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下起了雪花,白白点点地慢慢悬落,全然落进了她的心里,遮盖了撕裂的疤痕,冰封了血流不止的伤痛,只是这白,没有一丝温暖,瑟瑟地让人生寒。靠枕在窗子上,她呆呆地望着前方,车一个颠簸,头便不停地来回碰撞,想闭上眼睛,却仍是强睁。
为了江山,他把她送了别人?
她是杨芝茹,不是被他林博文“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想爱便爱,想弃便弃,不是他交易江山权位的筹码。以前她可以忍受可以假装,现在她倒要问问他,为何要这样?江山与她到底孰轻孰重?
既然注定要受伤,那就明明白白地死一次,永远不再回头。
她笑了,这个时候,她应该流泪,应该恸哭,应该责骂他,可她终还是默默地笑了。
“停车”
她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要下车”
张晋良望了她一眼,嘴角动了动,伸手去牵她的手,被她执拗地挣脱掉。
车在寂寥的古道边缓缓停了住,他正欲探身问她,怎么了?见她解了安全带去开车门,拉她不住,只好冲了出去,冲到她面前,挡了住。她不想搭理,低着头向右躲开,他向右拦着,她向左,他亦早在左边堵着,她伸手推开他,反被他抓住胳膊,紧拉进自己的怀里。她一拳下去准确无误地打在了他的穴位上,胳膊处一阵阵酸麻,他皱了皱眉头,克制着,手仍是不自觉地松了开,她趁机逃离站在三米之外。
两个时辰前,她可以允许他深情地吻她对她表白,允许他抱着她搂着她,可是现在,她却嘟撅起嘴唇,睁大双眼怒视着他。如果是宛莹,这个时候如果是她,她只会惊慌地躲在他怀里说,如果被三大家的人看到了会生出很多不便。可这丫头怎么会那么倔?紧咬着嘴唇,拼了命地挣扎,真是让他气也不是爱也不是。
他趴在车上双手捶了捶车顶,又踢了两脚车胎,最后,举起双手,无奈地求她,“我投降!跟我回江城,好不好?”
她平静地摇了摇头。
“从遇到你认识你的一刻起,你的眼神里话语间无时无刻不把我当作一个的替身,寒水寺镜花园林丽茗山,你处处寻找宛莹的影子,时时不忘她的存在,毫不吝啬地嘲讽刺我奚落我。‘他给了你什么,让你心甘情愿成为一个替代品’。”她自嘲地笑了笑,“就算我是个替身,博文他至少会冒着大雨不顾一切跑出来找我,至少会绘我的画像,工工整整地题上八个大字,‘吾妻晚茹,吾爱终生’,至少会心痛地对我说,‘你捅自己一刀,就是捅我十刀’。我很感激你救过我帮助过我,可如果我不是她的影子,你会吗?如果我不是博文誓死要守的人,你会吗?宛莹不在了,所以你选择了我,如果宛莹还在,你还会对我说那三个字吗?你是能给我张太太的名份,可除了名份,你能给我什么?我不奢求,我更不稀罕。”
心事好像被搓破一般,明明闷了一肚子的话,好不容易挤出了来,却只有简单心痛的唤声,“晚茹”
“就算我跟你回了江城,你会带我远走海外?你不会。现在你放弃了江山,若干年后,你肯定会跟当年放弃她一样后悔。你可以忍一年,两年,可你不会忍一辈子,只要有机会,只要你按耐不住,你会卷土重来。人会埋进三尺深土找不回来,可是江山不会,它始终屹立在那儿等着你。”
她就是这样看待他的?
是懂得他?还是误会了他?
现在,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她凝望了他片刻,手插进风衣口袋,浅浅一笑,“再见”
她的身影渐去渐远,像随时消逝的时光,一去不再。他猛然惊醒过来,毫无意识地跟了上去,拉住她的胳膊,竭力一扯,她身子不稳,顺势倒靠在他的怀里。不能让她走!他强搂着她的腰和肩,不顾她的抗争,吻了下去。
“放开她”不远处传来恍若隔世的怒斥声,“张晋良,你放开她”
张晋良微微一愣,斜眼间,强硬地拳头如铁石般砸了过来,他身子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手不由地放了她,她随即被来人拉向身后,趁他未缓过神,第二拳又重重地挥向他的左脸,躲避不开,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嘴角边咸咸的。十年前,看到过这一幕,那家伙忍了住,十年后,他竟然不顾情面用了全力。
雪花如飞絮般飘舞起来。
林博文护着她,等着张晋良擦干嘴角,两人在沉默中对视着。她瞧着阵势不对,忙挡在他们中间,背对着张晋良,冲着他怒喊,“林博文,你疯了,跑出小院”
她被张晋良带走,他本就来气,看到她被人搂着强吻,他差点拔了剑一刀砍了下去,他还没指责她为何跟着别人走了,这会儿她倒是先发制人,冲他大呼小叫。
他压抑着愤怒,揽着她的腰,拉到身边,她挣脱着又站在了面前,声音依旧是大大的,“林博文,你不管你的江山你的天下了?”
江山?
她被人带走的瞬间,他顾不得什么冲出了院落,现在,她竟然在他面前趾高气扬地提江山天下,他不假思索回了她一句,“没了你,我要江山何用?”
她愣了愣,为了江山,他把她送了别人?现在后悔了,又说出这话来哄她,更加气愤,“我傻了才会相信你的甜言蜜语,我就是一个替身,被你霸占着不放的替身,我讨厌你”
他宠着她腻着她,什么都顺着她,她稍微露出不开心,他便小心谨慎地在旁边哄着,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替身?讨厌他?
他紧捏着她的双肩,两眼盯着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晾在她面前,“你是谁的替身?谁把你当做替身?我林博文才是傻了,那个下雨的晚上,竟然被一个妖精迷得丢了七魂八魄,狠狠被人扇了一巴掌还愣在那里浑然不知。活了三十年了,被同一个人扇了两巴掌,我却恨不起来,厌烦不起来,心甘情愿地傻等着她的第三个巴掌。那个妖精又特别喜欢装精,平日里要求不多,小心思一大堆,喜欢闹些别扭,没事儿喜欢跟我对着干,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招下了什么毒,一句话能把我打进万劫不复的地狱,让我活生生把心放在炉子上受烈火煎熬,一次不够,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我怎么会被她迷得乱了方寸意志,怎么会对她鬼迷心窍难以自拔,怎么会拼死也要留她在身边,任她折磨自己,被她撕了心扉都无怨无悔。我才是真的傻了,霸占着她不放。”
她早已热泪盈眶,嘴上却是倔强,“那你聪明点放手啊!”
他冷笑了一声,“我放手?放你去找他,你这一生都别想了,既然傻了,那就彻彻底底地傻一辈子。”
他总是这样欺负她。
头靠在他的肩上,她抓着他的衣衫,嘤嘤地哭了起来。