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质上朱雪是清贫的,可精神上她是富有的,她把山里的太阳背到了城里。检讨自己的写作,那实在是茶余饭后的一种爱好,而朱雪生存如此艰难,可她视写作为生命。对这个山里来的女孩,我肃然起敬,心里涌动着无比地爱怜。
在朱雪的博客里,我读到了这样的文字:
“能够走进农民作家培训班是一种幸运,更是一种幸福。当四月十二日这天,我揣着文学梦想踏上湖北这片故土的时候,漂泊的心立刻温暖起来。”
她把山里的太阳背到城里来了!
(2010年05月03日)
8.13想念小芳
最近电视里好几个频道都在放连续剧《保姆》,里面从农村来的年轻保姆受尽了东家的欺负,剧情还在发展,故事还在上演,但我想一定会是一个美好的结局。看着电视剧,让我想到了曾经在我家做过的小保姆小芳,那是我家唯一请过的一个小保姆,在我家做了三年,与我们全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她的清纯、勤劳,和美好的心灵,使我们到现在还经常提起她。
那是1993年的初春,老公去了海南,儿子正上小学,当时我所在的企业正与香港的一家集团合资,我任合资公司办公室主任,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母亲住院时,我认识了正在照顾一个老红军的小阿姨小丁,于是我请小丁帮我介绍一个小阿姨到我家来帮帮我。二月中旬的一天,小丁给我打来电话:“明阿姨,我有个同学刚来武汉三天,现在一家做米酒生意的人家做,她不想在那家做了,你家需要就去接一下她吧。”晚上,我按小丁给的电话和地址去将小芳接到家来了。在医院认识的小丁漂亮活泼,肤色白皙,身材娇好,我们姐妹几个都非常喜欢她。可是眼前我接来的这个小芳,又黑又矮、性格内象,开始我真有点怕与她相处不好。
接她到家的第一个晚上,我内心还是有些兴奋,第一次家里有了保姆,有个人帮我分担一下家务,帮我照顾儿子了。我赶紧教她如何使用洗衣机、电饭煲、煤气灶等等。第二天早上,我起床一看,小芳早已在客厅里做卫生了,心里非常高兴。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小芳很快学会了全部的家务,我渐渐地觉得离不开她了。她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饭做得香甜可口,成为了我很好的帮手。一天晚上很冷,小芳打了一盆热腾腾的水正在洗脚,我洗过的脚又冰又冷了,想着如果就这样进了被子,会很久都不会暖和,就脱下袜子将双脚也伸进了盆里,同她一起泡时脚来。可是我发现小芳的眼里有了泪水,她对我说:“明阿姨,您对我真好!把我当作自己家里人一样对待,也不嫌弃我,与我一起洗脚。”我的心灵一下子被触动了,就是这样一个洗脚的举动,竟让她如此感动!我俩边泡着脚边聊了起来。她告诉我: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上学时她的成绩很好,可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初中毕业就没有读了。她还告诉我:从农村出来在那家做米酒的人家做,东家对她呼来唤去,早上四点就要起床,大大的盆子她抬也抬不动……说长这么大是第一次穿我给她的毛裤,第一次一个人有这么多的衣服,其实那都是我穿旧了的一些衣服呵。我开始暗暗自责起来,因为第一天晚上她来我家时,我没有早一点让她休息,还兴奋地在那里教她使用家用电器,想想她那天是早上四点就起来了呵。
她还告诉我:觉得在我家里做很开心,觉得我家里就象这个单元楼里的中心,明阿姨你待人好,邻居们都愿意到我家来串门。
我很高兴她能与我交流,也发现了她的变化,几个月来她长胖了、皮肤也白了,比刚来时漂亮了许多,也爱说话了。想想这个小姑娘也是人生父母养,小小年纪出来打工,很不容易。十五、六岁对一个人来说正是世界观形成的时候,在我家做事,我就应该对她负有帮助和教育的作用,让她看到人世间美好的一面。想想自己十八岁高中毕业下放农村,远离家的那种滋味,城里与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还在父母跟前撒娇,更加对她有了同情和关怀之心。
我对她说:你能到我家里来,就是我们的缘分,我们家很需要你。你帮了我好大的忙呵。做完家务后,可以多看看书来丰富自己的知识,学习不是在学校里才能进行的,可以自己学一些知识,将来一定会有用的。我送给了她本子和笔。我还告诉她,现在做保姆也不是很低下的事,也是自食其力,作为女孩子会用家务、能做一手好菜,对将来的生活是有好处的。我不能保证你在我家做几年,我可以帮你在城里找份工作,因为我们是个普通人家,没有权势,但我希望你在我家能够快乐并学到一些东西。
小芳有几件事让我非常感动。二姐清理了一些旧衣服送给她,她发现一件衣服里有几十元零钱,就主动交给了我,那时她每月的工钱才陆拾元,旧衣服里的钱,她不说是没有谁会知道的。她在一个小本子上工整地记下每天买菜的流水帐,邻居们都很羡慕我家找了个好小阿姨,好几个人要她帮着介绍与她一样的姐妹们来,她都笑着不语。但当我给她说:同学杨小英家需要小阿姨时,她马上写信回家叫她妹妹来了。
为了让儿子与她相处好,不另眼看她,我在去接她之前对儿子说:我们家里还有一位姐姐,现在我去接她,你欢迎吗?独生子的儿子非常高兴,让我快去接她回来。十五岁的小芳与七岁的儿子相处得很好,儿子把她当成唯一的观众,对着她表演、唱歌,他们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放学回来小芳就陪着他做作业,减轻了我好多负担。小芳离开我们家后好久,儿子还在问我:你把姐姐弄到哪里去了?
一天上午,天气聚变,一下子降温了近十度,想到儿子上学时穿得太少,我赶紧跑从厂里跑回家想拿衣服送到儿子学校。没想到小芳不在家,我又没带钥匙。站在楼道里我又冷又急,心里一直在埋怨小芳。一会儿小芳回来了,我大声吼她:“跑到那里去了,我没带钥匙!”她的回答让我很不好意思了:“阿姨,我到明明学校给他送衣服去了!”我连忙对她说对不起,心里很温暖。我们夫妇双方老人去世得早,孩子一直是我自己带大,现在有小芳帮我真的感觉很好,她善解人意,把我这个家当成自己的家来料理,许多东西放在哪里,我倒要问她了。
她母亲身体不好,我让她母亲来武汉,住在我们家医病。每年春节回家,我会将她一年的工钱和回来的路费帮她缝在衣服里面,送她去长途车站,我的姐妹们也会送一些东西给她带回去。没过几天,心里就会想她。过完春节,高兴地将她盼来,她带来老家腊肉和一些土特产,告诉我一些老家的事情。
后来,小芳还在哥哥开的药店里帮着做过生意,会说一口流利的武汉话了,能骑着自行车独自去进货。小芳的能干和细心,为人处事的纯朴诚挚,让我们家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很喜欢她。几年下来,她会做一手好菜了,记得邻居丽苹还专门买来肉,让她做我教的梅干菜烧肉。楼上的奶奶生病住院,我叫她烧好菜送去,汤奶奶直夸她做得好吃。
到了要谈对象结婚的年龄了,是做一个城里人,还是回去成家,就这个问题我与她作过一次长谈。她告诉我:不想在城里随便找一个不合适的人,被人瞧不起。
离开武汉的那一年,我将自己结婚时的箱子和蚊帐送给了她,装了满满一箱送给她的东西,我叮嘱她好好找个人过日子,人不管在那里都是一辈子!我们流泪告别在了长途汽车站。
一年后,她写信告诉我:找了一个待她很不错的小伙子结婚了!来武汉买东西,还专门到我家来住过一夜。后来又写信来说生了个儿子,我真为她高兴啊!
现在农村的生活一天天的好起来,小芳那么聪明能干,一定会过得很好!
真的有点想她,小芳!
8.14艰苦岁月的友情
认识映霞姐是在三十多年前,我下放赤壁农村时。十八岁高中毕业时的1975年9月25日,我随母亲单位下放,每天都是扛着锄头去一座又一座茶山劳作,心里在想着:这样单调重复的日子什么时间是个头啊!机会来了,大队布置我们知青点每人写一篇“批林批孔”的文章,然后用信纸抄写出来,贴出来作为知青点的墙报。没过几天,大队领导就通知我去大队的学校教书,后来是校长告诉我,他看中了我写的文章和还算娟秀的字。
高兴地离开知青点去了大队学校,开始了在农村三年多的民办教师生涯。我非常喜欢教师这个职业,从大队小学一直教到初中,还因为我带的班在全公社的化学统考中取得第一,被调到公社中学任教。我一直认为教师是人生最好的职业。
到大队学校不久,一次课间休息,有一群生产队里的人从学校路过,一阵清脆悦耳的歌声越来越近,唱歌的是一个漂亮的女青年,看上去与我差不多大,我正在想:这里还有这么漂亮的农村女孩!校长对我说:“她是三队的张映霞,本来是想请她来做民办教师的,可大队没有批准,因为她父亲是四类份子。因为父亲的问题,她全家从越李桥镇来这里落户改造的。”大队部办公室就在学校隔壁,每到节假日,我都看到大队干部把队里的四类份子叫在一起训话,映霞姐的父亲张伯已被折磨得脚有残疾,他总是低着头站在一边,他们一家人在大队都抬不起头来。
原来,我可以每天不去挖茶山,而轻松地当着民办教师,是顶替的映霞姐,我心里没有了高兴,对她怀有深深的同情。
后来,我有意同她接触,主动找她讲话。渐渐地,我们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在大队学校我那个只有几平方米的房间里,每到星期六其他本地老师都回去了,只有我一人守校,而大队学校选择在距各小队的中心,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后面是一座坟山,前面是一个大水塘。每到星期六,当夜幕降临,是我一天中最不开心的时候,外面漆黑一团,屋里只有我的小油灯一盏。母亲曾经非常不放心这一点,找带队的干部也反映过。但认识映霞姐后,母亲就放心了,她每周六晚上,都来学校陪伴着我,还经常从家里给我带好吃的。她家里只要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叫我去。在农村三年多,有映霞姐一家的关照,使我少吃了很多苦。当年在她家吃的凉拌菜和甜米酒至今难忘。
巧的是,一次她母亲问到我:“你的爷爷以前是不是国民党的一个军官?解放前住在武昌?我们两家解放前应该是邻居,张伯也是国民党的一个官员……”我立即写信告诉了母亲这个消息。母亲接信后专程从武汉来到了我下放的大队,去了她家。两位母亲一见如故,一同回忆当年我父亲的继母去世时办葬礼时的排场。她一家如同接待远方的亲人一样,拿出了能拿出来的所有东西招待母亲。母亲说我:命里总有贵人相助,下放农村都能遇到几十年前的老邻居。
从那以后我和映霞更如亲姐妹一般,过年回城时,我请她同我一起回武汉来玩,我带她到我读过书的学校,介绍她认识我的同学和朋友们。
一次,我带学生外出活动,在路上遇到张伯时,学生们一起喊叫:“张拐子,坏份子!”我听到后非常生气,马上制止了学生们。可想而知,当时映霞姐一家在大队里的艰难处境。
我从大队学校调到公社中学去时,是她用一辆小板车推着我的行李把我送到公社中学。
参加高考时,她带我到小县城她姐姐家住,她姐叫梦霞,也是一位能干漂亮的大姐。
我要回城读书了,要离开她一家了,离开我呆了三年的赤壁。我们俩去小镇上照了一张合影。不久映霞姐就来信说:“照相馆把我们俩的照片放大,还涂上彩,挂在厨窗里了。我将照片要回给你寄来。”收到照片我非常高兴,三十年过去了,我一直珍藏着这张照片,更珍惜那份难得的友情。
在我回城不久,映霞姐的父亲也平反了,他们全家回到了赵李桥的小城里,她和弟弟都安排在铁路上工作,父亲还补发了好多年的工资。我真的好为她一家高兴啊!
后来,我们都成家有了孩子,前些年我还带着儿子去了赵李桥,去看望映霞姐一家。她也到武汉来我家住过几次,每次见面我们都有说不完的话。
一晃三十多年了,映霞姐也从铁路上退休了,儿子也结了婚,也在当地的铁路上工作,她常说:比起当年在农村的那么多年,现在的生活真是幸福啊!
等我退休后,我会去我赵李桥映霞姐那里住上一阵子,去我当年下放的茶场、当民办教师时的学校看看。那是一段艰苦,但令人难忘的经历。
我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个艰难岁月里,映霞和她一家对我的关怀和照顾,不会忘记艰难岁月里的那段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