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大好的五月因为一个月后的高考变成了让人最焦躁的时段,第二次和第三次模拟考之间几乎没有可以让人放松的休息时间,一切接踵而至,纷至沓来。
“想好要考哪所大学了吗?”不管是朋友、同学还是亲人,这个话题俨然成为了时下最流行的问候语。
女生仰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眯着双眼看着蓝得不像话的天,而后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学校里真是冷清得要命。”褚悦紧挨着洛延身边躺下,以同样的姿态望着天空,“以前每天被要求早起晚归的上学时不免觉得学校是让人最厌恶的地方,现在被放了假,反而心心念念地想坐在教室里学习了。”
“大概因为马上就要挥手告别,各奔东西了吧……”洛延转过头看着女生的侧脸,“褚悦,你还打算考中央美院吗?”
“现在不知道了。”褚悦撅了撅嘴,“韩远要去德国学音乐,那天她妈妈突然把电话打到我家里,劝我妈妈让我也去德国,还说很多德国大学都有设计专业,很适合我。”
“韩远的妈妈还真是朵绚烂的奇葩。”洛延笑了笑,“可是出国哪有那么简单,要很多很多学费、生活费。而且,德语好难。”
褚悦不自觉地扭了扭身子,欲言又止让话题莫名地停止在这里。一条单行道之外传来了熟悉的下课铃声,为了不打扰仍然坚持来学校自习的高三学生,铃声变得短促而低沉,几个跳动的音节后便戛然而止。
洛延:“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了。”
在这个最接近自由的时刻,反而没有了期待已久的、解放的喜悦。
昨天晚上难得看到舒曼迪和木木的QQ同时在线,三个人便建了一个临时的讨论组,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东拉西扯。
一直以来,洛延并不觉得成绩会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打散,可昨晚之后她却无力的发现,舒曼迪和木木确实与自己渐行渐远了。当自己庆幸第三次模拟考的成绩终于突破六百时,他们说的却是赛达成绩终于达到了美国某某大学的录取线;当自己感叹毕业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和朋友考入一所大学时,他们说的却是不知道在大洋彼岸会不会遇到同一个城市的人……
明明说着同一种语言,却无奈地分流入不同的语义空间。
“褚悦,如果可以,你也出国吧?”
“为什么?”女生错愕地看向突然打破沉默的洛延。
“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吧……”
因为,程翊、林哲、舒曼迪,那些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自己认定的好学生们都出国了。
高考的前一天,明明应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的洛延忽然变得无所事事起来。堆积如山的习题册占据了整张床,女生就趴在书堆里带着耳机听着以录音形式播放的英文单词。
“延延,你的电话。”洛妈妈在客厅里叫了无数次后,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把床上半睡半醒的人拖了下来,“叫了你好几次都没个反应。”
“我没听见。”洛延头重脚轻地跟去了客厅。
“快接电话,人家等了好久了。”
洛延点了点头,迷迷糊糊地对着电话“哦”了一声。
“小豆包。”
那一刻就像电流猛地击穿了大脑,全身上下每一处的神经都在同一瞬间颤栗起来。洛延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握着话筒的手在发抖,心脏也在某一刻狂跳起来。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甚至无法呼吸、无法言语。
洛延不停地深呼吸,沉闷的声响像是夜风吹过破旧的灯箱,发出呼啦呼啦的嗡鸣。经由跨越千里的电磁波传去大洋彼岸便犹如梦呓失了真。
“明天就高考了,紧张得说不出话了?”电话另一端的人故作轻松地打趣。
“程翊……”洛延努力压低声音,她能感觉到坐在沙发里看着电视的父母正以困惑的目光看着自己,她不敢让自己的情绪太过明显,可不论她如何克制,那细弱的声线还是无可奈何地带了颤音。
像是随时都可能哭出来一样。
“说话不方便?”程翊还是一如既往的理解自己,哪怕是沉默他都能读懂自己心里跃跃欲试的情绪,“你有手机吗,把号码给我。”
洛延小小声地背出一串号码,而后迅速挂断了电话,跑回到自己的房间像是祭拜神明一样双手托着手机,紧张地盯着暗沉沉的屏幕,直到一串长如乱码的数字跳入视线。
“你那边是白天吧?”洛延把自己埋进被窝里,瓮声瓮气地说道。
“我们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
“你算好了时间给我打电话?”洛延将被子掀开一条缝,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听我说的话?”也许是遥远的距离磨掉了声音里所有的生涩和尖刻,传入耳廓的就只剩下柔和而低沉的嗓音。
“类似于‘平常心’、‘不要紧张’这样的说辞我听得太多了,不想再听了。”
“高考那么重要的事情,不紧张那是骗鬼。只是每个人的心态不同,有些人在紧张时会发挥失常,而有些人却恰恰相反地会超常发挥。你只要把自己当成后者就好。”
“你离开自己的家人,离开自己的朋友跑到那么远的地方,真的不会舍不得吗?”洛延捧着手机,静默了片刻,“我最好的几个朋友都要走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可以这么无牵无挂地。难道,真的没有什么人或事可以成为你的羁绊吗?”
“我不会和你讲什么大道理,我只问你,你会因为喜欢航宁的教室就选择一辈子留在那里读高中吗?”
“我不喜欢航宁的教室……”洛延小小声嘟囔道。
“十岁和二十岁的心境不可能一样的。”
“我知道。”洛延蜷缩在被窝里茫然地点头,“我知道,那个因为我触犯校规、被迫转学的大队长已经是过去时了。”
电话另一端突然变得沉默,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电流的嗡鸣。
也许,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曾经差一点就喜欢上一个人。可那个人却说,我之所以可以克制住自己的喜欢并不是因为缺乏自信,而是因为那个叫程翊的人。
“程翊?”洛延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我在听。”
“我明天就要高考了,所以……”洛延抿了抿嘴,生生换掉了还未出口的音节,“所以,再见吧。”
“好好休息。”
“程翊!”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渐渐细弱下去,那个人手里的听筒应该已经远离了唇角。洛延突然又一次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就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
“如果,还能再见到你,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