。(《黑土》)诗人的情感在叙述时并没有表露,却在故事的背后饱含着与深藏着——农民的贫穷,农民命运的卑微,农民生活的艰难。故乡农民的悲苦命运在此诗得到生动而具体的表达,现实主义的精神原则深深渗透其中。对故乡农民命运的关注,对现实的直面,在其他作品中也有充分的体现。“大山里的柴门与女人的/乳房一样,半开半掩着/我离开村庄那年/山谷里的一阵风,掀开了/父亲刚翻盖过的房顶/还压死了母亲喂养的/正下蛋的母鸡,母鸡的死/让我母亲哭肿了眼睛/生活在大山里的人/过日子像穿布料一样/一寸一寸地量/一寸一寸地过”(《大山里》)。“山谷里的一阵风”压死了母亲喂养的下蛋的母鸡,因为母鸡的死,意味这经济来源的断绝,而“生活在大山里的人/过日子像穿布料一样/一寸一寸地量/一寸一寸地过”。在形象之中不动声色之间地把农民生活的艰辛表现的淋漓尽致,作者对农民的苦难寄予的同情也隐藏在字里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